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张文宏说不喝粥都能惹众怒,“网红”医生究竟要怎么当?
社交媒体对互联网的商业殖民化显然不利于公众利益。然而,要求建立一个信息资讯共享空间的做法太过分了: 相反,那些拥有新信息渠道的人必须遵守民主程序设定的规则。
最近一篇《时代》周刊,开篇引言说,
日后讲述冠状病毒大流行的历史时,我们会记得那些被扫进垃圾堆的笑料:
我们会记得特朗普总统大声谈论给美国人体内注射消毒剂的事情;
经常上电视的心理学家菲尔 · 麦格劳(Phil mcgraw),反对全国范围的禁闭,理由是人们死于香烟、车祸和溺水,但我们并没有因此关闭这个国家;
哥伦比亚外科学教授兼节目主持人梅米特 · 奥兹(Mehmet Oz)似乎主张,相比死亡率增加两三个百分点(相当于800万到900万美国人丧生) ,重新开放学校来说,倒不算是一个坏的方案。
当然,《时代》周刊是一份严肃新闻读物,肯定不会停留在讲笑话。接下来,文章称赞了那些兢兢业业,坚守工作岗位的医护人员,还自豪列举说,美国众多拥有医学博士学位的记者,实际上已经成为这个国家无时无刻侍候我们的医生,为3.28亿美国人服务!
作为一个前媒体人,我确实很仰慕美国的医疗记者们,他们不仅老成帅气,相信收入也不错。因为他们很多都接受过正式的医学学历,而大家都知道,在美国既然能拿医学专业学位,跟律师、银行家一样,都很容易成为金领一族。
Dr. John Torres; Dr. Sanjay Gupta; Dr. Oz,几位都是频繁电视出现的医疗新闻明星媒体人
①约翰 · 托雷斯医生,急诊医学专家,也是 NBC 的医学记者②神经外科医生、 CNN 首席医学记者桑杰 · 古普塔(sanjaygupta)博士③奥兹博士是哥伦比亚大学心胸外科教授,还是电视节目奥兹医生秀(The Dr. Oz Show)主持人
医生们的候诊室挤满了全国人口
面对百年一遇的疫情,医生们最能成功扮演的角色,那就是给公众提供一些行动指引,哪怕极其琐碎,也能让公众感觉事情仍然可控,而不是面对病毒,束手无策,甚至有坐而待毙的感觉。听听拥有肠胃病学学位的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的首席医疗新闻记者 Jon LaPook怎么说, “没有人喜欢感到失控,所以你势必要聊聊,人们究竟可以做什么事情——例如,保持社交疏远,或者打喷嚏用胳膊遮挡住。”
想一想,我们的“网红”医生张文宏一句话“”早上不能喝粥,要喝牛奶鸡蛋”,其实算是一般常识性的普及,居然也引起全国所有大V、小小吃瓜群众在微博、微信等社交媒体,没日没夜地大讨论,从饮食习俗到健康科学。对此,《时代》周刊有一句俏皮点评,“不管你喜不喜欢,医生们现在都有一个候诊室,里面挤满了一个国家的人口,而他们的工作也相当复杂。”
权威专家发话,又涉及孩子健康,全国人民都仔细听好了!
一辈子的传统饮食习惯就要被颠覆了吗?馒头一族表示坚决反对
不管你喜不喜欢,当张文宏医生们成为“网红”之后,任何一句话都可能被放大了。
医生网红们是怎样炼成的
在新冠疫情期间,我们可以发现越来越多的网红医生活跃在社交媒体上,尤其是年轻医生护士,他们选择经营自己在抖音、 Instagram、Twittrer等及时更新各类信息,分享视频。他们的医生身份,也帮助他们拥有越来越多的粉丝。
医护人员在工作之余更新微博、推特,拍抖音或刷Instagram,一方面可以缓解他们长时间在医院工作经历的种种问题,或是超长加班导致精疲力竭,作息轮班日夜颠倒,或者常年面对焦虑病人的乏味、工作缺乏创造力。另一方面,网红医生们要回答的问题是,他们实际上离抗疫前线有多近。医护人员理所当然应该得到大量的赞扬和认可,疫情也影响了医院各个科室的正常运作,但所有人都关注新冠病毒的进展。
应该问的是,我们怎样确保,公众的信任和焦点,都落到合适的网红医生呢?
费格-丁(Feigl-Ding),这位专注饮食和锻炼对健康的影响的亚裔学者,就见证了一夜爆红。今年1月疫情爆发前,他在 Twitter 上有几千名粉丝; 现在粉丝超过16.5万,超过了几乎所有的传染病专家。丁医生的头衔是哈佛大学营养系的访问科学家,注意了,不是哈佛流行病学系,而且这只是一个临时的、无薪的访问科学家职位。
丁医生是如何成为"冠状病毒专家"的?这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他在1月25日发布的一条推文。
“我的老天爷ーー新冠状病毒的RO值(再繁殖值,就是基本传染人数)是3.8! ! ! ” 他写道。“再生 R0值有多糟糕?就是核爆级别的传染病——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惊人的病毒系数。我没有夸张... ... ”
在疫情中,他受到了一些流行病学家的严厉批评, 一位流行病学家表示: “每个人都对他感到非常沮丧,并对我们没有联合起来诋毁他感到遗憾。”。另一个人说他在传染病研究方面“没有任何背景” ,只会“说一大堆半真半假的话”。检索他的学术文章显示,丁医生曾与人合著过关于2型糖尿病、儿童肥胖症、红肉和癌症风险等许多相关话题的期刊文章。他也有文章刊发在像《新英格兰医学杂志》这样的高知名度期刊上,但是这并能证明他对流行病、病毒或呼吸道疾病有学术研究背景。
丁医生见证了一夜爆红,但用语夸张引医学同行批评
美国最著名的传染病研究人员之一、哈佛大学流行病学教授、传染病动力学中心主任马克 · 利普希(Marc Lipsitch)毫不掩饰自己对费格尔-丁的新冠病毒相关评论的鄙视,一再指责他是一个不合格的宣传者。
在一次采访中,丁医生承认自己犯了错误,有时未能提供足够的背景信息。但他反驳说,考虑到新冠病毒每日更新的猛烈冲击,他不是唯一一个被迫修改意见或删除结论的人。“我们都可能误读了一个细节、一个 y 轴或一个 x 轴,”他说。“我觉得自己非常擅长综合所读内容,并努力将所获得信息,用大白话分享给公众。” 他把自己的角色比作经常出现在主流电视新闻网络的医学专家或意见领袖,包括 CNN 首席医疗记者桑杰 · 古普塔(Sanjay Gupta)和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前局长斯科特 · 戈特利布(Scott Gottlieb) ,这些专家虽然都有医学专业背景,但都不是传染病流行病学家。
最怕网红医生说外行话
显而易见,疫情期间,公众渴求医疗新闻,专家解读的需求也越来越大,医生“网红”崛起有其必然逻辑。当然,在这普及医疗信息的过程中,难免会有一些过激言论或视频,将新冠病毒危机过度渲染,吸引更多的追捧关注。
究竟是谁从医生“网红”的疯狂追捧中受益,医生们应该如何才能当好网红呢?
一位以“迈克医生”(Doctor Mike)而闻名的网红,在Instagram 上有360万粉丝。尽管遭到了很多批评,但他认为,随着越来越多的医生网红活跃在社交媒体,好处多于坏处,尤其是当这些社交媒体“意见领袖”都能对医学知识普及抱有敬畏,恪守本分的时候。毕竟,医生们的视频,与网友线上交流,也为渴望了解医学前沿,或抗疫一线情况的公众提供了更人性化的渠道。
“迈克医生”不仅帅气,而且懂得沟通之道
尽管“迈克医生”经常向粉丝强调,所有的“专家意见”,包括他自己也不例外,都接近“医学常识” ,但粉丝就是更买他的账,乐意相信他在视频中所说的话,而不是去追踪和阅读关于同一主题的随机对照研究。“迈克医生”把自己在新冠病毒疫情期间的角色,描述为美国疾控中心 CDC、世卫组织 WHO 以及该领域主要专家的传声筒。当然,如果“迈克医生”的信息和解读都很靠谱,也能清晰地呈现给粉丝,那当然是好事。
当然他也不是没有自我反省,“如果你传达的专业意见,比CDC(美国疾控中心)或世卫组织更值得重视,而且发现了那些专业机构没有看到的问题,恐怕就是越界了,”“迈克先生”补充说。他建议听众“应该谨慎辨别,确保网上活跃的医生们,都是在特定的专业领域获得医学委员会认证的,他们分享的内容,并没有超出本专业领域,说外行话。”
如今在Facebook、YouTube和Instagram 等平台上有如此多的医学专家,甚至有一家医院设立全职岗位管理它。医学博士、胃肠病学家、托马斯·杰斐逊大学医院医学助理教授 Austin Chiang 也担任首席医疗社交媒体官,在接受Vox采访时候,提到这是首次在美国出现专门负责医学社交媒体的管理人员。
“我强烈建议,要改进临床医生在社交媒体上的存在感,真正战胜错误的信息。”他不仅公开呼吁,也和一些同行发起了 # verifyhealthcare(医护认证) 的标签运动,鼓励医疗保健专业人员在社交媒体上列出他们的资格,如他们接受过的教育背景、专业资历和职业认证。“网上你可以留意到,一些健康专业人士说他们是某领域的医生,但实际上他们并没有相应的资格,公众很可能会被误导。”
网红医生的商业性开发
像奥兹医生(dr. Oz)这样的名人,因为兜售有害副作用的快速减肥药而留下污点,尽管网红医生们很少兜售那种有问题的医疗方法,但对于医护专业人员应该发布什么内容的问题,这里有很多灰色地带,恐怕还需要更多的行业指引和公开讨论。
对于大多数医疗保健影响者来说,赞助并不是主要的伦理问题---- 毕竟,医生和护士对用户有信息优势,可以说一直在为医疗产品代言; 只要他们遵守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FTC)关于广告披露的指导方针,而每一个医生们遵循的希波克拉底誓词,就没有什么宣称,你不应该标签 # 广告。
网红医生们通过打造人性化的品牌而在网络上成名。但“把我们自己变成品牌,也可以让公众对我们有不同想法,”一位医生说。“有些人已经把我们和大型制药公司联系在一起了。他们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我们在销售产品或创意。”
身为网红,网络名声需要持续维护和超人的技巧,这一点大多数人都低估了。而且,特别是对于医生和其他在更容易受虚假信息侵扰的领域工作的网红来说,还有一些更严重的风险。一些公司会简单地从社交媒体上的医疗专业人士那里窃取内容,然后利用这些内容来销售他们的产品。而且,当医生们指出网上的医疗错误信息,可能也会让那些相信它的人,或相关利益团体感到愤怒,可能会危及试图网红医生的人身安全。
除了开药治病,还要抚慰公众的恐慌
对于经常接受电视采访的医生来说,最棘手的问题,不仅仅是他们传递的信息要专业,还要考虑对受众的影响。在新冠病毒来袭早期,CBS医疗记者采访一位约翰·霍普金斯大学传染病专家,他问到,在这段可怕的时间里,能不能给公众一些安慰或鼓励的话语。结果传染病专家回答说,这不是我的职责,我代表的是公共卫生部门,而不是公共安全部门。
想当初,张文宏医生一夜爆红,就是因为硬核的命令“让共产党员先上”,镇定人心。如果情商不像张文宏医生那样在线的时候,医生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只管我的一亩三分地,但网红的人设就永远都撑不起来了。
其实,美国医学协会(AMA)就制定了详细章程和细则,规定其成员在面对公众采访时应该达到的道德标准。其中一些指导是安抚性表态(就像给病人开止痛药): 表述尽量准确; 在讨论治疗方法时既说明好处,也警示风险; 避免对公众人物进行临床诊断; 永远记住你首先是一名医生,其次才是记者。
对NBC医疗记者托雷斯来说,提供新闻和建议的顺序,在给观众传递信息时候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我们(在医学院)学到的一件事是,一旦我们说出‘癌症’这个词,病人就不会再听我们说一句话。所以你提前告诉他们所有的信息,然后告诉他们你提供这些信息的原因,”他说。“在某种程度上,新冠病毒疫情时期的策略是一样的。这就像是,‘嘿,我要给你一些信息,你可以这样使用它 然后你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不这么做,后果将是什么。”
(作者艾森,ID:新知与常识)
参考资料:
MIT Technology Review: Doctors are now social media influencers. They aren’t all ready for it
Buzzfeed:The Pandemic Is Turning Some Doctors And Nurses Into Social Media Stars. But Some Aren’t Sure It’s A Good Thing.
Time:In a Time of Pandemic, TV Doctors Wield Growing Influence. Is That A Good Thing?
This Harvard Epidemiologist Is Very Popular on Twitter. But Does He Know What He’s Talking Abou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