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传庭为什么突然就打不过李自成了?

明军和农民军的实力反转主要发生在崇祯14年(公元1641年)前后,其背后是影响关内战争的两大关键外在因素出现了巨变。其一是河南等地天灾人祸从量变到了质变,其二是关外围绕着锦州明清之间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大决战——松锦之战,且最终以明军大败亏输而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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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的崇祯13年2月,李自成等人还一度在鱼腹山被围,差点全军覆没,全军上下几乎都陷入绝望中,很多人预谋投降。为鼓舞士气,李自成算卦启众心,众将为突围纷纷杀妻以坚定意志(同时也方便破围而出)。突围后农民军走大宁(今四川巫溪)﹑竹山,返回陕南,再次潜伏商雒山中,可谓是狼狈不堪。

此时,天赐良机,外在形势突然发生巨变。

首先是离商雒山不远的河南几乎已经成为一个火药桶。该地明朝藩王众多,人多地少,又遭遇数百年罕见的自然灾害,崇祯8年开始连续6年旱灾、蝗灾不断,但朝廷的赋役、加派等不断增加,无数人在多年天灾人祸的打击下濒临死亡,纷纷开始铤而走险。

其次则是明朝关外军事形势的骤变。

大约与李自成鱼腹山被围同时,皇太极改变了攻明的方略,开始将主要精力放在宁锦防线上,突破点就在锦州。他不再打一阵、抢一下就走,而是采取“长期围困、迫其出降”的策略,在锦州附近修筑义州城积存粮草,收割锦州附近庄稼,还将清军分成两班,以两个月为期限轮流“上班”围困祖大寿。经过一年左右的围困作战,锦州外围据点基本全部丧失,城内反叛不断,连锦州外城也丢失了,祖大寿退守内城,不断向明廷告急。明廷的注意力和军事重心遂不断向关外转移。

崇祯一贯将土地看的极重,任何丢失城池的行为在他看来都是不可饶恕的,虽然明知道这是皇太极围城打援的策略,还是不得不组织力量进行救援。但小规模的救援根本不济事,洪承畴派出的几路救援部队全都失败了。

到崇祯14年3月,为救援锦州,崇祯帝和明廷下了最大的战略决心,几乎倾尽所有军事资源,以洪承畴为统帅,调集山西、宣府、蓟州、山海关等九边精锐步骑13万人,与清军决战以解锦州之围。7月各军汇集宁远并誓师,之后双方在锦州外围乳峰山等地打得有来有回,两方都出现了较大的伤亡。8月下旬,清军突出奇兵,在一天时间里,在明军背后掘出三道长壕,断了明军主力的后路和粮道,同时阿济格率军突袭塔山,夺取笔架山明军大批粮草,成功占据主动。形势顿时逆转,明军在只有3天军粮的时候集体突围失败,全军大溃。到崇祯15年2月,松山陷落,连洪承畴本人都被俘,3月锦州陷落,祖大寿投降。

这场前后持续两年多的大决战最终以明朝的大败告终,此战也彻底将大明的脊梁打断,清军入关已是势成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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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锦之战前后,明廷的军事重心被牢牢地困在锦州,各种军事资源疯狂地往宁远输送,李自成等人趁机进入河南这个火药桶,凭着自己在义军中的崇高威望,将其引爆,然后迎来了自己的大发展阶段。

看这个惊人的爆发过程:

崇祯13年11月,李自成进入河南,只有1000多人,攻打几个小城后很快就从者数万人。再攻取豫西各地,提出“不杀平民,唯杀官”“均田免赋”等口号,附近饥民纷纷来寻求活路。

崇祯14年正月,攻取洛阳,杀福王朱常洵,开仓济贫,声势迅速扩大,河南各地义军更是蜂拥而至,而且还出现知识分子来投的局面,这在之前是不可想象的。从占据洛阳开始,李自成的战略发生转变,不再纯粹流动作战,开始重视经营根据地,每占一城都派兵据守,派官员治理,逐渐变得正规起来,开始有了一定的“王者气象”。2月,攻打开封,农民军号称50万之众,逼得周王出库金百万激励士兵守城。11月,攻取南阳,杀总兵猛如虎。12月,再打开封,攻取豫中各地。

仅一年时间,趁着明军精兵强将被困关外的良机,李自成在河南从千人发展成国内势力最强的义军诸侯王,拥兵数十万,占据大半个河南且有了初步的经营,可以说有了自己的朝廷、中央野战军、地盘、官僚队伍和附从势力,再也不是之前的那个四处流窜的“李闯王”了。

之后两年,李自成实力越来越强,并开始往湖北发展,革左五营、罗汝才等部都赶来与李自成合营,经过一番斗争后他们成为李的属下,只有张献忠不愿意失去对部队的控制逃走了。李的朝廷越来越有威势,影响力越来越大。

与农民军相反,在关外大决战失败的背景下,杨嗣昌、丁启睿、傅宗龙、杨文岳、汪乔年等关内明军统帅,在围剿农民军时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从容不迫、捷报频传了,一个个开始指挥失灵,战场抗命的怪事频发,文臣统帅对武将的节制逐渐成为空文。

其中傅宗龙的遭遇最令人叹息:

傅宗龙,之前曾在贵州平叛中立有大功,但因为太刚直不为皇帝所喜,一度差点被崇祯处死。崇祯14年在朝廷无人可用下从监狱里出来被任命为三边总督。9月,傅率领川陕兵2万出潼关,汇合保定总督杨文岳部一起攻打李自成、罗汝才,但在开赴项城的路上中了埋伏,总兵贺人龙有1000精骑却按兵不动,总兵李国奇稍事抵抗就退下来。不久三总兵贺人龙、虎大威、李国奇就不约而同集体跑路了,将两个总督留在险地。傅宗龙、杨文岳只好率领督标抗敌,没想到当晚杨文岳率领的保定部队也偷偷跑了,将傅宗龙孤零零一个人丢在阵地上,傅宗龙还得分兵守保定军留下的阵地。傅宗龙率部独自抗击农民军攻击,粮食吃完吃马骡,甚至分食阵亡义军的尸体。弹尽援绝后突围而出,但在距项城只有8里的地方被活捉。农民军让他骗开项城城门,他反倒大声提醒守城军士,之后遭虐杀。

可以看出,傅宗龙能力还是相当强悍的,在遭遇突然袭击后,他独自率孤军坚守阵地13天,大量杀伤敌人。弹尽粮绝突围而出时还能保留6000多人,半夜偷袭又杀敌一千多,差点就逃出生天。但他实在是太过老实,在中伏后先遭遇三总兵的出卖,又遭遇杨文岳的出卖,成为他们逃跑的垫脚石。

当时的风气已经演变成了这样。

这一点不奇怪,就像一个壮汉,脊梁断了,即便双手、双腿完好如初但也无法发挥全部作用了,更何况他还不断地被人大放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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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围剿农民军的统帅中,孙传庭比较特别,他才力深厚,敢作敢为,在练兵统兵、地方治理上都已经深度触及到了当时的痼疾。他对秦军的统帅是深层次、全方位的,不是其他督师所能比拟的,在他手下很少有人敢临阵脱逃,全军攻击力非同一般,所以才成为关内明军最后的擎天柱。

那他为什么还是打不过李自成呢?

看崇祯15年-16年孙传庭两次作战的具体过程:

第一次,崇祯15年10月,经过半年左右的练兵,孙传庭在陕西几乎是从零开始重新拉起一支队伍(之前孙所练陕西精兵经过松锦之战、项城之战、襄城之战等多次失败已经丧失殆尽),在崇祯的不断督促下,出潼关决战。在郏县,孙设下埋伏,将农民军诱入伏击圈,大败李自成,追杀三十多里。但当时连日降雨,孙军粮草不济,再加上各部争抢李军所遗财物,被李自成残兵和新来支援的罗汝才部所乘,明军损失数千人,败退潼关。此次作战,孙部与农民军各损失数千精兵,算是旗鼓相当,但在崇祯和明廷眼中,则是一次战略失败。

孙传庭败归陕西后,疯狂练兵备战。他到处招兵买马、置办军器,还根据之前的战场经验新设一个“火车营”,由总兵白广恩统领,预备作为战场的杀手锏使用。

在孙传庭疯狂练兵期间,李自成也在不断发展。在击退孙传庭后,他顺利攻占汝宁,杀保定总督杨文岳,又先后攻取襄阳、荆州、汉阳等地,改襄阳为襄京,自称新顺王。中原明军在崇祯的逼迫下如扑火的飞蛾般在救援的路上纷纷被全歼。

第二次,崇祯16年8月,经过半年多的训练准备,孙传庭所部实力有明显提升,在崇祯的督促下,终于再次出关决战,总兵力达10万之众。李自成不断诱敌深入,孙部补给线越拉越长。到9月中旬,双方在郏县激战,农民军大败,李自成差点被擒。此时,天降大雨,道路泥泞,刘宗敏率骑兵万人断孙军粮道,引发明军恐慌。孙传庭率军恢复粮道,但留守大营的河南部队军心大乱,河南总兵陈永福无法控制。农民军趁势发起反击,明军全线崩溃。10月,农民军骗开关门,潼关失守,孙传庭本人战死。

可以看出,两次大战,孙部的攻击能力还是非常强的,正面野战胜多败少,多次杀得农民军大败,还差点擒杀李自成,问题主要出在恶劣的天气和漫长的后勤补给线上,两次失败几乎都败在近千里的后勤线上。

该怎么评价这种诡异的军事态势呢?

对孙传庭来说,最好是固守潼关不出继续增强秦军的实力,即便出关决战也得河北、江淮等地明军一起出动,否则河南的赤地千里就是潼关明军的坟墓。

但他做不到,因为他还没有彻底突破底线,真正成为一个自行其是的军阀或混子。

在崇祯朝能顺利活下来的将领基本都成了军阀或混子,军阀可以不听指挥,混子可以像王朴、虎大威、李国奇一样明哲保身。如果不是这两者根本活不下来,最终必然沦为崇祯瞎指挥的牺牲品,要么死在农民军手里,要么死在清军手里。而且越忠心、越听话越是死得早、死得快。

孙传庭算是最后一个入坑的人,而且入了一次坑自己还爬出来了一次——毕竟能力太强,直到再次入坑。

故而《明史》中感叹道:传庭死,而明亡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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