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骂的，绝不是周冬雨的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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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视剧是全中国最封建的地方。
按地位、财产分配颜值，
按颜值分配道德和未来。
from 毛尖
最近，周冬雨和许凯的古装言情仙侠剧《千古玦尘》开播了。
这些年仙侠剧通货膨胀得厉害，以前的神仙还要修仙修炼走走过场，什么上神、什么天帝还是稀缺物种，到了《千古玦尘》，个个创世神，人均10万岁，谁见了不说一声respect
这剧一开播，大家的嘲点都集中在周冬雨的颜上，说她灵气有余、美丽不足，不适合演原著“灼灼璞玉，静世芳华”的仙女上古。
确实，五官寡淡、身材瘦小的周冬雨，不符合我们传统印象中对神仙的想象。
但是，只吐槽周冬雨，那就搞错重点了。
《千古玦尘》恶评如潮，主要还是因为剧情毫无新意，讲来讲去还是古偶剧陈腐那一套。
男主一定是不近女色的冰山脸，唯独对女主角另眼相看。
对别的女生没有一点好脸色，甚至人家给他种花海，他还一脸嫌弃地烧掉。
可和女主角呢，第二集就开始手把手练剑。
表面专情，实则“厌女”，人家女配不就是帮你种种花，有必要恶言相向吗？
而女主角被男主看上，理由也很简单。因为阶层相配呗。
女主上古和男主白玦都是上古界四大真神，真神配真神。而且按照设定，上古是天选之女，她体内富含混沌本源，命中注定要成为身负苍生之重的主神。
女主好像只有这样才能配和男主谈恋爱，而女配往往都是小门小户的神仙，和男主交往都是“高攀”了。（像给男主种花的雪神，只是掌管四季的法神，男主根本看都看不上她）
天呐噜为什么都当神仙了，谈恋爱还不能痛痛快快撇开阶级？
现在连仙侠剧都阶层固化了，更何况其他古装剧。
细细想来，虽然近几年不乏有《长安十二时辰》《御赐小仵作》这样的佳作，但大多数时候，我们还是在看垃圾古装剧。
如果只是剧情马虎、演技掉线也就算了，关键是有些所谓的“口碑好剧”，也隐藏着让人不适的价值观，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观众。
难怪毛尖老师会说，国产影视剧是全中国最封建的地方。
连仙侠剧都要讲嫡庶
古装剧也看不到穷人了
接着《千古玦尘》继续说，现在古装剧里，令人不适的价值观，排在首位，就是“阶层有别”“嫡庶有别”。
所谓的势均力敌的爱情，就是上神只会和上神谈恋爱，皇族配皇族。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是青丘女帝+九重天太子；《香蜜》是先花神的女儿和天帝之子……
章子怡那部《上阳赋》是金枝玉叶上阳郡主和军功卓越的豫章王；《长歌行》是原太子之女李长歌和东突厥颉利可汗的养子……
即便是《御赐小仵作》，女主角也并非普通仵作家的女儿，她的真正身份是副节度使之女。
大家都说在国产都市剧里没有穷人，其实，现在的古装剧，也没有真正的“市井之徒”了，更加也不会有《宝莲灯》这种凡人和神仙跨越阶层的爱情。
△现在古装剧没有一两个响亮的title是不能做主角的。古装剧的主角也卷起来了。
主角出身不凡就算了，主角光环嘛，也可以理解。
令人疑惑的是，古装剧里的阶级观念特别重，就算是神仙剧，明明应该超脱于世俗观念的架空剧，也要讲“嫡庶”。
在《三生三世十里桃花》里，玄女因为是庶出只能嫁给黑熊精，还被她母亲斥责说“心比天高将来害得是自己“。
好家伙，都上天了为什么还要搞“庶出就只能嫁很差””庶出不能有逾矩之心“这套封建思路？
而且最可怕的还是剧情里，人物的出身往往也与人物是否正面有隐藏的关系。好人往往是嫡出或者是阶层更高的人，而坏人往往是（因为）庶出或者是出身更差的人。
这暗示了好像他们之所以会走上歧途，就是因为他们的出身。
像《千古玦尘》的雪神里，她就因为得不到白玦的爱，而嫉妒上古。
《上阳赋》里侍女苏锦儿也是因为嫉妒王儇，走向黑化之路。
△女配雪神使用小伎俩赢了女主上古，然而下一秒立刻被“主持公道”的白玦拆穿。现在“恶毒女配”就是如此脸谱化，她们就是妒忌女主，仿佛出身低微的人就不配拥有美好的东西
《锦心似玉》，原著叫《庶女攻略》，讲的是庶女变“正室”的故事。
主角是庶女。
但使坏的，又是秦姨娘、文姨娘等妾室。
所以其实内核并没有改变，整部剧似乎讲的都是只有你变正统了，才是对的、正确的。
△刘芸演的文姨娘出身商贾之家，人很精明，但是她在剧里也嫉妒女主的正妻身份，偶尔使点小手段。
△秦姨娘是最坏的，她也是这些妾室里出身最低，你看，剧里人的好坏就是和她的出身相关，秦姨娘出身比文姨娘低，所以她坏心眼还要多一些。
古装剧里那么在意的“嫡庶”，而真正的清朝人（曹雪芹）是怎么看的呢↓↓↓
“嫡庶有别”虽然是以真实朝代为背景的古装剧的一个大前提，但是好的古装剧应该是提出反思而不是继续固化这种思想，而像神仙剧这种架空的，就更没必要强调这一点。
像《知否》虽然也在一个嫡庶妻妾分明的环境下，但是它字里行间，还是有对嫡庶关系的反思。
盛明兰虽然是活在那个年代的人，思维方式或许跳脱不开禁锢，但也认清了“贤德”在上，嫡庶并无分别。这才是一部古装剧正常的价值观吧。
美化父权王权
《清平乐》惨变《爹道》
这两年最让我失望的古装剧，非《清平乐》莫属。
这剧刚开播的时候，因为服化道精致以及朝堂戏的精彩，评分一度上过8分，我当时也写文章小期待了一下。
但没想到，后面直接拉垮。
原著《孤城闭》的内核其实很好，就是通过徽柔和怀吉的悲剧爱情，揭露封建礼教对人性的禁锢，即便是公主，也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爱情。
但是剧版呢，直接拍成了赵祯的大男主戏。徽柔、怀吉戏份少就不说了，而且整部剧从赵祯的视角讲故事，每一句话都透露着伪善。
公主受了委屈，差点被婆家下药。
赵祯却责怪女儿不守妇道，而且还说你被下药可以事后上告爹爹，你动手就是不对？？？？？
事后？？？请问是哪件事以后？都被下药了还要隐忍不说？？？
当然，你可以说，以前的人就是这种思维，迂腐、守旧。
但我刚刚就说了，我们看古装剧，不是为了重温过去那套封建礼教，而是要批判它们。
又或者，用新的价值观去讲故事。同样是正午阳光出品的《琅琊榜》为什么评分那么高，就是因为梅长苏是现代人的三观，他要报仇，他要拉天子下马。
可是《清平乐》从头到尾都是在写赵祯的不容易，试图为他的所有错误找补。
不管一个皇帝再辛苦再无奈有再大的宏图大志，对于那些他掌握生死的女性，对于活在那个制度下的女性，对于任由他们呼来喝去决定命运的女性，他们都是彻头彻尾的加害者。
而现在的编剧为了塑造一个完美皇帝，可以洗白加害者，可以把那些可怜女人的苦楚写成阴差阳错事出有因，她们悲剧的一生还不如皇帝本人皱一下眉头，这就削弱了我们对真实历史的反思。
难怪很多网友生气地表示，《清平乐》干脆改名叫《爹道》算了。
同样的问题出现在《上阳赋》里。
章子怡扮演的王儇本来是个反叛指婚、反叛父权的叛逆者形象，然而随着后面剧情越来越崩，人物刻画和环境铺排基本糊弄，慢慢王儇变成了衰败王朝和士族利益的拥护者形象。最后还为了皇帝，大义灭亲。
在观众来看，只能看到女主的愚忠，和对王（父）权的顺从，5.7分不冤。
其实以前也并非没有刻画皇帝、王朝的电视剧，像《雍正王朝》《康熙王朝》都是经典。
这是因为它们不是拍皇帝有多么伟大，而是写一个国家的发展有多么不易，而在这背后牺牲了多少人，皇帝是掌权者，但是电视剧也有拍出他的阴暗面。
像《康熙王朝》也有类似《清平乐》的嫁女儿剧情（这段剧情是虚构的），但剧情没有美化皇帝的行为，而是把康熙的绝情体现出来，作为一个皇帝，他嫁女儿就是为了政治目的，这其实是丰满了康熙这个人物。
他是明君，但同时，他也有无情的一面。
20年前的剧尚且敢批判封建皇帝，为什么20年后，我们反而要唱赞歌了？
先婚后爱真有那么甜吗
2021为什么还玩这个梗
目前大部分古偶剧主线还是谈恋爱，甜甜甜的恋爱大家都爱看，但问题是，为什么都2021了，还在玩“先婚后爱”的梗。
比如《上阳赋》，由章子怡扮演的大成郡主王儇与周一围饰演的萧綦被迫联姻。
还有《锦心似玉》，庶女罗十一娘在她姐姐的设计下，被迫嫁给永平侯大将军徐令宜。
△同志们虽然这是帅到掉渣的钟汉良，但这不等于先婚后爱就合理啊，如果这个角色换成王宝强你们还会有甜宠感吗（王宝强老师对不起，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
诚然在古代，女子因为传统封建礼教的束缚，无法实现“先恋爱后结婚”，但先婚后爱的逻辑，就和“来都来了”“大过年的”这种正确屁话一样，背后潜藏着的是委屈和无奈。
可能会有喜欢这类题材的观众会杠：“先婚后爱”与现代剧里的“契约恋爱”异曲同工，但是仔细琢磨其实还根本不是一回事：“契约恋爱”好歹是一物换一物，无非是为了钱或为了还债；“先婚后爱”更糟糕的原因是古代的女子是没有选择权的，完全只凭家里做主，就决定了命运。
把“先婚后爱”当作卖点，把婚后的甜甜甜与婚前的不情愿作为前后反差萌来磕，这就让人特别不适了。
最强烈的对比，就是新播出的《花好月又圆》和21年前的《上错花轿嫁对郎》。
《花好月又圆》这部剧原本是说翻拍《上错》的，但后来又说是原创剧本。
但不管怎样，剧情是类似的，就是两个不同身份的女子，阴差阳错，交换了“老公”的故事。
别的就不说了，就比较“先婚后爱”这个剧情设置，《花好月又圆》就比《上错》拙劣很多。
虽然是“新婚后爱”，但《上错》是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李玉湖是以为齐天磊快死，她才继续留在齐府，继而在帮助齐天磊宅斗的过程中喜欢上对方。
杜冰雁则是跑入军营，想去和将军解释清楚来龙去脉取消婚约，但在军营里被将军的人品所吸引。
虽然是戏剧化的甜宠剧情，但故事也算是可以自圆其说、逻辑自洽。
可《花好月又圆》呢，则完全是人工糖。
小丸子（对应李玉湖）这对，第一集就因为一次意外亲上了。
成亲那晚，做梦又吻上了！
而且为了让两人尽快发糖，小丸子的丈夫梅三少，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就是小丸子爱慕的劫富济贫的大英雄“夜灵侠”。
毫无逻辑的设定，完全是编剧为了偷懒。
另外那一对也很无厘头，是郡主和山匪。
郡主一开始是抵死不从，看剧情走向，是慢慢被山匪的追求所感动。
啊，这不就是我最讨厌的“先婚后爱”情节，从抗拒到接受现实。
“凑合着过呗，还能离咋地”虽然是一句玩笑话，但放在封建礼教森严的古代就是血淋淋的真实。
为什么我们到现在还在玩这个梗？编剧难道不应该反思一下吗？
大女主早已过时
宫斗剧是为了赢交配权？
近几年，古装剧看似是变成了所谓大女主戏的温床。
但每个可以拎出来说的大女主，却都经不起推敲。总是空有口号，但没有展现自己解决问题的能力和成长，每次都还是靠男人解决问题。
历史上的刘娥，是一个堪比吕后的角色，身为女性而摄政挑战了传统礼制，开创了宋朝太后临朝的先河的人物，这是一个在历史上都非常有争议的女人。
结果《大宋宫词》却把刘娥写成了一个尊重传统礼制，从没有称帝非分之想的道德之人。
△著名的“狸猫换太子”故事，变成了赵恒出于婉儿不适合养育皇子的考虑，劝刘娥对调，刘娥勉强接受，真的是好一朵白莲。
为什么要把一个权谋家刻画成傻白甜呢？把刘娥对权利充满欲望的那真实一面展现出来不好吗？一个只遵循礼教和在夫君庇佑下的女子的故事，绝对不是什么“大女主”。
《赘婿》这样的男频文也有类似的问题，女主苏檀儿说是一个自己搞事业的女人，结果还是要靠赘婿来帮自己摆平困难。
一个都可以自己开店做生意的女人，结果还表现得像个傻白甜。
△最终降到6.4了，架空的《赘婿》在男女地位的价值观设定上充满了前后矛盾，一个民风开放到可以开“男德班”的架空世界里，女人要抛头露面做生意依旧困难重重，怎么想都无法圆回去。
而到了宫斗剧这种题材，“大女主”就更加经不起推敲。
宫斗剧的本质就是为了争夺交配权，所以宫斗宅斗里呈现出来的女人的故事，其实说白了还是要依靠男人的权力来成就自己的欲望。
《甄嬛传》《金枝欲孽》是宫斗的巅峰，但它们都是以悲剧收场，参与到宫斗的每个女人，几乎都没有好下场。最后落笔的核心，还是对挣脱束缚，向往自由的讨论。
但现在的宫斗剧、宅斗剧会被美化成职场升级打怪，变成职场攻略。
为什么说《延禧宫略》比不上《金枝欲孽》《甄嬛传》，因为《延禧宫略》本质还是一部包着爽剧外衣的“霸道皇帝恋上俏宫女的大型古偶剧”，只有女主能在封建糟粕中收获帝王真爱。
2002年的《橘子红了》就曾经说过：女性解放的战场都是从家庭开始的。
但我们现在就只困于宅斗剧宫斗剧中，看嫡庶之争，看正室斗妾室。
这几年因为价值观而翻车的剧不在少数，而曾经的古装剧是因为具有思想性而得到群众喜爱的。
《大明宫词》已经表扬过很多次了，它敢于正视女性的欲望，至今我依然觉得她是最好的女性剧。（回顾链接）
《孝庄秘史》比现在大部分大女主剧都要好看，它拍的是孝庄纠结而悲痛的一生，她是位居高位，但她却永远失去所爱，甚至连儿子也不理解她。（回顾链接）
即便是《大唐情史》，看上去是很猎奇的故事——公主和和尚相爱，但内核还是反抗封建礼教，尊重人性。（回顾链接）
甚至古装剧还可以成为现代价值观的载体，用古代题材去讲有意思的事情。
最经典就是《武林外传》。
为什么《武林外传》常看常新，就是因为里面有很多“金句”输出的价值观，还是我们现在所珍惜的好品质好道德。（而且《武林外传》里也有真正的市井，回顾链接）
为什么现在的价值观越来越倒退，甚至都要为封建礼教写赞歌了？
有编剧偷懒的原因，也有行业唯流量论，只想发糖不想讲道理。
不过，最可悲的不是这个。
而是我们竟然开始对这样的现象习以为常。
写文章的时候，在豆瓣搜剧评，看到有一个贴说：为什么《锦心似玉》没有男主和其他妾室同房的剧情？大可不必啊。
底下的评论就说，明知道这不合理，可是我就是喜欢看1V1的爱情。这其实多少就是认同了女主就是正统，其他妾室就是“贱人”的思维。
明明我们应该反映的是封建制度对爱情的扭曲，对人性的压迫，但最后却把这变成了甜宠，怎么磕都不是滋味。
包括《延禧攻略》也是，大家都只想看魏璎珞如何撕绿茶，完全忘记了后宫才是万恶之源。
我们面对这些价值观，比如嫡庶、比如宫斗，不是接受这个设定然后在游戏里打通关，而是应该反思、应该批判。
当我们只沉浸在爽和甜当中的时候，这一切就像使女的故事所说的那样：
“没有什么会一瞬间改变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在你还未发现不对劲时就已经烫死了。”
在一步步的漠视当中，有些吃人的东西就会慢慢吞噬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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