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在中美关系之间的两个危险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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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国际秩序从来都是大国在主导的,比如一战之前几乎完全由欧洲列强主导,没其他国家什么事儿。所以聊国际体系和国际政治格局,核心问题就是讨论哪些国家在主导世界以及如何主导世界。二战结束后是美苏两国主导,“9·11”事件爆发前是美国主导,爆发后至今是多国主导。我国崛起以后,中美关系从偶尔被提及到现在变成了热门话题,美国学界的大佬们研究了历史规律,认为中美之间有两个危险的陷阱需要跨越,一个叫做“修昔底德陷阱”,另一个叫做“金德尔伯格陷阱”,可能有同学知道第一个,但不一定知道第二个。

1、修昔底德陷阱

修昔底德是古希腊历史学家,他专攻希腊和斯巴达关系,尤其是科学地研究了摧毁古希腊的伯罗奔尼撒战争,并写出了《伯罗奔尼撒战争史》这本奠定他在史学界和政治学界地位的学术著作。在著作中他精辟地总结了两国陷入旷日持久战争的原因,那就是由于希腊的崛起,让原有强国斯巴达感到恐惧,于是要打压希腊。后来这个结论被人称作“休昔底德陷阱”理论,用一句话来总结就是:崛起的新强国和原来的旧强国之间必有一战。

哈佛大学的教授格雷厄姆·艾利森研究了过去500年里改变地区体系或国际体系的16个案例,发现其中有12个最终没有避开修昔底德陷阱,也就是说那12个案例中都出现了后发强国与原来霸权国之间爆发战争的情况。得到了这个量化分析的结果后,艾利森开始奔走相告,以学者身份向中美两国的决策者提出忠告,希望双方吸取历史教训、保持克制,摸索出避免冲突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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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佛大学教授格雷厄姆·艾利森)

2018年艾利森到海峡对岸某大学演讲,他在台上提醒现场观众说,有两件事最可能导致中美之间爆发全面冲突,一是北韩发展核武器于是美国发动突然袭击最后中国介入,另一个是对岸走向独立迫使中国动用武力最后美国卷入。那时候是特朗普执政的第二年,著名鹰派博尔顿还没有被解雇,中美贸易战已经风雨欲来,所以他这番言论让很多人忧心忡忡,觉得中美之间的修昔底德陷阱越来越明显。

但是台湾大学政治系教授朱云汉就对艾利森说,你提到的那12个没跨过修昔底德陷阱而爆发冲突的案例我也分析了,发现有11个爆发在地理位置相邻的两个国家之间,剩下那个是日本和美国,因为日本在太平洋偷袭美国从而导致两国之间的最终冲突,这个是日本政治体系失灵导致的,不是国际形势逼迫下的结果,所以他不认为中美之间会走向修昔底德陷阱的结局。

朱云汉进一步解释说,中国没有争夺全球霸主的野心,中美之间没有领土争议和历史仇恨,也没有不可化解的核心利益冲突,两国相距遥远没有直接的生存威胁,另外中美之间不但有保证相互毁灭的核威慑,还有保证相互重创的金融威慑,所以中美之间即使爆发了仅仅动用传统武器的局部军事冲突,也将由此触发毁灭性的全球金融灾难,因此这个双重威慑将有效地阻止中美走向全面军事摊牌。综合下来中美不符合“两个霸权之争”的情况,所以修昔底德陷阱结局不会上演。

虽然朱云汉认为中美之间不存在修昔底德陷阱问题,但是两国之间却有“修昔底德难题”,“问题”和“难题”不一样,“问题”意味着军事冲突,“难题”意味着其他方式的冲突,也就是双方之间爆发一场类似美苏那样的新冷战,导致世界经济体系被分割为两个板块,其他国家要么站队要么适从,从而改变国际格局闹出麻烦。看特朗普和拜登先后执行的政策,这个“难题”似乎躲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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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大学教授朱云汉)

以拜登在竞选期间对特朗普的鄙视和仇视,他2021年上台的时候应该推翻特朗普的大部分决策,就像特朗普2017年推翻奥巴马的大部分决策那样,拜登最起码应该废除“美国优先”政策,就像特朗普废除“平价医疗”法案那样。结果拜登温柔地延续了“美国优先”,继续推行保守主义和保护主义,原因是民主党在参议院的席位刚好过半,少一个人就会失去控制权,而且特朗普虽然败了但是人气旺得必须通过封号来打压,拜登惹不起他的支持者,只能妥协与坚持,这就让中美之间新冷战的言论一度甚嚣尘上,但是这个说法被中美双方同时否认。

那么到底如何避免修昔底德难题呢?朱云汉教授给中国的建议是面对美国的打压要沉得住气,要见招拆招、适度反击,但是不主动升级冲突,不主动和美国的经济剥离,然后等待形势的改变。他认为中美之间这种对立不会持续太久,因为美国对华鹰派裹挟美国社会精英和蒙骗美国选民的时间一般是5~10年左右,过了这段时间他们自己就败下阵了。

2、金德尔伯格陷阱

金德尔伯格曾是麻省理工学院经济系的教授,他苦心孤诣地研究了20世纪30年代世界经济大萧条,最后提出了“霸权稳定论”,光是这条理论就够他在学术界名人堂得到一个位置了,一茬又一茬研究国际关系和国际经济的学者和他们的研究生们,都绕不开在课堂上讨论一下“霸权稳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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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省理工学院经济系教授查尔斯·P·金德尔伯格)

“霸权稳定论”的核心观点认为,由于缺乏一个管理所有国家的超级政府,所以国际体系的稳定运行就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国家提供一些必要的国际公共产品,这些公共产品一方面是国际贸易与合作的基础条件,比如和平的国际秩序、稳定的汇率和货币、海上自由航行和被遵守的贸易规则等等;另一方面是世界经济的危机管理,也就是说当全球经济出问题的时候,大国要出面维持局面,经济紧缩的时候刺激消费开放市场,市场恐慌的时候做信用担保注入流动性。当一个霸权大国提供了这些东西,那么世界就基本稳定了,霸权国家自然会收获很多好处,其他国家的状态是跟着搭便车。

金德尔伯格套用他这个理论指出了一战结束后发生经济萧条的原因,那就是原来的霸主英国没有余粮了,断了世界公共产品的供给,但新上位的美国属于刚拆迁气质这一块还没跟上来,主动搞起了保守和孤立,导致全球公共产品断了供,造成了世界经济的大萧条和政治危机。但是二战结束后美国人气质上来了,不但主导了国际体系而且积极提供国际公共产品,所以二战结束后世界经济整体向好,没有爆发一战之后的全球性危机和动荡。

但是金德尔伯格没有提出什么“陷阱”理论,提出者叫做约瑟夫·奈,奈因为提出了“软实力”这个词在学术界名人堂得到了永久位置,奈不但学术成就高,还先后在卡特政府、克林顿政府和奥巴马政府担任要职,2017年他谈到中美关系时提出了“金德尔伯格陷阱”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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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佛大学国际政治学教授约瑟夫·奈)

奈提出的“金德尔伯格陷阱”理论认为,特朗普太实诚,为了竞选承诺推行激进的单边主义并任性地退出国际组织,主动抛弃了美国应该承担的领导者责任,这终究会造成国际公共产品的缺乏,如果中国没有能力或意愿去补上这些公共产品的空白,那么世界将重蹈一战以后的覆辙,也就是由于国际公共产品的缺失而爆发全球性经济危机。

还是台湾学者朱云汉,他对此有不同的意见,他说金德尔伯格的"霸权稳定论"夹带了私货,是在论证美国作为唯一超级大国的合理性,而约瑟夫·奈则是在为美国失去霸权地位而忧虑,这两位的理论都反映了他们以美国为中心的特点,这是在替美国考虑而不是替世界考虑,他俩定义的国际公共产品是为了维护西方国家长期享有的和平与繁荣,从来没有考虑过发展中国家的利益和适用性。

那么中美之间有没有“金德尔伯格陷阱”问题呢?朱云汉认为没有这个问题,首先全球化是不可逆的,全球化的大量既得利益者不会开倒车,再说很多国际公共产品实际上是大家集体提供的,不是美国一家提供的,美国提供的部分还在减少,所以特朗普和拜登两人的保守主义不至于引发国际公共产品的缺失。其次非西方国家在强势崛起当中,它们会在经济、能源、科技、信息与金融领域继续提供公共产品,比如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就是在提供国际公共产品。第三是美国学者低估了以中国为首的新兴市场国家支撑全球多边体系的能力和愿望,通过很多国际会议可以看出来,中国、印度、巴西和南非等新兴经济体对人类面临的重大议题已经很关心了,而且有意愿与西方国家一起去协商并承担相应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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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考朱云汉著作《全球化的裂解与再融合》)

那么根据朱云汉教授的观点,中美之间没有“修昔底德陷阱”,中美之间存在对抗的风险但不会发生战争,因为双方都不愿意走向战争,需要做的是化解对抗风险的强度。另外中美之间也不存在“金德尔伯格陷阱”,因为美国提供公共产品的能力在下降,中国和其他发展中国家提供公共产品的能力在上升,美国保守和孤立的时候其他国家可以顶上去共同维护国际体系的稳定。

【参考资料】

1、朱云汉.全球化的裂解与再融合[M].中信出版社2011年11月.94-116页

2022-05-26
国际 军事 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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