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方金:奥运会关注度为什么下降了?
■本期轮值毒叔 ■
■谭飞&宋方金■
谭飞:其实还有一个话题想跟宋老师探讨一下,因为刚才您聊到了时代的变迁导致的一些热词的变化,其实现在大家发现还有一些热词也逐渐从我们的热门视野中消失,比如说奥运会,其实没有几个人在聊,也好像没几个人流露出一点期盼,甚至连奥运会的话题在网上也没几个人讨论,寥寥无几,甚至欧洲杯这次热潮也是很低的。你觉得这背后又说明了什么呢?为什么奥运会本来应该是全世界都关注的事,却一下淹没在汪洋般的其他焦点中了?
宋方金:因为实际上我们进入到了一个新的时代,我们是从原始社会到了农耕文明,从农耕文明到了工业文明,农耕文明数千年,工业文明两三百年,我们一直觉得这是漫长的东西。最后我们到了互联网文明,互联网文明最开始发展也是非常缓慢的,在这些缓慢的文明的发展过程中,人类一直在寻找一种东西,这种东西是霍金所总结出来的,人们一直在寻找一种“遥远的相似性”,我们对远方充满了好奇,也就是说我们经常说海洋文明是远方,文明是向远方的、去彼岸的。我们经常说中国的农耕文明是一种循环的文明,但是在中国的农耕文明的里边,其实它也有一句话叫“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它也还是说我得做千里之行,我得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那时候为什么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呢?我们为什么要踏上那艘大船去往彼岸呢?其实都是为了寻找一种“遥远的相似性”。那个时候人们是把目光投向远方,投向未来,投向彼此,而不是投向自己。那么这个时刻,就是大家想寻找在遥远的地方有没有和我一样的人,有没有和我一样的生活,有没有和我一样的情感,这个叫寻找遥远的相似性。实际上从疫情,就是2020年之后,到疫情结束,再到现在,人类学者项飙提出了一个新的概念,这个概念叫“人类从寻找遥远的相似性改成寻找人们的附近性”,寻找人们的附近性,我不再关注遥远的生活。
谭飞:遥远的东西。
宋方金:我关注我今天能不能过得好一点,我家里是不是有米。
谭飞:身边的朋友怎么样了。
宋方金:我明天该怎样,所以就是这种附近性取代了遥远的相似性,这是一点。那这一点我们可以从我们身处的影视文化中看出,现在无论好莱坞大片拍得多么好,不光是好莱坞大片,包括欧洲的片子、印度的片子,你拍得无论多么好,它都好不过你本土的片子,比如说《消失的她》《孤注一掷》,去年和这两部电影大概前后上映的像《碟中谍》,从制作规模、演员卡司、故事的精良来讲,肯定是胜过这两部国产电影的,但是人们不看,人们不再相信《007》《碟中谍》拯救世界,或者说他们拯救世界大家也不关心了。大家关心的是泰国悬崖上被推下去的那个中国孕妇的处境,那个处境正是我的处境;大家关注的是《孤注一掷》里边电信诈骗的那些人,因为我们的身边有老人被诈骗,有朋友被诈骗,有人被骗过去,那这样的话就等于附近性。其实奥运会也是遥远的相似性,欧洲杯也是遥远的相似性。那么大家更多地要关注自身的状况,所以说“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他要的是这个东西,他要的不再是我要去那惊涛骇浪的远方,我要去抵达那我追求不到的异乡,改变了,所以说我觉得接下来的影视作品,包括我们的奥运会,我们的欧洲杯,它必须从文化表达和从它的运动的缘起重新去界定自己的定位。
谭飞:对。
宋方金:你要寻找到你的附近性,你跟人们建立的链接是什么?我觉得这个不光是体育,也不光是文化,我觉得这是一切人类正在面临的一个问题。
谭飞:要考虑的一个问题。
宋方金:遥远的相似性和附近性,如何熔接,包括我们在接下来的迎来的人工智能时代,我们如何再重新建立人类社会,国与国之间、民族与民族之间、人与人之间、心与心之间,如何去做,我觉得这是个巨大的课题。
谭飞:是。
宋方金:我去年在北大做了一个演讲,叫“老故事讲完了”,老故事讲完了的意思,不光是影视行业的老故事讲完了,我觉得人类的老故事也讲完了。
谭飞:体育领域也讲完了。
宋方金:讲完了,我们面临新的故事。
谭飞:所以必须是把这种附近性放在第一位,可能你很多项目,很多比赛,很多影视才有新的魅力,否则真的就被人“弃之如敝屣”,马上就没人关注了。
宋方金:所以说此时此刻我想也背一首诗,跟谭飞老师结束这期的话题,我觉得咱们这个话题很有意思,这首诗是曾卓老师的诗:
《悬崖边的树》
“不知道是什么奇异的风
将一棵树吹到了那边——
平原的尽头
临近深谷的悬崖上
它倾听远处森林的喧哗
和深谷中小溪的歌唱
它孤独地站在那里
显得寂寞而又倔强
它的弯曲的身体
留下了风的形状
它似乎即将倾跌进深谷里
却又像是要展翅飞翔……”
我觉得我们现在在人工智能来临之后,我们都像悬崖边上的树,风吹过来了,我们到底是被它折断还是要飞翔,还是要回到悬崖上?我觉得这是一个课题。
谭飞:人类面临的课题虽然很难,但是可能必须面对、必须解决。
宋方金:必须解决,必须讲新的故事。
谭飞:但是诗歌永不过时。
宋方金:永不过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