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冲，来源：周冲的影像声色

这是真的。

弯钩说，有时候觉得，人间如丛林，一不小心，就遇疯兽。疯兽不可控。它们伤害他人，不求利益，只凭本能。

那时他14岁，在念初三。

班里有一个女孩，生得美，善舞，出身于小康人家，是黯淡的乡野村妹中难得一见的亮色。

班里28个男生，至少有一半都在喜欢她。

周末的时候，少年们骑着单车，在她家门口不远处兜圈，一边骑，一边打着唿哨，或者唱刚学会的歌。

那时晚风过际，鸽子低低地飞，玉兰花映衬着天上流云。附近人都说：“以后定能嫁个好人家。”

但就在毕业前夕，她被糟蹋了。

对方来路不明，且不止一个，她身心受重创，在省城治了一段时间，再回来，发现自己已声名狼藉。

然后她就辍学了。

再然后，她自闭、自残、发胖、邋遢，一蹶不振，早已不复当初的模样。

如今想来，应该是患上了抑郁症。但当时无人知晓。连她的父母，因为看不得她“堕落”，也终于骂上了：

“怎么就不动别人？就对你下手？”

“瞧你个死样子，又不是弄死了你，赶紧给我起来！”

故事还没有完。

一个月以后，学校里有流言传出，说女孩的悲剧，其实是一种谋害。

也就是说，是有人找人干的。

谁呢？

本校女生。

她们看不惯她的风光，更受不了男生一个接一个被她吸引。怨恨之下，找自己在社会上混的表哥，带人做了这桩恶事。

施暴者不久抓住了。一审问，果然如此。该判刑判刑，该赔偿赔偿。

可惜被害女孩再也回不去了。

她噩梦连连，很少走出家门，像一个废人。两年以后，她跟随母亲去寺院求平安，即将离开时，她对母亲说：“我要留下来。”

家人自然不愿意，把她硬生生拉回家。

可是，一段时间以后，她离家出走，只字未留，沓无音讯。家人几经打听，几个月后找到了——

她已改了名字。法号无尘。

这件事对我触动很大。

它再度让我明白，人对人的加害，是存在的。而且非常常见，也非常歹毒。

但这就是我曾经历的底层的一个小缩影。

在这个缩影中，你被害，你也加害，哪怕不会获利，不会冒出头，但就是容不得别人出头。

1993年，我有一个表叔，承包了一个鱼塘（是的，农村里，承包鱼塘非常常见），投入所有积蓄，养了一塘鱼。

但如你所料，在鱼苗欢腾不已时，有人半夜遛进来，往鱼塘倒了一包药，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

第二天，鱼塘一片白。

表叔晕倒在地。

还有一年，我的录取通知书寄到村里。

所有人都看到了。

但在父亲前去问询时，都说：“我不清楚。”“我不知道。”“这不归我管。”以至于我差点错过报名时间。

在《坏亲戚能坏到什么程度》里，我写过一个70后朋友的真实故事。

他幼年丧母，父亲拉扯着几个孩子长大。好在，孩子都争气，个个成绩名列前茅。

人们都说，这是因为母亲的坟地风水好。

“风水好”，竟给他们惹了祸。

在他二哥高考前夕，村里人出动了，强迫他们迁坟。

大夏天迁坟，极其不吉利。

但村里人根本不在乎。

大家在乎的，只有一条：“我不好，你也别想好”。



莫言曾经讲过一个故事。

儿时，他有一回去赶集。在卖粮食的地方，有一个老人，守着一袋麦子，旁边放有一瓢沙子。

如果有人要买麦，就必须以同等价钱，买走那瓢沙。

莫言问：“为什么？”

卖麦老人说：“别人是将沙子掺在麦中，我良心未泯，将沙子单独放在一边。”

言下之意是，你买我的沙，是为了你好。如果不买我的沙，好，我把沙子倒在麦子中，你还是得买。因为整个市场就是这样。

——这就是互害社会。

在这样的社会里，人人都深受其害，人人都习以为常。

卖包子的用烂肉，卖水果的加激素，卖菜的打农药，卖疫苗的做假，卖奶粉的加三聚氰胺，做服务的百般骗人，演戏的抠图，唱歌的假唱，开网约车的性侵乘客，卖药酒的害人，做老师的虐童......

最后的最后，你也不知不觉开始害人。

就像那个卖麦子的老者，不得不往麦子里掺砂，否则就会亏钱。就这样，人与人的互害，越来越普遍，也越来越隐蔽。

就像一个无序的清宫大剧，人人都在斗。

后害妃，妃害嫔，嫔害贵人，贵人害常在和答应，而常在与答应又反过来，助纣为虐，做人打手，使得全宫大乱。

为什么斗？

怎么样的清宫才是好清宫？

已经没有人关心。

弯钩说，他最怕的，就是互害社会里，平庸之恶越来越普遍。人们作恶不自知，施暴不自省。像一个机器，无意识地伤人伤己。

但在底层，这太常见——

大家缺乏合作精神，没有利他意识，更没有长远眼光和自我精进的觉悟。

只是斗。

斗赢了，我就有快感。

斗输了，我换个阴招再来斗。

如此一来，人人害我，我害人人，不得安生。

《金福南杀人事件》中，村子里人人都在迫害福南，后来，福南被迫成为凶徒。

《狗镇》中，全镇人都在作恶，最终，镇子被忽然拥有了权力的受害者血洗。

这就很可怕了。

我们生存的环境，不应该是这样的。

哪怕眼前是如此，但一定还有更和平、更自由、更智慧的远方，值得我们努力前往。

网上有一句很流行的话（未查到出处，如有人知晓请告知），是这样说的：

低素质的人，人整人， 整来整去整自己，害人又害己。 

素质一般的人，人比人， 比来比去气不顺，心生嫉妒恨。

高素质的人，人帮人，帮来帮去帮自己。助人方能达己，互利方可共赢。

也就是说，并不是所有人，都在损人不利己地消耗。

还有一些人，懂得抱团取暖，互助互爱，一起共赢。

比如极限男人帮，比如小S和蔡康永，比如各种精英、巨富与企业家......深谙人脉需共享，资源需整合的道理，一直合作，彼此成全。

如此一来，他们每一个人，都得已走得更远。

或许此时此刻，你就站在某个低谷。

低谷中，荆棘遍地，魑魅魍魉横行，妖兽出没，你感到自己不拿起武器，就无法活下去。不踩着别人，就无法站起来。

但请你相信，走出低谷，外面就是无垠的平原。那里春风万里，草长莺飞，所有种植都有收获。

所以，别作恶。快离开。

倾你所能往上爬，不停息的爬。

在这个过程中，你会遇见更多的箭矢，更毒的暗器，承受更多的痛苦。但如果你咬紧牙关，一边疗愈，一边攀行，你会在某一天，看见你落地了的梦。

它闪着光，告诉你：“你已经抵达！接下来，请继续出发！”

周冲，2015年离开体制，放弃公职，从事自由写作。出版《我更喜欢努力的自己》等多部畅销书。本文经授权转自微信公众号“周冲的影像声色”（zhouchong2017），这是一个文艺而理性的公众号，以文艺的笔调，以理性的思维，剖析人间事与人间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