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还生活在自己所谓“美国生活成本低”的信息茧房中
建议这位朋友去美国网站跟美国网友对线。
有时候我以为之前在美国上学时的一些感悟随着中美大对账之后(或在疫情之后)已经逐步变成大家的常识了,但显然还没有。很多人还生活在自己所谓“美国生活成本低”的信息茧房中。
很多中国人不理解的其实是,他们看起来挣得并不少,为什么有一些人会觉得生活艰难?是因为之前生活太好,被宠坏了?
那可能是大家对于生下来就处于负债环境的人生不太了解。如果你生下来就住在父母租住的房子里面,这一生是什么样的?
首先,父母这一租可能就十几年。房租大概是父母其中一人工资的50%或更高(相当于你家被迫无法储蓄很多钱)。那么,父母当中的另一个人不应该去上班吗?那好如果双职工,你小时候谁在家看你?姥爷姥姥?爷爷奶奶?他们可能住在其他州,可能还在工作;而且原子化文化渗透到美国社会各个阶层,老人可能也根本不想管孩子。工作机会与家乡的分离,是很多灾难性后果的源头——我们的九五后零零后也或多或少在经历这些,但好在中国有点机会的大城市还是颇有一些的,家人来团聚还是有可能的。
如果没有老人帮着带,那妈妈在家看孩子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因为5岁之前没有公立托儿所,私立的一个月2000起(波士顿九年前;别的地方可能贵点也可能便宜点)。所以你妈妈在家看着你,比出去工作更值。
假如家里有两个孩子,那么你妈妈脱离职场的时间会更长,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家做点小生意的(做生意也是全职工作,那谁看你呢)。
接下来,如果买房,就有房贷和房产税;你上学如果一路公立校,有各种学坏的机会,教学质量极其堪忧。如果家里还希望维持你们的“中产”水平,给你将来留一点期望,不是没可能在中学之后把你送到私立校——每年五六万美元起——这可能已经是你爹的税前工资了。然后你可能还有个弟弟妹妹。公立的好学校也不是没有——但这样的好学区并不多。学区房就是咱们跟美国学的——当地房价房租都很高。一样花钱。
接下来上大学——美国籍并不能免大学学费——这是我这些年在国内听说的最多的误解之一,很多人觉得有美国籍可以免学费。美国人最多有一些work study program,可以在学校打廉价工。美国大部分好大学都是私立的——而想申请到那些学校,你在中学也是需要上各种补习班、参加各种比赛,那就不是一年五六万的私立学费能覆盖的了。上了大学之后,还是一年五六万的学费;如果是公立大学,州内学费也得一万多起步;如果是州外公立大学,跟私立大学差不了多少;这还不算生活费。
很多美国学生没有宿舍住,而且能住的话也比国内贵得多。
所以,综合看,你可能开始有学贷——你变成了贷二代。
为了省钱,你可能在学校外面租房(是的,美国有些学校的学费比外面租房贵;学校食堂也比外面吃饭贵)——考虑到公共交通不发达,于是你需要买车。要么找家长要钱,要么车贷。
再加上从小在消费主义的影响下养成的超前消费习惯,你的钱肯定不够。
接下来,要不要读能赚钱的法学院、医学院?如果读,估计还要继续借学贷。
毕业后开始工作,背着学贷,换个大城市继续租房。然后打算结婚?大家觉得美国受过这种教育的年轻人就觉得结婚很容易?
如果你幸运地找到了稳定工作,赚得多一般都很累,这可以理解。结婚后继续交房租,直到某一天买房,变成新的房贷和地税——然后你的孩子还是新一轮你的经历。
事实上,结果就是这种代际繁衍变得越来越慢。
举个例子,我的导师已经八旬高龄,是美国犹太人,祖籍罗马尼亚。他祖父移民美国,做小生意发了点财,于是他父亲在30年代就上了哈佛商学院(他说他父亲班上有个非常聪明的中国留学生,后来回国了——不知道是什么人物);他自己小时候是小康家庭,应该有至少一位兄弟姐妹;60年代,他上了哈佛,随后申请到耶鲁读博士,70年代中期毕业。
那时候美国找教职非常容易,用他在耶鲁的老朋友的话说,那时候高校面试机会属于a dime a dozen水平。他顺利进入一所不错的公立大学,成为助理教授;凭借并不多但质量很不错的发表,跳槽进入一所现在排名也在前三十的学校做副教授;47岁时回到母校哈佛,成为讲席教授,顺风顺水——他的经历,比他小三十岁的人已经几乎无法复制。
但在资源代际传递上,在他这一代就显出了疲态。他和他夫人在36岁时生了读一个孩子,42岁时生了第二个。是的,尽管他已经八十岁,但他儿子比我大两岁而已;他女儿是1980年出生的。
在教育上,虽然他是哈佛教授,但他的儿女都没能上哈佛——准确地说,大概是都没能上得起哈佛。哈佛教授的孩子上不起哈佛(不是学费问题,是十几年培养费用的问题)是常见的。
他女儿的学历好像一般;他儿子很有意思,从小学中文,来过北京交换;后来居然去了加拿大上本科——因为加拿大便宜。毕业后他进入了美国政府工作,人家“考公”了[笑cry]。
他女儿貌似也是35岁晚婚,嫁给了一位保加利亚人(是不是犹太人不确定),后来在纽约开了个小服装店,做个体户——疫情的时候应该关门了。
去年,老大爷非常兴奋地告诉我,他终于当爷爷了。他的儿子给他生了个可爱的小孙女。他还给我发了爷俩的照片,我也替他高兴。
只是这背后有两个令人不安或唏嘘的背景:一、他女儿已经45岁、结婚十年了——但她弟弟的孩子却是老人的第一个孙辈。换句话说,他女儿这一生是不是就不打算生了?她老了之后会孤独吗?二、他80岁当上爷爷,几乎不可能看见孙女上大学了。
外国人不在乎?当然不是。2015年我爸不到55岁当上爷爷,我导师得知后,满脸羡慕,叹着气说:你爸爸才五十四岁?我已经七十了,可我还不是爷爷。
我们看看这一家受过高等教育的美国犹太人,来美国四代之后,经历了什么?这算蓬勃向上吗?这算充满希望吗?他们是不在乎,还是没办法在乎更多?
我导师不想早点要孩子吗?他不想早点要老二吗?他需要一个稳定工作呀。而那时八十年代,现在的美国年轻人呢?面临的局面更好了?
所以希望大家现在能明白,美国的低成本生活已经是神话了。也许有些东西不算贵,但日用品、房租、贷款生活方式、学费——还没提医疗保险和医疗费用本身——这些都是美国老百姓头上的压力。
我们看的是一个美国犹太家族的例子;那些没上过学的黑人和墨西哥裔家庭呢?就算是犹太人和东亚裔卷王也不是人均哈佛耶鲁啊,如果是普通公立大学出来的,他们有多少回报率高的工作机会?
我对美国普通人生活不易的认知,还停留在2017年之前。2015年有一次涨价;疫情之后到现在又涨了几轮了。所以现在对于老百姓来说,比2017之前是容易了还是难了?
总之,没有人知道特朗普有没有底气,或他的底气是什么。
我们抵抗的底气,则是基本盘和基本规律。最起码,我们知道,不抵抗对方会变本加厉。抵抗与否,都会受一些损失,但这是对方强加的。至于美国老百姓有没有底气,我们就不管了——因为他们的统治者也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