把圣索菲亚博物馆改成清真寺,土耳其在宗教化的路上又迈了一大步
公元324年,罗马帝国的皇帝君士坦丁感觉有点力不从心,不是他本人力不从心,而是他那位于意大利的罗马城有点力不从心,那座古老的都城已经很难控制罗马的广袤江山,所以君士坦丁打算建一个新城,经过多次考察和更多次烧脑的御前会议,最后相中了被博斯普鲁斯海峡和马尔马拉海环抱的城市拜占庭。
新城总能得到成熟的规划设计和巨额的资金投入,所以建设进度又快又好,商业随着房地产一起繁荣。后来罗马帝国一分为二,拜占庭也就变成了东罗马的首都,为了纪念新城的发起人君士坦丁大帝,拜占庭就被改叫“君士坦丁堡”了。后来奥斯曼帝国灭了东罗马帝国抢了君士坦丁堡,土耳其人把它改名为“伊斯坦布尔”,伊斯坦布尔最耀眼的建筑便是圣索菲亚大教堂。
君士坦丁是罗马帝国第一个追基督教的皇帝,他还把基督教奉为国教,所以修新城的时候教堂是个必需品,他人到哪儿教堂就得修到哪儿,一天不到教堂里自言自语一番,四肢无力连马背都爬不上去。君士坦丁在拜占庭修了第一版的索菲亚大教堂,虽然也美轮美奂但是体量并不大,属于皇家私人精品教堂,第一版索菲亚教堂用了172年后被反抗者给烧了。
(罗马皇帝君士坦丁大帝的雕像)
后来东罗马帝国到了皇帝查士丁尼的手上,经过前辈们的积累和自己的努力,彼时的东罗马帝国很是壕横,于是查士丁尼产生了在原址上重建圣索菲亚教堂的想法,得知消息后身边的谋臣小心翼翼地谏言说:有想法,干就完了!公元532年,查士丁尼给包工头下达了指示:寡人要修世界上最大的教堂,具体尺寸你们看着办,反正人一进去就得因为自惭形秽而不敢高声说话,还有大厅里不能有一根柱子。
大教堂动工以后,处处透露着预算不设限才有的壕横。当时参与施工的农民工超过了1万人,只要听说哪儿有漂亮的石材,工匠就立刻赶过去开采和收购,然后运回来砌进墙壁、铺进地板;在教堂的内部装修上面,重要的壁画直接拿金子贴,内部装修交工后算了一下,多达16吨的黄金给贴墙上了。经历了6年挥金如土的施工,大教堂终于盖好了,总支出高达3亿金币,大概是东罗马帝国60年财政收入的总和。
查士丁尼挑良辰吉日参加开业庆典,当他踏进新教堂的时候,心态立刻崩了:这也太大了吧,不过我喜欢!圣索菲亚大教堂占地8000平米,中央大厅就有5000平米,大厅的圆顶离地面55米、直径33米,圆顶上方画着圣母和耶稣等人的图案,要看这幅画就是抬头看过20层楼的高度。由于太过于庞大,每个人进去都有一种自惭形秽的乖巧,性格再开朗的游客,进了大教堂也会神奇地沉默下来。
(圣索菲亚大教堂的圆顶)
圣索菲亚大教堂落成后的将近1000年里,它一直是全球最大的教堂,直到980年后的1519年,规模更庞大制作更变态的塞维利亚大教堂才超过了它,当然塞维利亚大教堂现在也不是世界第一,世界第一是谁大家自己去查。因为霸占了世界第一将近1000年,圣索菲亚大教堂就变成了很多基督徒的精神总部。
公元1453年,奥斯曼帝国年仅21岁的皇帝穆罕默德二世攻下了固若金汤的君士坦丁堡,虽然他对圣索菲亚大教堂早有耳闻,但是狂妄的他踏进教堂的时候,也是忍不住当场崩溃:这也太大了吧,不过我喜欢。为了体现对这座城市的占领,穆罕默德二世把君士坦丁堡改名为伊斯坦布尔,同时派人对索菲亚大教堂重新装修,遮盖了大量基督教的壁画,加入很多伊斯兰教的元素,并在教堂外面修了4座高高的尖塔,把它改成了清真寺。
奥斯曼帝国的疆域面积原本很大,地中海南岸和东岸以及小半个北岸地区都是它的地盘,这么大的家业在第1次世界大战后就丢的差不多了,要不是土耳其名将凯末尔的顽强抵抗,繁华的伊斯坦布尔现在应该是俄罗斯的飞地,甚至安卡拉都会是别人的,所以土耳其人尊称凯末尔为国父那是有原因的。
(清晨的圣索菲亚大教堂)
凭借巨大的成就和威望,凯末尔做了现代土耳其的开国总统,他趁热打铁地对国家进行改革,大方向就是“世俗化”,宗教和政治一码归一码,同时努力学习西方的制度和技术。从那以后,土耳其人从服装到发型、从生活到生产,不断地西化。即使今天,依然有人误以为土耳其是个欧洲国家,因为土耳其人长得像欧洲人,穿衣打扮也像欧洲人。
在凯末尔的世俗化的运动中,做了将近500年清真寺的圣索菲亚大教堂也改变了命运,于1934年光荣退休变成了圣索菲亚博物馆,随着身份的转变,曾经被遮盖的壁画和雕塑也部分重见天日。从那以后到现在的86年时间里,圣索菲尔博物馆成了土耳其最著名的景点之一,每年吸引400万游客过去锻炼颈椎。
如此有分量的建筑物被变更用途,注定是人类历史上的重要时刻,很荣幸我们再一次经历了这个重要时刻。7月10号那天,在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的支持和推动下,土耳其最高行政法院落锤宣布:废除1934年把圣索菲亚清真寺改成博物馆的决定,两周以后改回清真寺重新开放营业,欢迎新老客户前来磕头祈祷。
消息公布以后,不出所料地引起了巨大的批评,近处的希腊、远处的法国,更远处的俄罗斯和美国都站出来批评土耳其。希腊说这个伤害宗教权利的行为影响两国关系乃至和欧盟的关系;法国说这么重要的建筑必须妥善保护,不能草率地乱用;俄罗斯说这个教堂对俄罗斯人有神圣的价值,数百万东正教教徒的担忧被无视了;美国人说这个决定让人失望,这是对一座著名博物馆的野蛮政治化。
(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漫步在大教堂内部)
面对层出不穷的批评声,土耳其外交部长来了个舌战群儒,他说希腊还好意思提宗教权利,你家首都连个清真寺都没有;美国人先管好自己的种族主义问题再谈我们的清真寺吧。在总结陈词的时候他说:圣索菲亚大教堂要怎么用,完全是土耳其的内政,跟你们这些人没半毛钱关系,当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把教堂列为世界遗产的时候,也没有说不让改成清真寺啊?说完他无奈地摊开了双手。
圣索菲亚大教堂在567年前就变成了土耳其的资产,土耳其人怎么处理外人还真是没办法,反对国的担忧其实有别的原因,这个原因我们按下不表,先解释埃尔多安为什么要把它改成清真寺?
埃尔多安和美国总统特朗普面临着同一个问题:在大选中取得连任。只不过特朗普的问题就剩两个多月,他现在慌得手都哆嗦;而埃尔多安还有一年多,他需要提前打算。今年的疫情让土耳其的经济雪上加霜,埃尔多安要保住支持率只能另辟蹊径,所以他盯上了圣索菲亚博物馆。
99%的土耳其人都信伊斯兰教,这是一个接近黄金纯度的穆斯林国家,这也就难怪努力了60年欧盟一直不要它了。对于这样一个国家,把圣索菲亚博物馆改成清真寺让大家进去磕头,那是给因为疫情而压抑了半年的土耳其人一个从天而降的惊喜,在土耳其人的心里,总统埃尔多安的老脸突然就变得慈祥了,他狡黠的眼光也温柔了。
(白天的圣索菲亚大教堂)
可是这个博物馆曾被基督教徒们用了900多年,又被穆斯林们用了500年,它变成了两大宗教的圣殿,只有作为一个客观、独立、第三方的博物馆时,才会风平浪静没有争议,信徒们可以打着旅游的幌子进去干点私活儿;现在大大方方变成清真寺,基督徒们就生气了。
希腊、法国、俄罗斯、美国都是基督教国家,国民心中的精神总部之一圣索菲亚大教堂被人改成清真寺,他们不接受。这件事儿带来的最严重后果,是引发基督教对伊斯兰教的敌视,这种敌视现在只是一点波浪,是大坝上的一个蚂蚁洞,谁知道将来会不会引发大的冲突;这个事儿就打破了多年来形成的宗教平衡,后果可轻可重难以估计。
再说中东是亚非欧三大洲的交界处,而土耳其占着交界处的最中心。自古以来东西方陆地贸易都在土耳其中转;土耳其既能影响地中海,还控制着黑海的唯一出口博斯普鲁斯海峡;所有往来于亚欧非的客机,在土耳其中转时成本最低,所以伊斯坦布尔机场就是全球著名的航空中转站。这样重要的土耳其建国以来一直是世俗化的,以后要是伊斯兰化了,昔日的海陆空便利还在不在呢?西方的民众心疼大教堂,而西方的政客们更担心失去生意的便利。
(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和俄罗斯总统普京)
土耳其花了60年加入欧盟,换来了60年的拒绝,看透这一切的埃尔多安决定不装了、摊牌了,以后不跟欧盟玩了,专心做中东的“一哥”。要达到这个目标,那就得走回头路,让国家伊斯兰化才能号令别的伊斯兰国家,这几年埃尔多安在这方面可没少努力,把圣索菲亚博物馆改成清真寺算是最有影响力的一次。
这么一改还是挺遗憾的,大家以后再也不能自由自在地到圣索菲亚大教堂参观了,虽然埃尔多安说了外人可以继续进去,但那毕竟是个清真寺,总是有一些宗教禁忌和规矩。从这件事儿可以看出来,一个掌握了权力的政治人物,可以为了看得见的政治利益和看不见的国家战略,推动那些影响整个人类的决策。
埃尔多安和特朗普一样,本质上都是极端的民族主义政客,特朗普的口号是“美国优先”,埃尔多安嘴上不说但每一个动作都散发着“土耳其优先”的气味,为此他也像特朗普一样可以违反现有的规矩,比如不顾自己的北约成员国身份找俄罗斯购买防空导弹。那些改变历史进程的人当中,就有特朗普和埃尔多安这种人,他们掌握了关键国家的核心权力,同时还是个执行力很强的野心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