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论》第三卷为什么是引起争议最多的一卷
如果《资本论》第一卷是最著名的并被人们广泛阅读的一卷,第二卷是不被人们知道的一卷,那么第三卷就是引起争议最多的一卷。正如恩格斯在他的序言中所指出的那样,甚至在第三卷出版以前,争论就开始了。
这些持续争论的理由是不难发现的。第一卷集中论述工厂,剩余价值的生产,以及资本家经常增加这种生产的需要。第二卷集中论述市场并且考察商品和货币(购买力)之间的相互流动,当商品实现其价值时,经济就能再生产和增长(既要求商品按比例地划分为特定使用价值的不同范畴,又要求货币流动划分为对特定商品的购买力)。虽然这两卷包含着目标针对资产阶级社会及其盛行的意识形态——以及它们给人类首先是工人所带来的一切——的智力上和道义上的炸药,但是它们并没有确切指出资本主义制度的内在矛盾如何为其最终的、不可避免的灭亡打下了基础。
第一卷只告诉我们,资本主义生产了自己的掘墓人近代无产阶级,以及在这个制度内部社会矛盾加剧了。第二卷指出,资本主义不可能连续不断地完成扩大再生产;资本主义的增长采取了产业周期的形式,其平衡只是经常重现的不平衡的产物;周期性的生产过剩危机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在前面两卷里并没有详细地论证这些矛盾(以及其他许多矛盾)如何精确地相互联系着,使得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基本运动规律导致爆炸性的危机及其最终崩溃。这两卷的最终目的在于说明资本主义制度如何具体地运转——既在“本质”上又在“现象”上——的整个分析的初始阶段。
对资本主义整体的这种说明,正是第三卷的对象。不过,这里它并没有完成。
第一,马克思并没有留下一个完成的手稿,因此缺少了重要的章节。第一卷内详细论述了资本和劳动之间的阶级斗争的经济内容;而第三卷的第十一章和第十五章部分描述了这种阶级斗争的全面经济后果。确实,未完成的第七篇应当提供连结这两者之间的至关紧要的链条。
第二,第三卷的副标题是《资本主义生产的总过程》。但是,我们从第二卷已经知道,资本主义制度的整体不仅包括生产,而且包括流通。为了完成对资本主义制度整体的考察,《资本论》应当包括增补的几卷,讨论例如世界市场、竞争、产业周期和国家。所有这一切包括在马克思为《资本论》拟定的计划中,并没有迹象表明他已放弃了这一计划;相反,这里有若干段落证实他要把对这些问题的详细考察推迟到以后的几卷里去,可惜的是这几卷没有写出来。第三卷提供了有价值的指示,表明马克思打算怎样把这些问题包括到对资本主义制度的总分析内。但它并不包括关于世界市场、(国内和国际)竟争,特别是关于产业危机的充分展开的理论。围绕着第三卷的许多争论,恰恰是由于其中包括的某些理论的未完成性质。
第三卷是以与前两卷同样严密的逻辑建立起来的。马克思在这里要澄清的主要问题不是收入的两个基本范畴即工资和利润的来源问题。那个问题在第一卷中已经解决了。他在这里要表明的是,统治阶级的各个特定部分如何参与生产性雇佣劳动所生产的剩余价值总量的分配,以及这些特定的经济范畴是如何得到调节的。他的调查研究基本上涉及四个统治阶级集团:工业资本家,商业资本家;银行家;资本主义的土地所有者。因此,在第三卷内出现了五个收入范畴:工资,工业利润;商业(和银行业)利润;利息;地租。这些范畴又被马克思进一步组合为三个基本范畴:工资、利润和地租。
但是,这些争论的广泛性和长期性的根本原因在于:第三卷要回答“资本主义向何处去?”的问题。它要表明,资本主义制度从其本身来说就是受危机支配的:不管是个别资本家还是政府当局的努力都不可能阻止危机爆发。它要表明,资本主义制度的内在机制(除非废除私有制、竞争、利润和商品生产,便不能克服这些机制),必定导致资本主义的最终崩溃。无须强调指出,这一判断对资本家及其食客来说是不顺耳的。这一判断当然也不会受到“中立的”经济学家的欢迎,他们虽然自称不受价值支配,实际上却假定商品生产和市场经济(由人性所决定并符合人类利益)的永久性和优越性。最后,他给慈善家和社会改良家提出了可怕的问题,他们虽与马克思一样对资本主义制度自发作用所引起的群众贫困和匮乏表示愤怒,却相信不推翻这一制度也能克服这些现象。这一点已为十九世纪末以来工人运动内部以及周围的理论争论和政治斗争所反复证实。因此,第三卷之所以会引起那么多激情,确实存在着重要的社会原因。
那么,《资本论》是否包含着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最终的和不可避免的崩溃的理论?对这一疑问的答案是否可以在第三卷,特别是在马克思关于平均利润率下降趋势的规定中找到?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运动规律是否意味着这个制度不能永远经受得住其内在矛盾而继续生存下去?
必须着重指出,不能把资本主义能无限期生存下去还是注定要崩溃的问题与它必然被更高的社会组织形式代替的观念,即与社会主义的必然性混为一谈在许多场合,马克思和恩格斯指出,从一种生产方式转变为另一种生产方式依赖于具体的阶级斗争的结局,它或者可能以更进步的、革命阶级的胜利来结束,或者可能以旧的统治阶级及其革命对手的共同毁灭、以社会的长期衰落来结束。
一战前后,布哈林认为资本主义已经进入不可逆转的历史性衰落的时期,这是它的一切矛盾的尖锐化结合表现出来的结果:市场缩减;世界贸易的下降;国际分工的衰落,货币经济的衰落,在资本主义国家里甚至部分地回到物物交换和前资本主义生产形式;物质生产的下降;信用制度的崩溃,工人生活标淮的绝对下降,反复的战争和内战,反复的革命爆发和社会主义革命的胜利。
正如列宁在其遗嘱中所批评的,布哈林的理论缺乏为把这一切不同的发展与资本主义制度的基本运动规律联结起来而需要的深刻的严格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