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回路转：为什么西方思想在中国没能成为主流

事先声明一下：作者非常尊重文科生，如果本文表现出任何对文科生的不敬，一定是作者表达能力太差，引起误解。

我经常听到某些领域的知识分子抱怨，说咱们的社会言论不够自由，他们说话没人听，上头也不采纳他们的意见，还有更多阴谋论的说法我就不说了，懂得都懂。

这事我一开始是很困惑。以我从事的芯片行业来说，我的手艺主要来自两个老同志，一个美籍前苏联科学家，另一个是美籍德裔科学家，应该都算西方人，我学的肯定也都是西方思想，可以从古希腊阿基米德开讲，讲到牛顿、伽利略、爱因斯坦、波尔等。

我刚回来的时候，经常有人把我叫过去介绍“国外先进经验”，我就在台上介绍人家的项目如何如何做的，咱们差距在哪里，咱们要怎么学。下面一帮人拿着小本子记录，他们可不是什么平头百姓。

我完全没看出他们对西学有什么抗拒。

后来有朋友私下跟我说，国内“文史哲”方向的情况不太一样，我就找相关行业的朋友打听了一下，我震惊了，也明白了，所以今天就跟各位聊聊我的发现和感想。

中国传统是“实用理性”

实用的意思，是你的大道理要能解决现实问题。

理性的意思，是你要讲得出道理。

不管是跟中国的官员打交道，还是普通百姓打交道，你一定要记住，必须达到“实用理性”的标准，否则人家肯定不鸟你。

所以说话没人听，不要朝言论自由，思想开放的角度想，有没有可能就是你自己太矬，人家看不上你。

关于文史哲，我先说一个事情：文献阅读。

如果你从事科技行业，阅读英文原著&原始论文是入门要求，实际上你不仅要能读，你还要能流畅的写英文论文才能算是入行。

这里面有一个基本问题，就是“翻译误差”

中国和西方的语言体系有极大的区别，此外翻译者出于某些个人的立场也可能有意的造成偏差，为了避免因为阅读翻译后的文件产生误解，专业工作者必须具备阅读原始文件的能力。

我本来以为这是所有行业的默认行规，直到我接触到一个令我大跌眼镜的天朝西方文史哲领域。

我经过多方打听，仔细考证，确认了一个事实：他们中的很多人，并不具备流畅阅读外文的能力，真的就是基于中文译本做研究。

翻译的误差能多大呢。我这里举几个小例子说。

西方哲学有句话叫做“存在即合理”，这句话中文互联网也经常有人用。

这句话原文是德语：Was vernünftig ist, das ist wirklich; und was wirklich ist, das ist vernünftig

英文翻译：What is rational is actual and what is actual is rational 或者 What is reasonable is real; that which is real is reasonable。

那它原文想表达什么意思呢？它的意思是说，这个宇宙的背后，一定有一个根本的绝对的规律，万事万物都是被从这个规律演化出来的，故而一切存在都会符合这个规律。

如果你熟悉东土大唐的哲学，你可能会想起来这句话：“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是不是跟“存在即合理”表达的意思根本就不一样？因为中国语境的“理”是另一个意思。咱们说的合理，其实就是“合乎礼”，或者“合乎情理”，约等于你做得对。

搞错了这个，那你就会把“存在即合理”曲解为不管我怎么肆意妄为都是合理的。

比如有人说，你要接受人和人的不平等，因为“存在即合理”，这不就扯淡吗？

而本来的意思，是这件事情既然存在，那就一定能找到背后生成它的原理，但并不是说它就一定合理。

再说一个复杂点的例子：民主。这个词英文是 democracy，按照拉丁写法是 dēmokratía，其中 dēmos 是民众，kratos 是 权力。

你打眼一看，哦呦，这不就是人民当家作主的意思？看来西方人民都当家做主了，我们跟西方不一样，所以我们还没当家做主。

这就叫做“顾名思义”。

要弄明白这个词的真正意思，就要回到欧洲文艺复兴的历史情境下，欧洲当时是一个既迷信，又封建的等级社会，权力来自权力核心的层层分封，至于这个权力核心叫做天主教会还是啥，这是细节末梢，不重要。

随着资产阶级兴起，他们和劳动人民的关系，不同于封建主。他们是成立企业，按需雇佣，不需要就解雇，关系是流动的，变化的。

但这样就带来一个问题：资产阶级的权力从何而来？

封建制度只能把权力从权力中心分封到领主，也就是土地的所有者，没法分封到企业主，因为企业是快速流动的，分封制度跟不上节奏。

任何有效的政治体制，都必须做到政治权力和经济权力的对应，简单地说你不能让资产阶级挣了大钱，但是政治上受剥削压迫，你这么干，他们就想办法搞你。

经过一系列操作，资本家们把欧洲封建贵族给干下去，这个过程咱们就不展开了。现在新的问题是：资本家站起来了，但是怎么建构国家呢？

资本家是流动的，因为企业随时可以兴起和破产，那就不可能有一个固定的权力中心，因此他们的体制必然是分权的。但国家必然有一个权力中心，不管你是总统制，总理制，你总是有一个执政班子。

那你说咋整？他们从欧洲历史上找经验，嘿，找到了古希腊雅典。这地方经济上是奴隶制，政治上是选票制。你把奴隶换成员工，整套体制升级一下，就好使了。

让谁投票呢？让民众投票，不然资本家谁都不服谁。所以这套体制，是民众做主。

但你有没有发现，这跟你想象的“人民当家作主”有点区别？对头。

西方民主，是让民众选择后面几年哪一批人做主。

你有权利选让谁做主，和你有权利做主，是两个概念。

中文语境的人民，指的是无产阶级大众，是阶级社会里面被压迫，被剥削的对象，因此中文的民主，指的是推翻阶级统治，解放无产阶级，实现共产主义。

如果你在国内真心的在乎人民，你有很多可以实操的事情。

比如你可以投身教育事业，通过教育让人民掌握更多的科学文化知识，只有受过教育的人民，才具备给自己做主的能力。

你也可以投身科研事业，反抗国际霸权，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平等，让第三世界人民可以享受同等的科技生产力。

或者，你可以讲故事，把各行各业的劳动人民的真实故事讲出来，让大家看看人民群众是如何为了“做主”的目标奋斗的。

你做这些事情的任何一件，我都绝对不相信中国政府会阻拦你。

但某些领域的知识分子，他们在干什么呢？他们啥也没干，只会念经。

张嘴就是“古希腊如何如何”，“西方如何如何”，你念经就念经吧，你还只会念中文版。你要是有本事把西方古代的时代气象讲讲清楚，说明白来龙去脉，让大家多个参考对象也行。你只会念不中不洋的中文版西经。

说到这里，有人可能要说，博主你又吐槽文科生了，那您就误会了。我要给文科生提点实际有用的建议。

很多文科生说，哎，我逻辑思维不如理科生。如果你要比对数理化的理解，那你当然不如理科生，但文科生的价值不在这里。

我认为在这个时代，文科生最大的价值，是用你们的专业的叙事能力，讲述事实真相，对抗某些居心叵测的嘴上为民请命，实则精致利己的所谓知识分子。

理科生也能写文章，但理科生不擅长讲故事。讲逻辑的文章，不如好故事影响力大。

所以，中国崛起的过程中，文科生不仅有用，而且很大。

现在网上有人说，只要我们崛起了，“自有大儒为我辩经”，这是错的。

我们和西方文化最本质的分野，还不在于谁能建设更强大的国家，而在于我们对于精英和底层的关系有根本性的不同认知。

西方认为历史是精英推动的，人民史观是我们这些人用来忽悠民众的故事。他们是真的不相信人民史观。

在他们看来，底层人民没什么文化，没啥贡献。如果中国强大了，让西方大儒辩经，他们就会把中国崛起的历史讲述成精英治理的成功。

理科生可以让中国变强，但需要文科生讲清楚我们的世界观。

不要说文科生无用，没有文科生，我们变强了，在他们嘴里也只不过是增加了一个列强罢了。

如果不是当年有个文科生喊出来人民万岁，这个世界将永远只有无聊的丛林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