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民:《坤舆万国全图》其实不是利玛窦画的,而是日本人画的
当我们在互联网上搜索《坤舆万国全图》时,无论是图片、文章,还是视频,大概率会看到这样一幅景象:在上图这样宏伟的古舆图上,标注着古雅的汉字,但汉字旁却附着一些状如“苍蝇脚”的陌生符号。这究竟是什么?评论区里,时常有人发出这样的疑问。一些热心网友会解释说,这是民国时期的注音符号。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那些“苍蝇脚”,其实是日文的假名。我们如今在网络上广为传播、用以佐证中华文明的《坤舆万国全图》,绝大多数都是日本人绘制的版本。
这无疑是一个令人尴尬又费解的现象。明明利玛窦与李之藻等人合作的《坤舆万国全图》原版诞生于明代中国,中国的各种摹本、刻本在时间上更早、版本上更丰富,为何在代表着21世纪信息传播的互联网上,我们却要依赖日本的版本来想象和重构自己的历史荣光?
有人或许会将其归咎于我们对科普的疏忽,或是对古籍数字化工作的滞后。但这些表层原因背后,隐藏着一个更深、更令人不安的答案:这是我们“自找的”结果,是一个由“学阀”现象所主导的、将公共文明遗产私有化的悲剧。
这个悲剧的核心,在于对学术资源的病态垄断。
2024年7月,中国人民大学博士生王迪实名举报其导师王贵元性骚扰并以毕业相威胁。王贵元为了引诱王迪就范,抛出的“诱饵”并非金钱或权力,而是他个人垄断的“秦汉战国出土文献资料”。他露骨地表示,这些珍贵资料“是女儿也不告诉,不是女儿才告诉”,其言下之意,是要将学术资源的传授与建立不正当的性关系捆绑。
“窥一斑而见全豹”。王贵元的行径,并非孤立的个人道德败坏事件,它揭示了学术圈内愈演愈烈的“学阀化”趋势。这些盘踞在高校与研究机构内的“学阀”,正像封建领主划分领地一样,将本应属于全体国民、乃至全人类的知识财富,划分成自己的私人领地。
图书馆里尘封的古籍善本,博物馆库房里秘不示人的珍贵文物,这些中华文明的载体,理应是激发民族自豪感、启迪公众智慧的公共殿堂。它们应当向每一位渴望知识的公民敞开大怀,向所有严谨的研究者提供便利。然而现实是,许多公立机构打着“保护”的旗号,行“封锁”之实。高精度的文物扫描图片、珍稀古籍的数字化版本,一旦完成,首先便被项目负责人或机构领导视为禁脔。
为何要如此?动机不言自明。垄断了最原始、最核心的学术资料,就等于垄断了学术成果的生产线。在这个封闭的体系内,学术的传承与发展不再依靠开放的竞争与思想的碰撞,而是滑向了“血缘与性传播”的深渊。王贵元试图用“性”来交易出土文献的支配权,便是这一丑陋现实最赤裸的写照。
当出土文献这种铁板钉钉的公共学术资源,都需要通过如此不堪的方式进行“传播”时,这不仅是学术的悲哀,更是对文明的亵渎。这种将公共资源“化公为私”的行为,是学术圈内最大的腐败,它以知识和文明为交易对象,其破坏力远超一般的经济腐败。它扼杀了学术的生命力——开放与共享。一个健康的学术生态,必然是在不断的交流、批评与自我更新中新陈代谢,茁壮成长。而“学阀”们所做的,恰恰是在知识的肌体上筑起一道道高墙,让其缺氧、僵化,最终失去活力。
现在,我们再回头看《坤舆万国全图》的问题,便豁然开朗。我们并非没有更高清、更原始的中国版本,它们很可能正静静地躺在某个图书馆的特藏部,或某个大学数据库的加密文件夹里。它们被看作是某个项目组、某位教授的“私产”,是其未来申报课题、评定职称的资本。将高清版本公之于众?那无异于将自己的“独门秘籍”示于天下,学阀们还如何彰显其“独家”地位?又如何以此作为权力潜规则的筹码?毕竟就连1.5级教授公众号哪怕只有一张别人拍的图片都要标记为自己原创的,对学术原始素材的垄断,那是早已深入到每一位中国学阀的骨髓里了。
因此,我们看到了一幅荒诞的图景:在国内,研究者想要一睹国宝真容或许都困难重重;而在国际上,反倒是日本人、欧美人将他们收藏、研究并数字化高清无水印,可任意下载研究的版本无私地放在网上,客观上促进了这张地图在全球范围内的传播与研究。我们甚至应该“感谢”日本人,在我们的某些学者忙于“藏宝”和“潜规则”的时候,是他们让全世界的普通人,包括大量的中国人,能够如此便捷地欣赏到这幅四百多年前的文明结晶。当我们的学者将本国的文明成果锁进保险箱时,别人却在帮助我们向世界展示它。
否则,未来当我们向世界讲述中国故事时,或许将不得不继续借用邻居家的高清照片,来证明自己祖上的荣光。这不仅是学术界的耻辱,更是整个民族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