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税战:特朗普已经输了一半
都说贸易战没有赢家,这话没错。所以说关税战中国赢了一半,是指特朗普的目标已经错失一半。
特朗普打关税战,目的在于经济,而不是政治。他要:
1、直接通过关税为美国敛财
2、通过关税迫使制造业回流美国
打击中国并非首要目标。当然,他对中国无爱,能伤害中国,他绝对会干,只要美国不受伤害。在这个原则下,他对中国的“对等关税”“只有”34%,低于越南的46%,因为按照他的计算公式,这样的关税就能弥补美国对中国的贸易逆差的一半。他敛到了财,也对中国展示了“足够的宽仁”,中国没有理由报复。中国当然不这么看,立刻回敬以34%的关税。这打乱了特朗普的算计。
美国三大股指齐齐下跌,是又一个打乱他算计的事情。在他看来,他很“有理有礼有节”了,美国财政赤字缓解在即,制造业回流在即,股市不应该这么激烈反应。
各国的反对倒是意料之中的,他本来就等着了。关税先加起来,迫使对方在压力下与他谈判,他才能拿到最好的条件,既迫使各国就范,尤其是吃掉关税成本,又使得美国拿到高关税。问题是,中国的强硬反击做了一个“坏榜样”:
1)迫使他对中国加倍提高关税,以示惩罚
2)各国有“学坏”的危险,至少会抬高要价
对中国关税再增加容易,嘴皮一翻的事。在他看来,中国对美国出口比美国对中国出口大得多。大家清零的话,中国吃亏,所以中国最后必然首先求饶。
同时,在与各国的谈判中,他必须把各国对中国设立关税壁垒作为条件加进去,否则中国“借道放水”的危险太大。
按照他原来的设计,各国的“对等关税”已经包括了中国“借道放水”的因素。但中国坚决反击和美国“被迫”提高关税后,与中国谈判“互利”已经没有可能,这也使得特朗普对各国最后降低关税很难。比如说,越南的关税降低到20%的话,对46%的原水平来说降低了很多,但中国“借道放水”就大增了。与中国这边125%关税相比,越南那边的20%简直就像零关税一样了。这就丧失关税战的意义了。
其实,到这里关税战的意义已经变味了,从为美国敛财和迫使制造业回流美国,变为惩罚中国。也就是说,经济战变成政治战了。
既然是政治战,必须收缩战线,所以特朗普不出所料,对所有没有公开提出对抗性反关税国家的关税推迟执行90天,在此期间“只征10%的最低关税”,给各国谈判的时间。
美国三大股指闻讯起舞,一周的失地大体收回。至此,特朗普似乎至少没有失分,第一炮开了个“漏气炮”(对中国除外),但股市大体没有失地。问题是关税战完全带偏了,好比珍珠港事件里,日本根本没有摸到珍珠港,反而摸到马尼拉去了。
在这一回合里:
1、美国通过关税敛财的主意很难再走下去了,至少不能全剂量兑现。中国这里,很快会硬脱钩。可买可不买的东西没有一样能在这样的关税下生存,沃尔玛、HomeDepot、Costco之类也不用压中国供应商了,这已经没啥好谈了。美国刚需的东西,反正中国不降价,美国进口商自己去付关税,不干中国的事。
关键在其他国家那里。90天里只有10%的关税好收,对于美国敛财的需求来说,杯水车薪。最大的问题是,90天后,特朗普很可能被迫延长,嘴上的理由是给谈判一点时间。
特朗普有两难选择:
a)在谈判中,给各国“优惠条件”,以便各国接受对中国设立关税壁垒,这使得美国最后的关税收入大大缩水,“长臂管辖”的成本也大大增高
b)坚持原来的“对等关税”,不仅各国很可能不配合,通胀和盈利风险可能迫使美股再次暴跌,特朗普很怕这个,因为美国的财富全在股市里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有像TikTok生意一样,不断延期,希望奇迹出现。但时间越久,关税战的荒唐越大,因为中国进口这4000+亿美元里,假定1000亿是刚需,美国进口商只有咬牙付关税,另外3000亿要么由越南、印度等补起一半(这是非常非常乐观的估计,根据疫情期间的实际表现来看,实际上可能到不了),还是缺口1500亿美元。这样的缺口必然造成涨价,然后诱发的通胀就sky is the limit了。
2、特朗普已经被中国弄得失心疯了。特朗普是很情绪化的人,又是很刚愎自用的人。他根本不认为有人敢挑战美国的天威、他的皇恩,所以中国的反击弄得他非常愤怒。然后他就完全被愤怒驱使,心思完全转移到伤害中国上去了,125%关税就是例子。
谁都知道,他再加50%关税后,再加多少都已经没有意义了。但是他还是觉得要再加21%才解恨,他已经不考虑战术动作的意义了。现在已经没人问这125%是否包括前面的10+10+34+50了,因为无关紧要了。
接下来要是中国也回敬125%,就是要刺激他,会很好玩。不过中国可能不会这么小儿科。
但中国把他的火气挑逗得越大,关税战就越离谱。90天很快会过去,然后呢?要是关税战最终只有第一波的“漏气炮”,特朗普的MAGA大业就差不多完蛋了。
DOGE已经虎头蛇尾了。说好的1万亿美元节约最后落实了1400亿,后面有点搞不下去了。现在关税战打成“漏气炮”,制造业重回美国可能再次成为non starter。中期选举他就别指望了。就是共和党守住阵地,也是建制党,MAGA党的号召力被特朗普的胡闹折腾掉了。
特朗普还扬言要把军费提高到1万亿美元。好事啊。美国军费负担越重,崩得越快。最好特朗普一怒之下再来几个大手笔的什么东西,直接把美国财政打爆才好。他前面的DOGE、军费5年连减8%其实是在正确的路上的。
既然是政治战,特朗普就不能再火力扫向盟国,必须给盟国“优惠关税”,才能拉上盟国围堵中国。但这样一来,美国就受盟国要挟了,回到“America is screwed by everybody, friends and foes alike”,只是这次除去中国了。关税战的初衷荡然无存了,永远只能是漏气炮。
3、在中国这边,美国走上了“打不赢的战争”的道路。
关税战本来就是要敛财,为美国再工业化赢得启动基金(当然没有那么简单,还有减税、投资的互动),但被中国一搅合,现在成为美中经济对决了。对特朗普特别郁闷的是,美中硬脱钩之后,美国对中国就没有抓手了,但中国制造通过第三国不断冲刷美国,还在不断“制造麻烦”,美国“堵漏”会堵不胜堵,但前面那样的“对等关税”又回到现在的困局。
特朗普会再放什么经济核弹,谁都不知道。但看过乌克兰战争后俄罗斯的待遇,中国要是没有准备,就不是中国了。
美中贸易硬脱钩的话,中国肯定损失很大,但即使全丢了,对GDP的影响约2.3%,也不到伤筋动骨。那么问题来了:打仗都需要对终局有一个设想,特朗普想达到什么样的终局呢?
美中硬脱钩后,欧盟也可能与中国软脱钩(硬脱钩欧盟不敢),中国必须走“农村包围城市”的道路,通过全球南方最后改组世界经济秩序。不管美欧是否实现再工业化,美欧的成本和竞争力没法拼得过中国,他们可以在自己的圈内玩,但只要全球南方不出于政治原因对美欧一边倒,靠竞争,全球南方市场是中国的。全球南方人口占世界85%,人均购买力当然远远低于美欧,但物化为“购买力等价”,依然很可观。全球南方出于政治原因而一致敌视中国?没有理由啊。
同时,美国必须在老路上继续狂奔:美债继续飙升,美股继续虚高,再工业化继续跳票,美国信用继续透支。或者说,MAGA大业全部泡汤,美国只能越来越虚,越来越拼不动。
最终,美国对中国打经济战就是赢不了的战争。可以消耗一直拼下去,但经济战最后拼的就是竞争力,就是在拼最低消耗(能源、物料、人力、资本)下获得最大的效果(产品、建设、知识)。在最坏情况下,到了子弹横飞、导弹呼啸的时候,还是要看双方的产能。谁有“过剩产能”,谁“去工业化”了?
在二战中,日军在南太平洋岛屿上与美军拼消耗,德军在斯大林格勒和后面的逐步死守中与苏军拼消耗,都是战略错误。美国现在与在经济上中国拼消耗,是同样的战略错误。“美国的钱”vs“中国的物”,这是以虚击实,没法决战的。
在经济战中,美国既不可能速胜,又不可能靠拼消耗耗死中国,那结局是什么,就不难想象了。
当然,拼消耗谁都不好受,别以为中国这边会云淡风轻。但中国是应战的,只要不想投降,就只有打下去。但地主和长工拼消耗,想想就好玩。地主家好像余粮多,但坐吃山空;长工家余粮少,但年复一年自己种菜种粮养猪养鱼,耗上几年,谁家余粮多还真是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