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观面对自己复杂的历史和文化——从陈平老师的“黄帝历”提议想到的

  看了陈平《当西方印度日本都拼命推销自己的传统时,中国却忽视了自己的历史》一文,再联想到我们正在进行的重建文化自信的工作,感觉在尺度和方向上很有探讨一下的必要。

  文化自信本身根本不是讨论对象,这方面的欠缺由来已久,早该做点什么了。问题在于,我们是不是要全面回头肯定自己的历史和文化,要不要以这种纯正的华夏文化去和世界上其他文化做零和对抗。

  一、该不该全盘肯定的问题,要看我们的传统文化本身有没有问题,这要参照实践结果去判断。

  先看历史对比。从欧洲的中世纪,到鸦片战争,我觉得这是一个合适的对照时间段(476~1840),我们可以对比一下。

  公元476年,西罗马帝国灭亡于“日耳曼蛮族(即现在西方发达国家的主体种族的祖先)”,然后欧洲四分五裂,进入落后而黑暗的中世纪,而中世纪结束点的认定似乎有些争议,但无外乎文艺复兴、大航海时代、拜占庭灭亡三种,大致是十三到十五世纪,也就是说,其持续时间是八百到一千年的样子,采用文艺复兴做节点,是最短的,八百年上下。这公认是生产力停滞、思想禁锢的八百多年。后面的文艺复兴、资产阶级革命和工业革命,一直到1840,西方在实力后来居上,是大家熟知的了。

  再看古代中国。公元476年我们还是南北朝,还不是一个很好的时代,但一个世纪后就是创建科举制度和开凿大运河的统一的隋朝,一个半世纪之后就是从复兴到盛世的唐朝,无论怎么说,中世纪和唐朝时比不了的。而且,就算之前的东汉时期,也不见得比罗马帝国落后,何况对比的还是更糟糕的中世纪。也就是说,我们的起点是领先的。中间过程,也许有人要提蒙元的一百年、满清的二百年(到1840前),以及两宋时期的外族入侵,都是负面因素,但一是实力强盛的的中华应付不了落后外族的入侵,本身就是主观错误造成的,二是这些因素加一起也远远抵不上中世纪八百年的时间之长,三是欧洲中世纪本身也是战乱不断的(欧洲内部争斗,以及蒙古入侵等),四是日耳曼人本身就是入侵的野蛮种族,和蒙元、满清之于华夏一样。所以从外部客观因素给中国落后找原因是不合适的。

  对比结果,无论怎么说,古代中国在这一千三百多年中,起点领先,体量更大,而对手浪费时间更多,种族文明历史短,在1840年本来该大幅度领先对手的情况下反被对手大幅度超过。短时间的对比是有偶然因素的,但长时间跨度下的结果如此,我们肯定犯了重大错误,这个错误必须在我们的传统文化中寻找和反思。

  现实的对比,从十九世纪末开始的各种革命,到后来的改革开放至今,中华民族的复兴之路的成功是很清楚的,不需要多说。而这个成功,显然意味着我们自身的传统文化有独特的优势之处。

  以上对比分析,恰当的结论应该是,我们的传统文化,优势与缺陷是并存的,都不可忽视(其实,恐怕任何一个民族或种族都是这样),全盘接受和全盘否定,都是把复杂问题强行简单化,都同样荒唐。

  前几天看文扬老师的《纪念改开40周年之二——落后者的原罪与胜利者的特权》,发现他认为“……大一统国家2000多年、中华文明5000多年,当然也大部分是对的”,大一统是优点没错,但2000多年的道路,我们走的可至少不全对。无论是陈平还是文扬,两位学者做的主要工作是非常让人敬佩的,但同时,文化自信,感觉做的并非没有偏差的,理论和实践都如此。

  二、文化的零和对抗,在当代意味着什么。

  每种文化都有其优点和缺陷。不顾优和劣,无条件抵御外来文化的入侵,同时积极入侵别的文化环境,用自己的东西同化别人,从而实现自身群体的利益最大化,这是文化零和对抗的实质。这种对抗行为,即使包含有文明和进步成分,也非常缓慢的,背后隐藏的野蛮利益掠夺才是实质目标。

  这种对抗,也从来都不是中华传统的一部分——至少不是孔子之后时代的东西,而纯属典型的西方思想和行为。如果基督教徒、犹太人、日本人和印度人做了什么,我们也要对等抗衡,那就是先接受西方传统灌输,再以其人之道 还治其人之身了。为什么不能“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呢?——说这是传统文化的确有点怪,说这话的人去世才几十年,但他的确是再典型不过的中国人,所想所说也是纯正的中国货。

  情况还不这么简单。别人能做零和对抗,他们可是做了好久了的,其行为和目标,都是完全符合一个旧时代特征:零和博弈的丛林时代。但这个时代最终是要结束的,互利共赢和人类命运共同体,却正是我们提出的,实际行动也开展几年了。在这个背景下,我们如果退回到西方同等水平,把自己的传统文化全副武装起来和他们再搞博弈对抗,那就会是历史倒车,也是自相矛盾的笑话。

  具体到纪年方式的修改,公元纪年的方式早已广泛使用,修改的代价,只算国内就会是天文数字,改了只会使自己更孤立和有更多麻烦,建立文化自信方面,却因方式不高明、不恰当而难有好的实效。

  三、我们的合理出路是什么。

  既然传统优缺点并存,发扬优势,反思过错是显然的出路。但事实上做起来并不简单。什么是缺陷,就是一个能争论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复杂课题,而且,没有外来竞争和对抗的话,我们甚至连去认识的意愿都不强,我们事实上也是在对抗和学习的实践中逐渐认清和反思自己的;而自己存在西方不具备的优势,对大多数公众来说,只有在看到我们整体的成就后才愿意认同。

  因此,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句话虽然正确无比,但实际做起来却相当缺乏效率,最极端的情形,也许你的实践证明了什么是真理,你的代价是民族国家的永久衰落,获益的却正是你的敌人。换句话说,实践可未必是判别真理的最直接或最佳的手段!

  对旧有的东西,我都主张谈创新。所谓的创新,也就是扬弃,形式上全盘推翻、另起炉灶,实质上包含对合理成分的继承,这是一切真正创新的特征。创新才是真正的继承,而一次次强调继承的,几乎无一例外都缺乏创新能力,墨守成规的保守而已,是假继承。当然,不掌握旧东西是无法创新的,但这和我说的不矛盾,基层教师可以去负责灌输(但同时也要培养创新能力),学者的责任应该是去创新。但很不幸,相当多的学者在谈继承的作用,能创新的极少。

  具体地说,我觉得要做好这几件事:

  1、发展的连续性不能破坏,但发展的速度和方向是可以调整的,不可以因此规避创新。

  2、彻底反思我们自己的缺陷——当然,历史上的反思是不彻底的。这是我们做其他事的基础。

  3、重视理论创新,特别是基础、抽象理论的创新和作用(个人认为,中国文化的最大缺陷是重实践轻理论,二者不均衡)。

  4、重新解读古人思想文化,深刻分析历史和现实,用新的形式承载中华文化(多背古文,只是事倍功半的保守,不得要领)。

  5、在新的基础理论指导下,结合国家战略探讨文化、思想的普及和输出问题(外国人模仿中国习俗,这不但幼稚,也不可能适合全部文化层次的人)。

  当然,如果政治上有人为障碍,这是必须先扫除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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