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怎么看美国电影《内战》确定引进内地,档期待定?

最近朋友问我怎么看美国电影《内战》确定引进内地,其实这个要分几个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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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片子能够引进,其“揭露西方本质现状”在宏观层面的价值或许是重要支撑。而对于普通观众来说,会更期待作品里的战争内容。

但可惜的是,作品风格走向与战争片的类型化预期截然不同,它并不是商业片,也没太多动作和战争的元素,而是高度主观性的心理剖析之作,借此分析战争中作为理论上“第三方”的记者,让她们展示对国家的心理,并给其身份设置多重意义,引导主题推进。

在电影中,导演以公路片的形式推动人物,他们一步步走向“被杀死”之必然终点的路上,遇到各种属性--种族、国家、肤色、阶层、性别、组织定义(政治集团还是公益组织)、资本主义或共产主义的意识形态--的配角,整理了现实世界中几乎所有可能的“阵营形式”。

在成片中,配角的面目并不清晰,塑造相对单薄,更多是借助其人之口说出阵营存在形式的标志性台词,由此强调“全球多阵营立场化”现象的存在,而片中的“美国”正是这种世界的缩影,也符合现实中美国作为民族和文化大熔炉的客观属性。

必须承认的是,这导致了本片在社会性议题上的深挖不足,配角塑造的缺失必然意味着对其代表阵营的说明单薄。导演对很多配角的使用,包括现实角度出发的人事合理性,最终效果都有所欠缺,甚至会违反一些合理性,也似乎不完全对接该阵营在现实里的情况,在片中起到的主题象征性作用明显更大。

比起对当代社会与世界现状的戏剧呈现与深度思考,本片的重点放在了对现象本身的视听效果打造之上,调动观众的感性体验,并由其体验而直观地感受到其中的痛苦程度,由感性心灵而非理性思想来“体感”而非“思考”出“反对战争与阵营化对立”之现状的导演倾向。

这也是公路片的一贯特性,它的呈现世界是高度封闭的,因为不涉及“公路沿途”以外的更多区域,同时也是极为主观性的,镜头和场景都只跟随主人公的行动轨迹而移动,而配角则不过只是“沿途的偶遇风景”。

因此,公路片在本质上就是主人公的心灵之旅,而所有“风景”都或是其心境的影像式外化,或是与其内心世界高度相关的人事现象的浓缩式出现,给予他影响,从而引发心境的变化--从对自我的掩饰到逐渐爆发,被直视并接受,或毁灭于此,最终让我们抵达其心灵之旅的结局终点。而对于具体的人事来说,以其“路边风景”的程度,显然很难给出足够的呈现完整度与逻辑说服力,本片中的每一段“风景人事”其实都是偏薄弱的存在,而强烈的则是他们呈现现象时形式与情绪的极端程度,以及主角们对此的内心反应程度,包括表现其极端度的视听镜头设计--几乎全程维持覆盖与极致性的主观化视听。

并且,这样的设计同样符合A24的一贯打法。他们喜欢高度概念化的电影,用一个优秀而不常见的概念设计点去再解构某种现象,而现象往往高度对接于现实社会,从而将“奇观”与“现实”结合起来,既采取了最为“体现创作灵感之存在”的表达方式,又似乎提供了最为“反映创作者对现实思想与严肃态度”的内在主题,二者结合又带来了一种讽刺的语感,格外强调自己矛头锋锐的批判性态度。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种非常巧妙的打法,是最讨影迷与一般观众喜欢的方式,影迷热衷于灵感与“态度”,一般观众则享受于它提供的形式趣味,甚至思想性还会得到学院评委与影评人士的专家认可。A24能够在很多项目中实现叫好叫座,无疑是有其成功密码的。

当然,仅仅是一套成功密码,不足以支撑起A24的高完成度。为了实现这套密码,本作拿出了出色的技术手段。导演让观众的感官沉浸其中,再通过细化的收放去调整它,让观众和战争的心理距离在远近之间不停摇摆,对其苦难本质(哀嚎,呻吟,亦或是单纯的枪声突突突)的感受性也深浅切换,这就对上了两个女性角色对战争的感受性。

主角一行在一路上看到了“民族、肤色、阶级”等各种形式与角度上的阵营,以及各种自觉或不自觉的被双方阵营裹挟者,看到个体性的淡化与“为本阵营参战的工具化”,女主角的逐渐卷入战争与受害,实际上也从一个象征性的“对个体同样无情感的自认独立旁观者”,甚至是开篇中同样姿态的统治者的“代言人”,变成了“意识到战争创伤而批判,自身也感受到战争创伤的普通平民”。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电影中还包括了极具争议性的一幕:叛军士兵抓住美国和香港记者,听到后者自报家门后表示“哦中国”,直接击毙。不知道大陆版会如何处理这一幕,但它其实非常重要,是对影片主题的黑色幽默式强调,更发生在了变奏转向的节点上,带来了人物的观念改变。

在这一幕中,无关地域国别的记者们被剥夺了“记者”这一社会性身份,失去了独立的立场,意识到了地缘作为唯一有意义属性而引出的“阵营冲突化”之不可逆,并随即亲身感受到了自己被迫卷入冲突战争的事实:香港记者被直接杀死,而自己则同样“卷入尸坑”---在双方交涉的时候,镜头反复切到全景镜头,让记者们与军人模糊了差异,共同变成了尸坑边缘的一个小点。他们每个人都是一样的,都在战争受害而死亡的结局边缘摇摇欲坠,这一次是香港记者被杀而掉下去,女孩同样失足滚落其中,而下一次则会轮到军人在内的其他人。记者与“军人”没有区别,也都是战争的杀人者与被杀者,这是所有卷入战争之人的共同且唯一状态。

而军人与香港记者的交流,则在一种黑色幽默的语境之下表达了主题对象的“范畴外扩”。之于美国内部,军人需要区分“哪个地方”,由其结果判断是“自己人”还是“敌人”,后者则像对待坑中尸体一样地杀死,这是美国内部的极端对立。而之于美国外部,军人则无需分辨具体地区,反而将“香港”理解为“中国”,仅仅以国别程度的阵营差异就可以判断出对立与否,将对立国消灭。即使是对内战中的美国来说,“中国”作为国别与意识形态上的对立依然是更高维度的存在,其敌对心理更强,表现为更不假思索地“国别化归类”与杀人。这本身就意味着一种阵营对立的极端化:香港其实是“最不中国”,与美国的意识形态差异程度最小的中国地区,但即使如此也毫无意义,因为它是“中国”就已经足以让美国人敌对到杀人的地步,甚至都不考虑所谓的“可争取群体,分化敌人内部”云云,意识形态与国别对立已经到了如此极端的“全灭杀”程度。

而在另一方面,美国人对“美国内部”的敌对心理则相对较弱,因为不涉及意识形态问题,但其相对的“友好”其实也只是杯水车薪,是对“具体地区”的盘问,已经相对更好一些的耐心,其程度停留在了“杀人之前的稍作细查、多问几句”,是敌对之中的些许耐心,而非敌对的解除,其最终结果与杀死香港人并无不同,就像坑中那些美国人的尸体所展示的那样。

国别与意识形态是既有的阵营对立,此时更加极端,而本国内部则本是“自己人”,此时却产生了新的阵营对立,影片由此带来了两个层面上的“升级”,同时又将表意对象从美国内部外扩到了全世界,从“出生地”展开到了意识形态为代表的各性质阵营。

影片最胆大的是,它甚至将表达范围向横竖两侧进行了最大化的扩展,横向扩大到了“中国、香港”为代表的“世界”,纵向则是“同样受害的总统”。于是,美国战争就成为了世界战争的缩影,全国家、全阵营、全人类,都会卷入这样的战争之中。

从“代表世界”的角度上看,《内战》虽然黑了美国,却依然是一部“鼓吹美国之伟大”的别样主旋律电影,甚至它的毁灭都被认为具有世界代表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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