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 / 顶级程序员   文 / 江户川雨

低价青春

昨天的微博热搜上，有一个无比熟悉又久不提起的词出现在了热搜榜上，就和诈尸一样。它就是：人人网。

11月14日，人人网宣布将以 6000 万美元（2000 万现金+4000 万股票）的价格出售社交平台全部资产。

当年估值90亿的人人网就这么以白菜价给卖了，平均每个国人都不到0.1美元。

网友略带嘲讽的问：“这是双十一清仓大处理吗？”

而此刻，大家是否还记得陈一舟当初许下的的诺言：

“人人网是中国年轻人释放青春活力，展示个人魅力的舞台。 再过 30 年，当我们的用户老了，我们希望，您还能在人人网上找到自己青春的记忆。”

时光飞逝，我们还没有彻底变老，可当我想回头看一看我们的青春时，却发现她虽然没有走远，但早已被折磨的面目全非。

我们的青春就这么被一个油腻的中年男人给廉价的调戏了。

那些年，校内人人的青春

是人人网成功让 “六度空间理论” 火起来：你和任何一个陌生人之间的联系，都不超过六个人。

于是，以前在校园里有一种最寻常的关系叫：我有他人人。

那时，是85后90后表达欲最旺盛的时候。而人人网，则承载了这一代人青春最美好的时光：

那些年在人人网，大家都是那么的单纯与真实。

每个人都以真实的姓名作为昵称，也会毫不羞涩地拿自己的照片做头像。自拍照、生活照、班级照、旅行照，都会大方地传上去。

那个时候，手机像素很低，自拍还没有美颜，但每个人依然都有自信：这照片照得真好看！

那些年的人际关系也没有现在的滤镜，大家都把最新的自拍都要先发在人人，每天都会转发各种“新鲜事”，每天都发动态、写日志。连掐架都掐得文采飞扬，热火朝天。

那些年的人人网就是大学生活的延伸。

那是一个校服满校园奔跑，团期院旗飘扬在每一个角落的青春岁月。人人网就像课间的教室，所有人都在热火朝天，所有人都在谈论着梦想、课件、篮球赛、运动会、志愿者、乐团贝斯手、校草、身后有一帮姑娘追着跑…………

那些年，你有很多机会去认识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朋友，甚至有人收获了爱情。

你肯定有过躲在宿舍电脑旁，小心翼翼地给暗恋的人发消息、假装若无其事地在每条状态下留言、紧张地等待对方回复……

那些年，是我们拼命成长的年代。

那个时候刚上大学的我，努力想成为一个出色的人，去参加各种学生会组织和社团，让自己在校园里忙碌地奔波。每个校园组织也都会创立一个人人网账号，发布一些活动照片……

那些年，我的成长，我的快乐，我的单纯，我唱《老男孩》时的傻X岁月……在人人上都有见证。

……

那是一个85 后、90 后们最炽热的年代，2G的龟速数据流量阻挡不了每一个年轻人联通世界的欲望。大家趁着IT课，或者拿手机的2G网登陆上来，每天发发状态牢骚，就像如今微信的朋友圈一样。

从校内到人人

1997年，清华大学电子工程系有一个大学生叫王兴。读书期间，王兴参加了清华学生艺术团舞蹈队，跳的是一种叫做“黄土黄”的传统舞蹈。赤裸上身，胸前绑一个胸鼓，穿一条粗布裤子。

那时候的他朝气蓬勃，对未来充满着希望。

2003年的圣诞节，王兴带着明确的创业计划登机回国。

几次创业尝试之后，2005年秋，王兴决定要专注于一块细分市场：大学校园SNS。

他和自己的团队开始研究和学习美国在这一方面的成功例子Facebook，并综合之前在SNS领域的经验和教训，结合国情，试图开发属于自己的网站。

2005年12月， 清华大学和天津大学的王兴、王慧文、赖斌强和唐阳等几位大学生合力创办了校内网。

这个号称“中国版的Facebook”专为大学生打造，因此功能也和它的名字——“校内”高度贴合，限定只有通过校园IP地址和大学邮箱才能注册。

发布三个月后，校内网就吸引了3万用户，增长迅速。

有了“实名化”，“校内”上除了认识新朋友，就连八百年不联系的小学、初中同学也一个个被找到。

“好巧，你们竟然认识？”成了校内网最神奇的地方。

一时间，“好好学习天天校内”成了流行语，“校内网”也成了大学生专属的一片天地。

不过，在2006年校内网的用户量暴增后，王兴没有钱增加服务器和带宽。

“我们没有经验，没有留出足够多的时间，没谈成资金就没了。”王兴说。他承认，借钱可以再撑一段时间，但如果没有更多资金进来，竞争也很困难。当时想的是100万美元就够了，后来看来远远不够。“当我们公司已经欠了相当于我个人100个月工资的时候,我们没有太多选择。”

经过一番思量，王兴只能饮恨将校内网卖给千橡互动集团CEO陈一舟。

2006年10月，校内网被陈一舟以200万美元收购。

被收购后的第二天,校内网创始人王兴在博客日志里引用了英国前首相温斯顿·丘吉尔的一段著名演讲辞来表明他的态度：

"This is not the end. It is not even the beginning of the end. But it is, perhaps, the end of the beginning."

在这条日志后的留言中,安慰和惋惜远远超过了祝贺与欣羡。

王兴就这样无奈的将自己的孩子卖给了陈一舟。

陈一舟倒也并没有亏待这个孩子。他首先先给这个孩子改了个名字。

2008年，陈一舟拿到了来自软银的3.84亿美元投资。

2009年8月，校内网更名为“人人网”。

而为了扩大用户群体，网站注册时也取消了学校IP和教育邮箱的条件，使得一大波白领和中学生涌入，迅速占领了年轻人的圈子。

那几年，大家都已经习惯在课后或是上班时，兴奋地讨论着人人上发生的事情，述说自己又认识了多么厉害的人，也分享着自己同学的朋友的同学的朋友做的很独特的事情。

可以说，那时的人人网，成为了年轻人最爱的社交网站之一。

2010年，人人网更是宣布其注册用户达到8000万。

2010年12月，千橡互动集团更名为“人人”。

2011年5月4日，以人人网为主体的人人公司登陆美股纽交所，其市值一度超过70亿美元。在所有已上市的互联网公司中，人人公司当时的市值仅次于腾讯和百度，这也是人人公司最辉煌的时刻。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人网忽然变了。

尽管它仍在努力试着去创新自己：过往的今天、好友档案、好友生日提醒等创意功能不断推出，却始终留不住大家的心。

2012年，人人网的游戏被苹果应用下架。

2013年，偷菜小游戏下线。

2015年，随着人人网发出最后一封站内信，很多人感到这个时代谢幕了。

而这一切，也许我们需要认识另外一个人：

陈一舟

头顶“湖北第一聪明”头衔的他，于1987年考上了武汉大学物理系，大二转到了计算机系，与雷军做了半个学期的同学，之后移民美国，在特拉华大学读了物理学本科，陆续又获得了麻省理工学院机械工程系硕士学位，以及斯坦福大学商学院MBA机电工程双硕士学位。

 1999 年，陈一舟一脚踹开了清华大学计算机系宿舍的门，薅住玩游戏的小子就问，你们系最牛逼的是哪几个？

于是，周枫，周枫的下铺许朝军，以及隔壁宿舍的王小川，被抓了壮丁。这帮没见过世面的小子从此被气势汹汹的海龟骗入了中国互联网，开始做Chinaren。

当时，Chinaren可以说是中国最大的校友录，同时也有机会成为一个很大的社交网站。

不过后来，陈一舟还是没能抗住，最终以3000万美元的价格卖给了搜狐。

那一年是2000年，搜狐和网易都已经在美国上市。

一次他和张朝阳、丁磊去酒吧喝酒，推杯换盏之中，看着对面两位已经敲过钟的老板，自己却仍是一个手里没什么股份的高管，也许陈一舟的风云故事从那一刻就已经在心里做好了铺垫。转年离开搜狐的时候，他直言“一天到晚在那里守着，没什么意思。”

后来，他终于等到了“有意思的事”。他接手了人人网。

陈一舟是个商人，所以他一定会以资本运作的方式经营人人。

那个时候，庞大的用户体量也满足了陈一舟建立起人人社交帝国的野心。2011年5月，人人网在美国纽约交易所成功上市。上市之时，人人网市值74.82亿美元，在美上市的中国概念股中排名第二，成为中国互联网上市公司市值第三（腾讯、百度之后）的公司。

但这个时候，陈一舟的“伯乐”张朝阳却泼来一盆冷水。他指出，“人人公司只是概念上像Facebook，其中国公司的管理团队、资本结构等各方面都不是最优秀的，长期下来会有很多问题。”

但坚信人人平台有优势的陈一舟把精力放在了细枝末节的产品上，却忽略了自己平台的维护。

其实，人人并没有珍惜其特殊的客户群体，大学生素质相对较高，完全有机会通过交流和平台引导孵化出更多的文化产品、文化创意等，形成新的社交内容和社交圈子。

但因人人网长期缺乏活跃的讨论，社交探讨功能逐渐式微。

在过去的几年中，人人脱离开自己的社交属性，在移动端开发起一些应用，有糯米网、56网、经纬网、啵啵、美美等。但这些应用的赛道要么过度拥挤、要么已存在强有力的竞争者，人人在多个领域都处于尴尬的跟跑状态。

显然，在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社交属性后，人人旗下的多款产品各自为营，散兵游勇。

陈一舟热衷于会员制、人人豆，这些都是将用户变现的好方式。但是，初衷却难以归因为做好平台。

人人网就变得很花哨，功能特别多，没有建立起特别好的产品逻辑，甚至有时候用户会有一种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在利益的驱动下开发设计产品，“广告成灾”是用户抱怨的开始。

广告过多，且为无转换的软文硬推，让用户体验越来越差。由于战略调整，替换站内信而推出的人人小秘书，本应作为官方通知的账号，却成了广告的集中营，进一步加深了用户的反感。

用户体验当中，人人网忽视最为明显的一个环节就是信息的维护和运营。另一种严重影响用户体验的环节就是强制性的点赞，使用户感觉失去了体验的自主权。

在一次次转型中，人人网早已把最初且自身最具优势的“校内社交”抛之脑后。

这一切，人人网的CEO陈一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过于急于求成，让人人网总是在跟随行业热点。

当社交游戏火时，它就开发了偷菜、抢车位等游戏；当团购兴盛时，它也开发了团购业务，但没做好只得关闭；当视频业务火热时，它也做视频业务；甚至当二手车市场被炒得热闹时，人人网还涉足其中；不仅如此，因着陈一舟对互联网金融领域的兴趣，人人网参与了多起投资……

他热衷于直播，还玩区块链，而最致命的是，他对自身的定位非常不清晰！

现在回头看，人人的业务从来都是并购或者抄袭，从来都没有真正成功过。

可以说，陈一舟是非常优秀的投资人，他曾经投过很多项目，最后都以高溢价卖出。

但他不是一个合格的CEO，对移动互联网的趋势判断失误。以及他对业务不够专注，前前后后尝试过很多业务，稍有挫折就放弃了。

人人网就是死于他的不够专注。

不体面的告别

2015 年人人网宣布下线站内信功能时，大家以为网站要关停，都在哀悼自己的青春，CEO 陈一舟发声明说：

“我们在这里庄重承诺，只要您的青春持续闪光，我们的奋斗就不会停止。”

现在看来，一个没有把你最珍惜的青春当回事的人奋斗起来，你的青春就会被他糟蹋得面目全非。

在时代的巨轮下，总会有人成为这轮下的亡魂，即使曾经搭载过太多人的青春。

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我特意登陆了一下我的人人账号。

一开始，我愣住了。

进去之后，我诧异了。

那些浓妆艳抹，把滤镜开到他亲妈都不认识的尖下巴网红们占据了我的页面。 

那一刻我真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不是因为我对网红有偏见（我对网红没有偏见），只是觉得不舒服，感觉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人掏了出去。很难受，非常排斥。

于是，我把几张照片保存了之后，退了出来。

一场青春，都在人人。

曾记得当年，我们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我们有资格看不惯任何的事物，我们不必为生计所累，每天又有大把的时间，精力和身体素质都在巅峰状态。

曾经人人网风靡一时的广告：

人人说年轻人赞!

女孩够独立,

男孩有创意，

敢爱敢恨不怕输,

宁愿2也不装，

勇敢、直接、简单!

懂你的人在人人!

直到现在，最早那批在上面唇枪舌战、天天签到的年轻人，最久的已经毕业 10 多年。

如今，我们成为了步入中年的80、90后，或许不再勇敢，或许不再直接与简单。所以我们会怀念，会珍惜。

又想起陈一舟那句话：

“人人网是中国年轻人释放青春活力，展示个人魅力的舞台。 再过 30 年，当我们的用户老了，我们希望，您还能在人人网上找到自己青春的记忆。”

可是，人人不再是当初的人人了。

记得有一次，陈一舟在人人网上进行了一次时长为11分28秒的直播，正式宣告人人网进驻“直播军团”。

直播里，他探出半张脸，一边查着邮件，一边和网友互动。直播的背景就是自己的办公室，白色墙面，一个高大的红色书柜里摆满了书。

“我故意露半张脸，因为脸太大啊！你看我拿了1600个小苹果，这就是160块钱呢！我直播赚了160块，还可以吧？”陈一舟后来似乎很满意这11分钟的直播效果，咯咯咯地大笑着，“我还拿了1.5万个赞呢，这才直播了11分钟呐。”

大多数用户进了直播间，留下一句“陈一舟，我*你妈”之后，就退出了。

人们无法相信，自己的青春，就被这个油腻的中年男人给这样糟蹋了。

如今，人人网就这样被贱卖了，对于80、90后，对于青春，对于人人，这一场告别实在是不怎么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