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了一周的代餐粉,看看它会不会毁了我的生活

文章来源丨VICE

500500

作者在喝 Huel。摄影:杰克·刘易斯

在1973年的电影《绿色食品》(Soylent Green)中,所谓的 “食物” 其实是用人肉做成的饼干;在《黑客帝国》中,“食物” 变成了一种米黄色的无名粘液,能够提供人体所需的一切;而今天,代餐粉产品在本质上和上述科幻片中的 “食物” 并没有区别,各大品牌如 Huel、Ambronite 和 Soylent(这款产品的名字是故意致敬《绿色食品》中的人肉饼干,就问你开不开胃?)都宣传能够以冲调饮品的方式提供你所需要的一切营养。

我最早知道代餐粉是在几年前。当时 Facebook 上出现了铺天盖地的负面评论,把代餐粉喷得一无是处。另外,“Huel” 这个名字其实就是把 “human”(人类)和 “fuel”(能源)组合在了一起,这么中二的构词方式也成为了它的一大黑点。面对这些言论,Huel 的社交媒体团队很有耐心地一一作出了回应。但纵使在网络上被黑得体无完肤,Huel 依然获得了骄人的销售成绩:Huel 是在2017年登陆美国,而截至去年年底,Huel 的销售额已经突破了 4500万英镑。时至今日,Huel 依然在各种 恶搞图 中频频现身。随着代餐产业迅速发展,其目标群也早已不再局限于传统的健身男。

代餐粉教徒们一直在不遗余力地宣传代餐的好处 —— 省时,省钱,还能节省冰箱空间。受其感召,我决定亲自一试,在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我将用富含营养的冲调粉取代美味可口的固态食品,看看我会有什么感觉。

500

我的 “第一餐” 是薄荷巧克力口味的 Huel 兑牛奶,照这样算下来,每餐的成本大约只需1.5英镑。他们建议加冰饮用,理由显而易见:代餐粉的颗粒很大,可溶性并不高,但是在 Huel 专用摇杯中加入冰块,可以帮助粉末溶解。Huel 的口感比较粗糙,黏稠,加冰之后的冰爽感觉有助于下咽。整体的味道还行,但是口感确实让人不太舒服。全部喝完之后我感觉肚子有点胀,而且我突然意识到,我在短短一分钟时间里就摄入了560大卡,只好默默提醒自己下次不要喝这么急。代餐粉也许是未来的趋势,但是我的胃还跟不上时代。

进入代餐模式的第一晚,我碰巧要在报社值夜班,于是我事先调好一瓶浆果味的 Huel 带在身上。这么做,一是比带一包代餐粉和一个摇杯更方便,二是避免了在同事面前调代餐粉的羞耻感。然而,瓶子放在包里焐热了,这让浓稠的液体难以下咽,甜腻的浆果口味在室温下饮用让人极度不适。我喝到一半就放弃了,丧失全部食欲。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在第二天来临之前我没必要再吃任何东西。

在 Huel 的宣传中,这不仅仅是一款传统的代餐产品(Huel 声称传统的代餐产品通常只是减肥产品),而是一款营养丰富全面的食品。虽然 Huel 并没有鼓励用户完全以代餐粉为食,但他们也没有说不能这么做。他们只是建议新手逐渐增加摄入量,好让你的身体能够慢慢适应这个全新的饮食习惯。我没有时间去适应,所以我直接定下每天摄入2000卡的目标,祈祷自己能够一切安好。

这种吃法并没有给我的身体带来明显的影响。每次喝完之后,我都有一种强烈的饱腹感。彻底摆脱固态食品的极端转换似乎也没有我预想的那么糟。但是几天之后,我产生了强烈的腻烦感,因为归根结底,你只是在把各种口味的巧克力奶昔当饭吃。为了换一换口味,我开始尝试 Soylent 的可可口味代餐粉。Soylent 和 Huel 很像,但是颗粒感没那么严重。但这么做的结果,只是让我更加怀念真正的食物。

Soylent 的一位发言人告诉我:“很多人经常把 Soylent 和未经加工的食品 —— 也就是所谓的 ‘全食’(whole foods)—— 进行比较,但这是对我们的产品用法的一种误读。如果你有时间用全食给自己做一道营养丰富的大餐,我们当然全力支持。问题在于很多的消费者没有时间吃东西,尤其是早餐,因为他们忙碌的生活方式不允许他们这么做。如果他们经常面临这种 ‘缺餐’ 的问题,那么 Soylent 就可以为他们补充所需的各种营养。”

500

第三天晚上夜跑之后,我冲了一大杯的 Huel 来弥补燃烧的卡路里。因为粉放得太多,溶解效果不是很好,摇杯的杯底留下了一大块棕色的淤积物,我只能打开杯盖,让它缓缓地滑入我的嘴里。因为很饿,加上72小时里没有吃到一口固态食物,所以有东西可以咀嚼的感觉让我觉得格外舒心。

次日,是我开始不吃固态食物以来第一次喝酒。喝之前我很担心。虽然我摄入了足够的卡路里,但是我的肚子里依然空空如也,空腹喝酒会不会很奇怪?几杯酒下肚,我觉得还行,但是突然间一股强烈的便意来袭。我往马桶上一坐,拉出来的居然还是固态排泄物。太神奇了!

试验计划开始前,我咨询了三位营养学家,他们之中没有一人认为这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丹尼尔·奥夏奈西(Daniel O'Shaughnessy)—— 网名 “裸体营养学家”(The Naked Nutritionist)—— 告诉我,虽然这些产品宣称能提供全方位的营养,但是它们包含的维生素和矿物质可能缺乏活性,而且可能都是人工合成的。

“Soylent 中包含很多加工过的油、添加剂以及他们 ‘引以为豪’ 的转基因大豆。转基因大豆这个东西就很敏感了。” 丹尼尔说。他还指出代餐粉并没有考虑到一个问题:人们日常所需的可不仅仅是那些维生素和矿物质。

面对这个质疑,Soylent 的一位发言人表示:“关于转基因和非转基因的争论,我们的立场是这样的:在 Soylent,我们都支持科学。而到目前为止,所有的科学数据都表明我们的产品中使用的大豆蛋白是非常安全可靠的。”

500

豌豆蛋白(Huel 的主要原料之一)这样的原料听上去很天然健康,但是很快我便开始思考一个问题:要把这种蛋白从那些小小的豆子里提取出来并加工成粉末,需要经过怎样复杂的工序?

迪肯大学营养和流行病精神病学教授菲丽丝·亚加(Felice Jacka)说她相信,不管加工食品和普通食品的营养成分是否相同,加工食品的健康效果和普通食品肯定是不一样。但是她也指出,西方国家的人均饮食情况本来就很糟糕,对于那些天天吃没营养的加工食物的人来说,代餐粉已经很不错了。

Huel 的联合创始人兼营养主管詹姆斯·克里尔(James Collier)在一封邮件中告诉我:“Huel 涉及的加工很少,但这些加工流程既有必要,又有好处。不是所有的食品加工都是坏事,除非你是生吃或者鲜吃,否则你的食物肯定在某种程度上经过加工……Huel 的主要原料中无法提供的维生素和矿物质,我们会通过其他各种来源进行添加,这些很多都是纯天然来源。”

但吃无妨》(Just Eat It)一书的作者劳拉·托马斯(Laura Thomas)的观点和其它营养学专家不太一样,她告诉我:“吃什么东西完全是个人选择,我也不是什么食品警察。” 她真正感兴趣的是这些饮食选择背后的动机,以及人们为什么开始对代餐产品感兴趣。“你们是忙得没时间做饭,也没时间出去吃饭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觉得这可能是你工作能力不足的表现。还是说,有人告诉你这种饮食方式是一种生化改造,能让你长生不老?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真的应该花点精力去打破健身伪科学的神话了。”

500

对于杰克(化名)来说,Huel 提供了一种应对抑郁症的方法。他从十几岁起就开始出现抑郁症的苗头,但是直到近几个月,这位现年22岁的在校学生才真正体会到抑郁症的折磨。病情严重的时候,他无法从任何东西中获得快乐,就连美食也不行。“一想到吃,我就觉得反胃,” 他说,“我是真的不想吃东西。”

杰克身材本来就偏瘦,现在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皮包骨,于是他开始喝 Huel。“出现抑郁症状时,我只需要把这些代餐粉倒进杯子里,加水一调,然后一口灌下去。” 他说。

他感觉最近情况有点好转。虽然他并不认为 Huel 是精神健康改善的主要原因(他一天喝两到三次 Huel,用来增加卡路里摄取),但他承认在抑郁来袭的时候,一些方便快捷的东西确实对他很有帮助。“一开始我也保持怀疑态度,因为这个东西基本上就是资本主义营养糊,带有种反乌托邦的色彩。” 他告诉我,“但是客观来说,它确实给了我很多帮助。”

与此同时,我们必须看到代餐粉是和健身文化的普及一起人气暴涨的。虽然我从来没有健身的压力(我体重154磅,身材中等),但是毫无疑问,年轻男性在这一块的压力越来越大,他们必须要把自己练成某种特定的身材。

“说个很有意思的事情,最近几个月里来看医生的男性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这和类固醇使用、生酮饮食法以及其他男性饮食法的小幅增长有着密切关系,” 劳拉告诉我。她说虽然男性不是选择这类新式代餐法的唯一群体(Huel 的消费者当中男性约占百分之七十),但代餐粉的高人气证明饮食文化正越来越以男性为目标群。

在那一周剩下的时间里,我一直在逼迫自己坚持下去。我没有一刻不想念真正的食物,但这并不是代餐粉的错,毕竟这都是我自作自受。

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我越来越喜欢薄荷巧克力口味的 Huel。我觉得这大概也是种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因为我周围其他尝试过这个口味的人都觉得它巨难吃。早上起来喝一杯即冲即吃的抹茶 Soylent 确实非常方便,但是在此之前,我本来就是以喝粥和咖啡当早餐,所以我并没有强烈感受到它的便利性。实际上,这也是我非常在意的一个问题。代餐粉很喜欢把自己宣传成为食品的未来,但我真心觉得它没有多少未来感。我没想到所谓的 “摆脱食物” 的做法就是天天灌牛奶(粉),但是事实的确如此,我以为自己迈入了饮食的新纪元,结果发现只是回归了婴儿式的饮食方式。

“代餐粉看似为一个复杂的问题提供了一个简单的解决方案,” 劳拉说,“但是我担心它只是一块创可贴,而不是一剂真正的解药。”

终于撑到了最后一天,我迫不及待地撕下了这块创可贴,点了一份豌豆鸡肉饭。食物从来不曾如此可口。

// 作者:海登·弗农(Hayden Vernon)

// Photographer: 杰克·刘易斯(Jake Lewis)

// Translated by: 英语老师陈建国

最近更新的专栏

全部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