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种子战争大豆篇4-孟山都的大豆帝国下

孟山都从1985年开始，花了11年，终于在1996年选育出世界上第一种抗草甘膦的转基因大豆。

孟山都研究转基因大豆成功后，开始向大漂亮专利商标局等机构提交多项专利。其中有一项是声称发现了一种与高产、抗病相关的大豆基因序列，并申请对含有该序列的大豆拥有专利权。他们以此提出64项专利请求，还写了90多页的专利说明。其中，该专利提到一点：“所有含有这些DNA序列的大豆，无论是野生大豆还是栽培大豆及其后代，包括那些被转入这些序列其它植物，都将受到专利保护。”

这意味着本来是大豆原产地的我国种植本土大豆也可能侵权。

2000年，我国科学家在国际数据库中检索到该专利，发现其描述的基因序列与我国的上海野生大豆高度同源。原来，孟山都发现一份来自上海的野生大豆有高产抗病特性，然后用该野生大豆与栽培大豆进行杂交育种，最终得到了高产抗病的转基因大豆。

但我国查不到这份野生大豆的交换和出境记录。原来这是一段发生在1974年的往事。

1972年大漂亮总统尼克松访华后，中美关系开始解冻。1974年，一个大漂亮植物科学家代表团访华。该代表团由洛克菲勒基金会赞助，8月来华，9月结束，用时23天。访华目的是交流植物种质资源与高产谷物育种技术，行程走访了北京、吉林、辽宁、江苏、上海等地的农场、科研机构。

代表团共10人，成员都是个顶个的专家。例如成员之一是因为选育出墨西哥矮杆小麦而获得诺贝尔和平奖的诺曼・布劳格。但是这群人里面，来了一个不干人事的家伙。他就是偷窃我国野生大豆的理查德・伯纳德。

他是大漂亮农业部大豆育种专家。他在华期间，经常跑出人群，单独采集野生大豆。他共获得6份野生大豆样品。其中竟然有中山陵周边农田采集的大豆样品。但最关键的一份，是他在1972年9月17日在闵行电机厂院内采集到的野生大豆。这正是孟山都注册大豆高产、抗病基因序列专利用到的野生大豆。

那么我国当时是否愿意和代表团交换种质资源呢？

这里看1974年9月24日纽约时报发出的报道，其中一段内容为：“在植物种质资源交换问题上，美方称中方态度谨慎。代表团原本希望就主要粮食作物种子开展广泛交换，但中方仅提供少量样本，更倾向于展示自身的生产成果。”

很显然，我国并不愿意把种子交给他们。理查德・伯纳德获得的大豆就是偷窃而来。

 在2000年时，我国科学家发现孟山都违规使用了我国的野生大豆申请专利。2001年，我国科技部、农业部组织专家论证。2002年，我国正式向世界知识产权组织和大漂亮专利商标局提出异议。最后国际知识产权机构认为，该基因序列属于自然界存在的遗传资源，不是孟山都发明。而且使用该基因未得到我国同意，未分享利益，也未透露其来源。这种行为属于生物剽窃。

最终这项专利未得到世界知识产权机构承认。

后来孟山都不得不采用其他大豆来研发转基因大豆。但本质上，这些大豆来源还是来自我国，其中有不少就是当年多赛特和莫斯从我国窃取的大豆种子。

孟山都研发的耐草甘膦转基因大豆一经推出，就显示出了惊人的威力。

种植耐草甘膦转基因大豆，除草成本比传统大豆降低30%至50%。原来需要用除草剂除草2到3次，现在除草1次就可以了。杂草消灭干净后，不再和大豆争夺营养。大豆单产提升20%以上。含油量提升2到3个百分点，出油效率提升18%到30%。

向抗草甘膦作物喷洒农达®，使杂草管理更加容易。图源拜耳作物科学中国

看到耐草甘膦大豆这么惊人的效果后，孟山都就敢把农药和种子捆绑销售。

它先采取先低价销售种子，让农民产生依赖后，然后抬高种子价格。转基因种子比普通种子价格要贵上20%到30%。但由于产量高、含油量高、除草方便，农民们还是选择接受。

孟山都在销售时，先和农民签订合同，要求不得留种和把种子交给别人，否则就要起诉。

那么私自留种是否会出现有些人说的种子不发芽呢？

结论是不会。前面提到抗草甘膦转基因大豆的特性是能抵抗草甘膦除草剂，使用草甘膦会让杂草枯死，而大豆却安然无恙。会导致种子不发芽的大豆是终结者作物。孟山都从来没研发过这种作物。后文再讲这个事情。

但是私自留种，过几年后大豆抵抗除草剂的能力会下降。而且和杂交种子一样，高产抗病的特性会逐渐退化，到时候大豆产量就会下降。而如果你单独去买孟山都的除草剂农达，孟山都不会卖给你，因为你没买它的大豆种子。

所以，农民们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去买孟山都的大豆种植和除草剂，犯不着冒这个风险。

后来孟山都农达占它农化收入70%以上。所以，你以为它赚的是种子钱，其实它的收入大头是除草剂。

为防止农民留种，孟山都设置有专职调查员。这些人被农民称为种子警察。这些人会下田抽检并拍照。孟山都还留有举报电话，鼓励农民举报附近私自留种的邻居。孟山都发现有人私自留种后就发律师函，起诉这些人。

但孟山都并没有在留种的农民上收到多少钱。例如2013年，孟山都起诉故意留种的鲍曼，最后只罚了8.4万美元。

但孟山都的起诉很恶心。

由于刮风和蜜蜂授粉，会把花粉传播到种植非转基因作物的耕地里。这种情况下，作物就会检出含有转基因成分。这种情况也会被孟山都起诉。

1998年，孟山都起诉加拿大农民施迈瑟。他从爷爷辈开始就在种植油菜。有一天，孟山都的种子警察抽查到他家的油菜，发现有耐草甘膦的基因成分，于是要起诉他。这位农民感觉很无辜。自己祖上一直种油菜的，种子都是自家的，没有必要去偷孟山都的转基因油菜。最后发现，他家的地在公路边上。运载附近农民油菜籽的大卡车经过时，把其中转基因油菜籽掉落在地上。最后导致他家的油菜被检出含有转基因的成分。

最后加拿大宣布他不用给孟山都赔钱，但对外还是宣布他侵犯了孟山都的专利。

对于巴西、阿根廷这样距离大漂亮很远的国家，大漂亮的法律管不到。孟山都就威胁四大粮商，让它不得收购私自留种的大豆，否则就起诉他们。最后巴西农民不得不给孟山都支付种子专利费。而阿根廷一直很头铁，允许农民可以留种。孟山都就让四大粮商在阿根廷农民出口大豆时收取技术费。

当前转基因大豆占世界大豆总种植面积的比例约为80%。而且，转基因大豆占全球转基因作物种植总面积的48.9%。

因此，转基因大豆可以称得上是有史以来最成功的转基因作物。

而且，孟山都还有一个没能用上的秘密武器，那就是终结者作物。

1998年，孟山都收购了岱字棉公司。这家公司背后有大漂亮农业部支持。这家公司试图研发出后代不能正常发芽的转基因种子。农民买到的种子，被种子公司用四环素处理过，可以正常发芽生长。但如果农民留种，因为种子没有用四环素处理，种子内含有的毒素会让种子无法发芽。这就是所谓的终结者技术。

但这项技术出现后就被全世界反对，最后孟山都不得不宣布永久放弃研发终结者作物。

孟山都在转基因大豆上打出名头后，就想复制这种方式，垄断其他转基因作物。

孟山都先是在1997年把之前那些官司不断的化工产品扔给新成立的公司首诺，然后这家公司顺利破产。

孟山都公司扔掉历史包袱后，开始在世界农业领域扩张。

一开始，孟山都希望和种业公司谈合作开发。但这些公司都认为孟山都搞的转基因作物不是种子行业的正道。没办法，孟山都邀请知名咨询公司麦肯锡制定了全新的战略，即通过资本市场借贷和运作，大规模并购种子公司。

孟山都在与先锋、迪卡、嘉吉等传统种业公司巨头沟通吃了闭门羹之后，就开始砸钱收购规模不大的种子公司。

第一个被并购的是霍登种子公司，这是一个算上前台也仅仅有103名员工的研发型公司。公司总部是一个不大的三层小楼，位于大漂亮艾奥瓦州的一个偏僻小镇威廉堡的农田中央。结果天上掉馅饼，它突然间被孟山都公司以10.2亿美元收购。这相当于每人头上有990万美元。面对这种好事，老板乐呵呵拿出了500万美元来奖励全体员工。

按照这种套路，孟山都接连收购了本国和世界的大豆、玉米、棉花、蔬菜等种子公司，获得了研发力量和销售渠道。它在2018年被拜耳收购之前，控制了全球约90%的转基因种子市场。孟山都从一个种子行业的门外汉一跃而成为世界农业企业的领袖。

农化、种子行业的企业也不对不跟进孟山都这种将农药、除草剂等农化产品和种子绑定的套路。例如杜邦公司本来只有农药业务，但在1999年也并购了做玉米种子的先锋公司。

但世界对孟山都开启的转基因时代，争议很大。

草甘膦等除草剂短期内可以消灭杂草，但杂草也在进化，抗性越来越强，甚至出现除草剂很难消灭的超级杂草。因此造成除草剂的使用量越来越大。原来使用草甘膦一种除草剂就可以消灭杂草，现在要使用几种除草剂才行。为了适应这种变化，大豆种子也不得不被改造，可以适应更高的草甘膦使用量和更多种类的除草剂。

而这就导致农民的负担越来越重。

根据大漂亮农业部经济研究局研究，从2001年到2024年，转基因大豆种子价格上涨了5倍多。涨价原因是原来的转基因大豆只抗草甘膦，后面加入了抗病、高油酸等更多性状要求，所以种子价格也跟着上涨了。

此外，除草剂价格也在上涨。例如含草甘膦的农达，价格是10年前的3倍。

1996年大漂亮农民种植转基因大豆以前，种子、农药的成本只占生产成本15%。现在已上升到35%以上。

这场游戏，得利的只有转基因种子公司。许多大漂亮中西部农场主抱怨：“我们不是在种大豆，是在给拜耳打工”。

但更麻烦的是基因漂移和使用除草剂给人体健康、环境带来的危险。

转基因作物的花粉会被风和蜜蜂授粉传播到种植非基因作物的农田里，结果污染了非转基因作物。

种植过转基因作物的农田，必须先清除掉转基因作物的种子才能耕作。例如，转基因大豆在收获后，会有一部分大豆遗留在农田里。然后在田野里发芽。这些大豆被称为志愿者大豆。如果不清除这些志愿者大豆，是不能直接种植非转基因大豆的。

此外，孟山都一直宣称农达是低毒的除草剂。但如果没有做好防护，会患上非霍奇金淋巴瘤，这是一种白细胞癌症。

2018年至今，全球有10万多件起诉讼指控草甘膦导致非霍奇金淋巴瘤。而且动不动就是几千万甚至上亿的赔偿。

长期以来，世界认为孟山都和大漂亮政府穿一条裤子。因为孟山都涉及的玉米、大豆、棉花等转基因作物，是大漂亮霸权在世界上的延伸。

因此，大漂亮政府对孟山都产品引起的争议常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孟山都也不缺乏强大的靠山。

例如大漂亮前农业部部长安·维尼曼曾是孟山都子公司Calgen的董事。该公司以研发生物技术产品为主。维尼曼2001年离开公司进入政府部门时，也带着了她对于生物技术的偏爱，直接参与制定了大漂亮转基因植物的相关规定。

负责孟山都商务的董事会成员迈克尔·坎特曾是大漂亮贸易谈判的首席代表，同时兼任克林顿总统的私人律师。而孟山都本公司的首席律师，则干脆冲出大漂亮走向世界，成为大漂亮世界贸易组织谈判代表。

2016年，孟山都又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

当时尽管孟山都已垄断了世界转基因种子90%的市场。但它因为在转基因领域的霸道、除草剂产品如草甘膦对人体健康和环境的威胁等很多事情上，公众形象不佳。

2015年国际癌症研究机构宣布草甘膦为2A类致癌物。世界上不少人起诉孟山都索要赔偿。

面对这些压力，股东们希望找个合理的价格卖掉公司，然后拿钱走人。

而拜耳也希望进军转基因领域。它自己有除草剂、杀虫剂，但种子上很薄弱。拜耳希望通过收购孟山都加强其在农业领域的竞争力，打造一个横跨医药、农业两大领域的超级巨头。

两者一拍即合，勾搭上了。拜耳出价660亿美元收购孟山都。这是当时德国企业史上最大海外收购案。

但世界各国对于拜耳并购孟山都非常警惕，生怕再出现一个加强版的孟山都。

2018年6月7日，拜耳在剥离一部分资产后，完成并购孟山都，通过了大漂亮等世界主要国家的反垄断审查。这一在世界农业历史可以载入史册的惊天并购案终于尘埃落定。

完成并购后，拜耳成了全球最大农化公司，与科迪华、先正达并称为世界农企三巨头，控制了全球约30%的农药市场与25%的种子市场。其中先正达集团，在2017年被中国化工收购，后来又和中化的农业板块合并，总部已搬迁到我国。

拜耳把孟山都已完成商业化的大豆、抗虫棉、草甘膦、数字农业、种子销售渠道全部收入囊中。

它放弃了孟山都正在研发的下一代产品-可以替代草甘膦的草铵膦除草剂、还未上市的下一代大豆、棉花、油菜、蔬菜种子等业务。这些全部被巴斯夫收购。巴斯夫原本不涉足种子业务，此次收购使它一夜成为了全球第四大种子企业。

但拜耳这笔交易是否划算还真的不好说。因为它得收拾孟山都留下的烂摊子。其中就有消费者对草甘膦除草剂相关的巨额诉讼。

例如，2025年3月22日，大漂亮佐治亚州陪审团，判决已收购孟山都的拜耳公司，应向原告约翰·巴恩斯支付约21亿美元赔偿。约翰·巴恩斯因长期使用含有草甘膦的农达除草剂而患上非霍奇金淋巴瘤。

这是迄今为止金额最大的一笔与农达除草剂相关的诉讼案。不过看样子，拜耳是不打算掏这笔钱，还打算继续上诉。

而可怕的是这种要求赔偿的案件，在全世界有10多万起。

截至到2024年，拜耳已为农达诉讼支付了160多亿美元和解金。拜耳打算让孟山都大漂亮子公司破产算了，这样可以减少损失。

未来还会发生什么，让我们拭目以待。

接下来，请听下集，我国有自主知识产权转基因大豆的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