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挪威

这是新90后早起推的第 224 篇文章

1、

谢谢昨晚陪我一起等的守夜人

这是一篇昨晚发过的文章，旧文，我在此基础上做了修改，重新发，因为我认为这篇文章值得重新发。

昨晚，网络突然传出李文亮医生去世的消息。

很多媒体都报道了，随后，最新的消息，来自武汉中心医院的官方微博，「病危，正在全力抢救。」

我写了一篇文章，文章里说：

幸好是谣言，幸好，幸好。

▲武汉中心医院

文章是晚上一点多发的，此后，我一直在等消息。

不停有人在后台提醒我看网上的说法，汹涌澎湃，我都坚持自己的看法：

等武汉中心医院的微博。

坚持有两个原因：

第一，我尝试着去求证网上各种信息的真实性，但看到的都是一些聊天记录，一些截图，很混乱，无法验证信息的真实性。

第二，我认为不能通过一些网络截图去确认一个人的生死存亡呢？哪怕只是一个普通人，只有医院，只有医生，才能真正宣告病患的死亡，记者不能，新闻不能，其他人都不能。

从一点多，等到四点多，中间打了大概十几分钟的盹，在我清醒的那一刻，我看到了武汉中心医院官方微博的更新：

李文亮医生病危，经全力抢救无效，于2020年2月7日凌晨2点58分去世。

差点眼泪就出来了。

▲武汉中心医院

之后，我把最新消息留言置顶；

再之后，我就把文章删除了，以至于今天一整天，无数读者到后台问我文章去哪了？

▲新90后

不只我一个人在等，昨晚，很多读者陪我在后台一起等，等了差不多一个晚上。

我不知道他们在等什么，但我知道我自己在等什么。

在我的内心，也许不是在等一个结果，而是在等自己可以死心，选择相信；

也许不是在等一条官宣，是在等自己说服自己；

也许不是在等奇迹发生，而是在等，你看，奇迹终究不会发生。

谢谢昨晚所有和我一起等的人。

2、

吹哨人

我们之所以如此关心李文亮医生，是因为在这次疫情中，李文亮医生早在2019年12月30日就在微信群中向外界发出预警。

他也被称为此次疫情的「吹哨人」。

「吹哨人」，是一个起源于英国的名词概念。

英国警察当有罪案发生时，会吹哨子，以引起民众注意 ，进行防范。

站在现在角度，吹哨人指的是让公众注意到政府或企业弊端的人，这样可以纠正政府，或企业，从而避免社会损失。

在法律上，一般有所谓的「吹哨人制度」，或者法案，就是指知情人士的爆料，一般是内部人士，为了正义、真相或者公众最大利益，从内部突破信息壁垒，让公众知道真相。

吹哨人制度在中国最典型的一次落实是2014年的上海福喜食品公司的过期肉料事件。

这家公司为了自己的私利，居然把过期变质的肉类回锅重做，然后再更改保质期指标等，把生产出来的食品，供应给麦当劳、肯德基、必胜客等连锁餐饮店，最后，吃到公众嘴里去。

过期也吃不死人。

这是当时流传的他们工作人员的一句话。

后来这件事被爆出来，舆论一片讨伐，国家食药总局彻查，该公司高管被刑拘，同时面临天价罚单。

这就是「吹哨人」。

李文亮医生，可以说，也是这次新型肺炎疫情的「吹哨人」。因为在当时信息还没有流传开，甚至还是被堵住的时候，他首先把事情爆给公众。

普通人为什么会变得伟大？

因为有时候他们没有大局观，就一条常识，人命关天，这比再大的大局都要重要。

挺身而出的凡人，有时候比英雄更值得尊重。

3、

李文亮医生留下的财富

这位吹哨人给这个世界最有价值的财富，就是这句话：

我觉得一个健康的社会，不应该只有一种声音。

这是他接受财新网的采访时说的。

很多人都读到了。

▲财新网

这句话本应该是一种常识，但在很多时候，这种常识，很难落地，也不受欢迎。

如果说李文亮医生的去世有什么可以值得永远铭记的意义的话，那就是这句话，让更多的声音，出现在这个世界，甚至是一些并不带有极端恶意的谣言。

这值得所有人思考。

摘录三段话，放于下文，供所有个体，所有社会角色，你我，每一个凡人，略作思考。

4、

第一种思考：政府应该思考什么？

这是一个非常宏大的话题，而且离大部分人挺远的。

李文亮医生的话，让我想起了一代经济学大师科斯的一段话：

如今的中国经济面临着一个重要问题，即缺乏思想市场，这是中国经济诸多弊端和险象丛生的根源。

科斯是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对中国经济的崛起给予高度肯定，但同时又提出，中国经济依然面临巨大的挑战，而最大的挑战，即在于「缺乏思想市场」。

你可以去看看他专门为中国写的书《变革中国：市场经济的中国之路》。

在2011年的《财经》年会，科斯有一段对于中国经济与社会的演讲致辞，今天读起来，此刻读起来，尤为深刻：

回顾中国过去三十多年，所取得的成绩令人惊叹不已。往前看，未来光明无量。

但是，如今的中国经济面临着一个重要问题，即缺乏思想市场，这是中国经济诸多弊端和险象丛生的根源。

开放、自由的思想市场，不能阻止错误思想或邪恶观念的产生。

但历史已经表明，就这一方面，压抑思想市场会遭至更坏的结果。一个运作良好的思想市场，培育宽容，这是一副有效的对偏见和自负的解毒剂。

在一个开放的社会，错误的思想很少能侵蚀社会的根基，威胁社会稳定。

思想市场的发展，将使中国经济的发展以知识为动力，更具可持续性。而更重要的是，通过与多样性的现代世界相互作用和融合，这能使中国复兴和改造其丰富的文化传统。

假以时日，中国将成为商品生产和思想创造的全球中心。你们中的一些人，或许将有机会看到这一天的到来。

这些话放在平常，我们读起来可能完全没有味道。但放在这次疫情的背景之下，你就能知道说得有多深刻了。

一个缺乏思想流动、无论是正确与否或者说正面与否的声音传递的社会，会险象环生。

政府确实需要对此有所思考。

而作为普通人，站在普通人的立场，我想说的，是三句话：

朴实的公道比粉饰的太平重要；

个体不受侵犯的权益比堂而皇之的大局重要；

每一个具体的人的心里话比华丽而找不到错误的说辞重要。

5、

第二种思考：民众应该思考什么？

昨天晚上推文之后，我很快收到爆粗口的留言。

我被骂得还挺惨的，只是很莫名其妙。

而被骂原因，仅仅是因为我在等武汉中心医院的微博，仅仅是因为，我不相信任何聊天记录和截图，原因也简单，我确实没法求证这些信息的真实性。

因为我不愿相信网上的消息，应该被辱骂与诅咒吗？

当然不只是我，我看到微博上好些人因为这个事儿相互撕逼。

这我再次想起了崔雪莉自杀事件，很爆，你大概也听过。

雪莉自杀后，她的好友宋茜第一时间赶去韩国，所以耽误了，没有发微博表示哀悼，很快，一大批人跑到宋茜的微博下痛骂，大概意思就是：

良心被狗吃吗？自己的好友去世都无动于衷。

当时微博有一句话说得很好：

这些人变了吗？没变的，很快，他们就会从不该死的死了，转向于怎么该死的还活着。

第二段摘录的话，是从柴静《看见》里看到的（不是一模一样的原话，大概是这样）：

一个世界如果只按照强弱黑白分，它很有可能只是一个立方体。

你把它推倒，另一面朝上，或黑或白，无论是黑变白，还是白变黑，世界仍然只有一面，一个标准，一种价值体系，本质不变，原状存在。

李文亮医生说：健康的社会，不应该只允许一种声音存在。

认为A对，B和其它都错，都该死，和认为B对，A和其它都错，都该死，这两种人，并没有本质的不同，并且都是导致一个社会病态化的因素。

可以有立场，有选择，有观点，甚至有对立，但少点黑白之分，少点善恶之分，少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诅咒与辱骂。

6、

第三种思考：自己应该思考什么？

人应该有自己的价值判断逻辑，很多人的判断逻辑是这样的：

道德如果不能一眼被看出来，那就是不道德；

正义如果不能瞬间被下意识感受到，那就是不正义；

黑白善恶，价值判断，只在一秒之间。而根据常识，善恶往往是很难判断的，甚至比正确与否更难判断，有过被误会的经历，都知道。

这是很多看似极其正义、富有煽情性的言论生存的土壤，而最后，往往这些言论又容易涉及到造谣。

前段时间，连李兰娟院士都被造谣，说她推荐的两个药物，只经过体外细胞测试，而且是她儿子的公司生产的。

▲谣言，请勿信!

李兰娟院士很快被网络攻击，这充分说明很多人是真的很容易被煽动，秒站队，立刻就骂。

但你去查一查就知道，这是子虚乌有的，李兰娟儿子是有一家公司，但那是一家基于互联网技术的医疗平台公司，根本不生产药物。

秒站队，骂之前，查一查，其实就能知道很多事情。

再举个例子，经济学家许小年（我记得好像是他）曾经给政府开建经济适用房提建议，大概意思就是说，经济适用房，不应该有独立的卫生间和厨房，至少卫生间可以公用。

这番言论被放到网上，很快有人开始痛骂：

难道住经济适用房的人就不配有独立的卫生间和厨房吗？

第一反应，你觉得这么骂是有道理的，凭什么经济适用房就不能有独立的卫生间和厨房啊。

后来的结果是，这批经济适用房，大多是官员和一些有钱人住着，真正需要它的人，反而没有申请上。

这位经济学家的思考，后来才被人们理解：

经济学家考虑问题的角度是不一样的，如果经济适用房和商品房一样好，同样的地段，同样的户型，什么都一样，那最终的结果一定是，住在这里的一定不是应该住在这里的人。

如果经济适用房就仅仅只是解决简单的居住功能，而没有其它功能，就不会有那么多人盯着。

很多看似正义的言论，未必正义；

很多纯粹的善良，最后带来的结果，如哈耶克所说，可能是通往奴役的道路。

道德如果不能被一眼看出来，那就多看两眼，三眼；

正义如果不能被下意识感受到，那就多去感受几遍，仔细感受。

对于个体来说，秒站队是一种很脆弱的价值判断体系，我们应该反思的是：如何让自己的判断逻辑，更健康。

这样你才能听得见别人的声音。

7、

写在最后

如果这些思考无意义。

那么我单纯地悼念李文亮医生。

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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