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节也是请客吃饭
作者|魏妮卡
编辑|李春晖
尽管伟大导师早就教导我们“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但随着一个个电影节捷报频传,颁奖情况却令人大跌眼镜,难免就有人怀疑电影节的含金量和运作机制。莫非,去电影节也要请客吃饭,先做自己人、再做人上人?
当地时间3月2日,第97届奥斯卡金像奖获奖名单新鲜出炉。讲述灰姑娘梦碎纽约城的《阿诺拉》横扫包括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女主角、最佳原创剧本、最佳剪辑在内的五项大奖。与此同时,该片在中文互联网的口碑却全面崩塌,豆瓣评分已跌至6.7,并处于持续下滑中。
尤其是,出生于1999年的《阿诺拉》女主麦琪·麦迪森轻松赢了资历更老、呼声更高的黛米·摩尔夺下奥斯卡影后,中国网友锐评“怎么不算是欧美李庚希呢”。
是否感觉这情节都有点熟?群众对电影大奖的集体祛魅,2月底刚在柏林电影节上演过一次。
同样是大热的女性题材,文淇、刘浩存主演的《想飞的女孩》在柏林电影节首映后口碑堪忧,被质疑凭什么能进入主竞赛单元。而即便是最终摘得柏林电影节银熊奖最佳导演奖的《生息之地》,也因题材被质疑为得奖而拍,“拍落后中国迎合西方刻板印象”的老调重弹。
奥斯卡与欧洲三大电影节,曾经象征着电影的最高荣誉。早些年得奖的影片与主创,均获得业内外普遍认可,可说是一举奠定江湖地位。如今屡屡陷入“历年最差”争议,到底是大众文化意识觉醒,不再让他们精英说啥是啥;还是艺术家们确实不思进取,总想用理念空壳把我们糊弄?
最重要的是,电影节的运作机制没有选秀透明、没有票房直观。究竟谁能去电影节、谁能成功镀金、谁在深深爱着“命题作文”,还要回到第一现场找答案。
选片机制熟人优先
要知道“差片”如何被送进知名电影节,就先要了解一下各大电影节的选片机制。
主流选片机制就两种。一种即奥斯卡采用的工会制度投票,工会成员近万人,章子怡、陈冲都是其工会成员。另一种则是“策展人制”,几乎所有电影节都采用这项制度。
“策展人制”顾名思义,负责策展的那个人具有最高话语权,对外宣称是一个组委会负责所有事。普通参赛者都可以投递作品到电影节官方邮箱,经历初审、复审和终审流程,最终入围名单通常由策展人决定。比如戛纳电影节大名鼎鼎的艺术总监/策展人蒂耶里·福茂。
福茂在《我与戛纳》一书中,提到所有投递的片子都会被工作人员看完,这是电影节选片最大的民主之处。硬糖君没有检索到戛纳电影节相关初审评委信息,但国内的电影节、比如上影节,初审评委会招募相关专业的在校研究生,进行一轮基本筛选,主要看影片是否合规。复审则会有一些专家、影评人等。
虽然福茂自称每年会看上千部电影,但硬糖君冒昧揣测他主要的精力还是花在了“维护戛纳星光”上。因为已经成名的大导新作去哪个电影节,都需要三大负责人去“抢”。不管大导拍成什么样,只要他们的作品入围了,电影节就会有星光与话题。
不过2024年,被福茂选进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大师新作就集体翻车。包括贾樟柯的《风流一代》、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的《大都会》、大卫·柯南伯格的《裹尸布》。
除了大导享受保送待遇,那种入围过三大、小有名气的导演,也不需要跟普通人一样投递邮箱走流程。《想飞的女孩》的导演文晏就属于这一种。她的上一部作品《嘉年华》曾入围威尼斯电影节的主竞赛单元。有了这种履历,再次入围三大并不难。
电影节每日的活动,既是影迷的近距离追星场,更是圈内人社交的名利场。经常跑电影节的制片人,基本都“攀上了”三大负责人的关系,可以直接向其投递新片。
制片人单佐龙当年把毕赣的《地球最后的夜晚》运作进戛纳“一种关注”单元,后续又把李鸿其导演的《爱是一把枪》、景一导演的《植物学家》送进了威尼斯、戛纳的次要单元。
必须承认,被福茂称为“民主”的选片制度早年的确发掘了一批天才导演。50、60年代的费里尼、伯格曼、戈达尔、黑泽明等,90年代的昆汀、李安以及咱们的“国师”张艺谋等。
但近些年,三大走出的“天才”越来越少,很多处女作惊艳的导演后续作品不尽人意。福茂在自己的书里也提到,自己近年来的选片名单不断遭到法国媒体抨击。
“命题作文”大行其道
毕竟这是一个各行各业都造星难的时代,多数电影导演也处于差点火候的阶段。如果不能持续输出符合“三大”审美的作品,就随时可能被其抛下。
比如四次入围戛纳电影节次要单元的魏书钧导演,国内舆论均奉其为“戛纳嫡系”。其事业运却在近期急转直下,执导的三部新片均未能进入“三大”。王鹤棣怎么也想不到,演了魏书钧的两部电影《青春梦》和《白鹤亮翅》,竟然一个奖都没捞到。与他同病相怜的是黄晓明,他主演的魏书钧新片《阳光俱乐部》也没捞着奖。
魏书钧本人可能也颇感郁闷、有意闭关,最近被网友发现,他考了中传的电影学博士。
其实,魏书钧连吃“三大”闭门羹,倒不一定是因为水平退步。更大的可能是他的“命题作文”没写好,或者说,他现在也不愿意写“命题作文”了。
早年,魏书钧入围戛纳的《延边少年》,主角是农村的朝鲜族少年。这种选题与创作很容易获得“三大”青睐。
无论是欧洲电影节,还是北美电影奖,政治正确是一部影片入围的最大buff。比如LGBT群体、女性主义、少数民族、边缘地区、抨击体制与政治隐喻的题材等。
连续拿下戛纳电影节、奥斯卡最高奖项的《阿诺拉》就有两大buff加成:一个是女性主义题材,艳舞女郎做了一场灰姑娘梦,但敢爱敢恨、清醒独立。二是电影讲述了主角间的“美俄之恋”,隐喻了俄罗斯与美国亦敌亦友的微妙政治关系。
让“石头姐”艾玛·斯通第二次摘下奥斯卡影后的《可怜的东西》,同样也有女性主义的大buff。电影最后,女主角把登味严重的男性改造为新造的人。
《想飞的女孩》能够入围柏林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很大程度也吃了女性题材的红利。而且双女主又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戏外文淇、刘浩存已经炒上cp了。
同性题材在三大电影节一直有“绿卡”。比如新人导演耿子涵的“姬片”《小白船》,入围了2023年戛纳金摄影机奖。
祛魅之后重估价值
奥斯卡因为人数众多的工会评审制,曾被认为是“最民主”的电影奖,其他国家没有庞大的电影工会便很难效仿。但如今看来,工会评选也和总统选举一样,总是会受时代风向、政治因素、公关能力的影响。《阿诺拉》的“美俄恋”获奖结合美俄关系变化、泽连斯基舌战特朗普,是不是就容易理解了?
而且《阿诺拉》这类名为女性主义电影,实则有大量满足男性欲望的镜头,可不正中奥斯卡众多白男评委的下怀。工会投票也并不意味着“公平的审美”。一种制度运行已久,人们都想方设法利用它的缺点,制度也就开始失效了。
其他电影节因为评委人数少,更难保证公平,通常代表的是一组评委的精英圈层审美。萨特曾拒领诺贝尔文学奖,他认为给文学颁奖会把文学变成一种“有等级的实在”。虽诺奖本身不是西方集团的一项文学奖,但事实上却成了这样的文学奖。诺奖在客观上表现为给予西方作家和东方叛逆者的一种荣誉。
电影奖通过入围名单输出自己的“电影清单”,标榜自己的价值取向,形成一套独有的艺术等级体制。值得注意的是,近些年,当欧洲电影创作枯竭之际,含金量最高的主竞赛单元便不断吸纳日本、韩国电影以及曾嗤之以鼻的美国电影。
欧洲三大电影节最初被创立之际,其实是有着抵抗好莱坞电影与美国文化入侵的意图。而现在,戛纳电影节都快变成奥斯卡颁奖的前哨站了。2019年获得戛纳电影节最高荣誉金棕榈奖的《寄生虫》,随后就在2020年拿下第92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影片。
今年奥斯卡提名的大热门影片《艾米莉亚·佩雷斯》《阿诺拉》《某种物质》均来自戛纳电影节。《阿诺拉》摘下戛纳桂冠后,现在又横扫奥斯卡。
实际上,在大举开放美国片进入主竞赛单元前,戛纳电影节与好莱坞电影也一直关系匪浅。以前戛纳不随便提名美国片,但一提名便能给美国片带来很大的宣传效应。
福茂在书里提到和妮可·基德曼每年互送生日祝福,妮可很感激福茂把她主演的《红磨坊》选进戛纳主竞赛单元。当时刚跟汤姆·克鲁斯离婚的妮可,正处于事业低谷期。因为《红磨坊》惊喜入围并获得首映口碑,其事业迎来转机。
而咱们亚洲导演,看起来更像欧洲人和美国人play的一环。其实东亚三国的创作人也深知这个道理。这些年,咱们的上海与北京国际电影节、日本的东京国际电影节、韩国的釜山国际电影节一直有种“互帮互助”的趋势,互相提名并褒奖了对方的很多电影,希望建立起一个属于亚洲人的电影审美体系。
奈何在外的整体声量都一般。咱们国内的电影体系,有官方体系的三大奖,还有独立电影体系的First青年电影展、平遥国际电影展。近年来,不少受到好评的国产艺术片都来自我们自己的电影节。比如First出来的《平原上的夏洛克》、平遥出来的《宇宙探索编辑部》。
只可惜,时间久了,电影节都很难避免关系户与名利场的问题,First与平遥近来的选片也遭到普遍质疑。贾科长最近提到自己喜欢的那种电影在没落,不知他是否想过,艺术电影体系或许也出了问题呢?真诚的有感而发还是冲奖的预制料理,我们还是能分辨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