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学研究的原则 – 明代测绘《坤舆万国全图》

摘要

历史研究的原则是:必须依靠史料,必须忠于原文,必须合乎逻辑,表面上这些原则都是正确的。可是史料是人写的,由于人类的视听感官局限,利益信仰的偏好,“史料”记载不是全部,可能有增删、偏废、歪曲、捏造,这些“原文”并不代表历史事件的真相。只有不受人为左右,完全客观的科学数据“逻辑”分析可以分辨史料文献是否如实反映历史真相。利用数学、物理、化学、生物等跨学科手段去理清文献记载的事实,才是正确的历史研究方法,我称之为“科学治史”。 明代测绘的《坤舆万国全图》由于特殊时代原因,被有意冠以西方人士为作者,但是无法掩盖内容的时空颠倒。时间上《坤舆万国全图》记载的历史事件早于利玛窦与李之藻1602年献图170年,而地理测绘却远超越西方航海与测绘地图学200年至600年的技术成就。整份地图用中文标注,不可能翻译摹抄自西方地图,只能是明代中国人的成果。几百年来,中国科技被刻意低贬,造成一般人反而怀疑历史真相,相信谎言。深入研究《坤舆万国全图》,完全颠覆了过去被视为历史经典的“郑和大航海止于东非洲,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利玛窦带来西方地图学”。由此出发,掀出更多明清之际中国科技典籍西传,不止引起欧洲大航海,更刺激了西方科技工业兴起,殖民世界,形成过去400年西升东降的国际局面。《坤舆万国全图》的研究还原了这段极为重要的历史,还原了中国对世界文明进步的伟大贡献,挣回华人的文化自尊与自信。唯有了解真正的历史事实,才能获取真正的教训。本文用具体事例回应一些学者对还原世界史的质疑,在主观而错误的“史料原文”与绝对客观的时空规律冲突下,唯一正确的选择是服从科学定律,服从天道,正本清源,以昭公义。

关键词:科学治史,明代郑和环球航行,坤舆万国全图,中学西传,跨学科研究

前言

历史是真正发生过的事情,是人类检讨过去成败得失,为将来计划行动的指南,只有真实的历史才能给出有意义的教训。有人说 “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历史是胜利者的奖杯”,故意模糊是非黑白,以强权武力代替“真理”,刻意篡改历史,终将误导人民入歧途。历史文献、文物是反映部分历史的材料,文献文物有缺漏,有真伪,权威人士意见可以参考,真正客观验证历史文献、文物真伪的是完全客观,没有利益立场的物理定律、数据逻辑。违反自然定律常识的文献、文物,不能成立,以此根据的“历史”也不能成立。这种去伪存真的历史研究方法,我用一般人容易理解的词汇称之为“科学治史”,或者“天道格致”。

关于《坤舆万国全图》的作者与年代考证,我出版了四本书 [1]。几十篇论文发表于《测绘科学》,《东方外交史》,《国家历史》,《郑和研究》,《海交史研究》及多个高校研讨会,国际郑和研讨会。还有两千多篇科普博文,发表在科学网、微博、观察者网,已经很深入详细证明《坤舆万国全图》是明代郑和船队环球测绘的伟大成就,利玛窦与李之藻在地图上添加了一些序言和欧洲人的地名,读者误以为是欧洲作品的翻译。

2012年《坤舆万国全图解密》出版后,引起设在荷兰的地图史论坛激烈讨论,结果论坛2015年1月关闭,删除所有文档。2017年国际地图学双年会会议上,我发表的英文论文《中国于公元1430年以前测绘美洲》[2],收入美国航天署-史密森天文观测站-哈佛大学共建的太空物理数据库。梵蒂冈图书馆的论文列入我的书与论文作参考。耶稣会全球网站不再显著标示《坤舆万国全图》为利玛窦著作,修订了卫匡国le père de la cartographie de la Chine被误译为 “中国地理学之父” 的含糊称号,改为 “le premier géographe européen ayant eu accès à la bureaucratie administrative chinoise pour créer de nouvelles cartes” (首位获得中国官方资料制作中国新地图的欧洲人)。美国国会图书馆,明尼苏达大学图书馆网站删除 “不可能的黑郁金香” 一词。他们屏蔽了网站几个月至一年改版,明显经过慎重考虑做出决定,默认利玛窦非《坤舆万国全图》作者。这是外国主流地图学学会与宗教团体对我的理论的反应。

最近发觉宁波大学龚缨晏教授 在《历史研究》2019年第5期的文章 [3] 反对更正《坤舆万国全图》作者年代,发表在中国历史学顶级学刊,而且有英文版,继续在中国主流媒体网站上转载,影响颇大。我回应的论文已经发布在我的新书 [参考1d]。文章比较长,为了使一般读者了解事情的真相要点,我再对龚缨晏的观点回应如下。

历史学研究的原则

龚缨晏的文章(下称“龚文”)结语提出“重申历史学研究的几个原则”,标题很好,可惜他自己的文章恰恰违反了这些原则而不自知。以下分析,标题与引文来自龚文。

(一)        必须依靠史料

龚缨晏说:

归纳起来,李兆良的观点主要有三个:(1)郑和不仅完成了 “首次世界航海大业”,而且还 “环球测绘了世界地图”;(2)“《坤舆万国全图》,实际上是1430年左右中国人完成的测绘,成图于郑和下西洋时代”;(3)1570—1594年之间,“中国明代地理信息流入欧洲” ,从而使“西方对中国与世界的了解大增”。李兆良如果要证明自己的这些观点,就必须要有可靠的史料作为依据,但他并没有提出一条中文或外文史料。此外,郑和下西洋的当事人巩珍、费信、马欢等人都说,他们最后到达的 “天方国,即默加国也” , “乃西海之尽也” 。天方国 “默加” 即Mecca之音译(现在译写成 “麦加”),位于红海东岸,今属沙特阿拉伯。因此,学术界公认,郑和下西洋时的 “西洋”,就是指印度洋。至于《坤舆万国全图》,利玛窦、李之藻等当事人都异口同声地说过,它是利玛窦绘制的。这也是中外学者的定论。而《坤舆万国全图》上的美洲地名,则完全可以在西方文献中找到源头。所以,李兆良要想否定古代中外当事人的陈述和现代中外学者的定论,同样需要提出可靠的史料依据。没有史料依据的观点,无论多么耸人听闻,最终只能成为学术笑料。

[李兆良评]

史料不等于史实。史料是人写的,由于执笔史官不能事事在场,依赖他人局限的视听感官报告,加上利益立场的驱使,有错漏、偏见、歪曲、增减,捏造。史料只是研究历史的工具之一。史料的真伪必须严格验证,验证的最高标准不是人写的史料,是没有个人主观参与的物理数据、生物体能等没有利益立场的中性指标。《坤舆万国全图》要蒙骗万历皇帝,利玛窦、李之藻当然不可能自认欺君。西方有800张加利福尼亚是岛的地图都是错的,要作者自证剽窃、捏造、抄错,没有丝毫意义。给出正确答案的不是肇事者的话,是符合物理定律的客观数据。比较现代技术测绘的地理,1450-1800年西方地图充满错误、捏造[4],《坤舆万国全图》测绘是准确的、正确的,证明是实地测绘。正是因为大量西方的 “史料”地图与实际历史记载严重矛盾,导致整个西方地图学翻案。

明代中国测绘世界的资料不止在1570-1594年间流入欧洲,自郑和下西洋(1405-1433),中国船队接触欧洲人后,中国航海的零星资料一直流入欧洲,引起欧洲人的兴趣。1433年,郑和下西洋停止后,大批失业造船工人、海员求生计,官商勾结,造船航海术,航路资料被出卖给日本人与欧洲人,即所谓倭寇时代。这是引起欧洲人来华的主要原因。葡萄牙人来华的航路完全是郑和下西洋的逆行路线,不是摸索探险航行,一定有带路人。我在2025年南京举办的国际郑和研讨会的文章《郑和环球航行测绘世界地图对世界文明的伟大贡献》揭示南京版《坤舆万国全图》有新证据 [5]

龚说:“但他(指李兆良)并没有提出一条中文或外文史料” 。我的几本书引用了大量文献,绝大部分有关历史,地理,地图,以及其他文明史,科技史的著作与论文,《坤舆万国全图解密》一书,除大量脚注外,第206-218页列举的中外文古今历史、地理、科学著作140余种,有中文,英文,法文,拉丁文,意大利文等,其中引用最多的是黄时鉴与龚缨晏合著的《利玛窦世界地图研究》一书。《历史研究》编委会通过龚文,显然也没有仔细阅读龚文和我的著作。历史研究要有可靠的史料,我引用的欧洲世界地图材料是他们公认的著作,内容逻辑错误,并不可靠,暴露了历史真相。请看第二条。

(二)    必须忠于原文

龚缨晏说:

在历史过程中形成的史料,以不同的方式记载了历史信息。任何一个研究者,都必须忠于这些史料,不能随意歪曲原文。而李兆良在论证自己的观点时,却常常曲解史料,随意发挥。如前所述,他正是通过错误地解读梁辀写在《乾图》上的序文,才得出如下谬妄的结论:梁辀序文是明朝官员“准备把《坤舆万国全图》借利玛窦名义公开”而推出的“舆论准备”。另一个典型例子是对利玛窦《坤舆万国全图》序文的解读。利玛窦在这篇序文中说,他到了中国后,在广东、南京等地都绘制过世界地图,到了北京后,李之藻等人“歉前刻之隘狭,未尽西来原图什一,谋更恢广之”,于是利玛窦“乃取敝邑原图及《通志》诸书,重为考定,订其旧译之谬,与其度数之失,兼增国名数百,随其楮幅之空,载厥国俗土产,虽未能大备,比旧亦稍赡云”。李兆良却认为,这里的“‘旧译之谬’‘度数之失’两者应指西洋地图翻译自中国地图的地名与经纬地望错误”。显然,李兆良完全曲解了利玛窦的原意。利玛窦在序文中所说的“旧译”,无疑是指他本人在广东、南京等地根据西方地图而绘制的中文世界地图,绝对不是此前欧洲人所翻译的郑和下西洋资料;“度数之失”是指出现在利玛窦自己以前所绘地图上的经纬度错误,不是此前西方人在翻译郑和所绘地图时出现的错误。如果连简单的中文史料都无法准确地阅读,那么,所谓的“研究”又从何谈起呢?

【李兆良评】

历史研究当然要忠于原文,问题是没有原文。《坤舆万国全图》的欧洲文字原图在哪里?欧洲人从1602年开始找了400年,就是没有。因为《坤舆万国全图》的内容与欧洲大航海的历史纪录严重冲突,比欧洲人的世界地理知识超前200年,北极圈图更堪比600年后的卫星遥感地图,欧洲人不可能制作,所以称之为“不可能的黑郁金香”。如果欧洲人有原图,就不会有此称谓,早就发表大量文章引用,天天讲,国际地图学会也不会通过发表我的论文了。“西学东渐” 一词低贬中国科技,使先进的《坤舆万国全图》更难令人置信。

1482年的托勒密世界地图用拉丁文标注地名,用中国衍生的数字(误称 “阿拉伯数字” )[6] 标注经纬度,只有180经度,半个地球。古希腊没有统一度量衡,托勒密世界地图没有希腊数字原本,没有一眼明了的数字,没有十进法,希腊数字标记经纬度要慢慢算半天才看得懂。没有希腊原文的地图,无从谈 “忠于原文献” 。

哥伦布航海不是要发现新大陆,是要到东方大国做生意。哥伦布的根据是托勒密180度的世界地图,以为往西很快到中国。哥伦布能说服西班牙女王与群臣资助他出海,表示当时欧洲人不知道地球是360经度,也不晓得如何去中国。欧洲古地图把印度标在中国东方。哥伦布到了加勒比海海岛,误为印度,所以称西半球原住民为Indian印第安人。后来利玛窦到了中国才知道欧洲人传闻的 “契丹” 就是明代中国。

英国Hereford教堂藏有被认为是欧洲第一份世界地图(1300年),地形简陋,完全不符今天的地理,没有经纬度,没有比例尺。当时欧洲同类型的地图有1100张。19世纪欧洲才统一度量衡。2世纪的托勒密地图却比14世纪的英国Hereford世界地图要先进,逻辑错误,是泄漏破绽的主要线索。几百年没有人问,以为地图学与其他近代科学都是来自西方,想当然,被 “西学东渐” 蒙蔽了。

利玛窦如何知道自己以前在广东、南京根据欧洲人绘制的地图译名与度数错误?欧洲人的错误从何而来?为什么利玛窦在中国而不是在梵蒂冈、里斯本、印度发现错误?除了郑和时代,中国没有航行世界各地测量的纪录。唯一合理解释是:欧洲人的地理信息是得自零星的郑和航海数据而抄错,利玛窦来到中国才知道他们的错误。

卫匡国一个不懂中国方言的外国人,出版了《中国新中国地图集》(Novus Atlas Sinensis),有经纬度,球形投影。地图集的中国面积600万平方公里,即使按直线600万公里测量,九年内每天24小时,不眠不吃,走遍中国要76年,完全违反了人的生物能力。所有卫匡国只能是翻译摹抄明代地图集,证明明代中国已经能用先进方法准确测绘大面积陆地与海洋。球形投影法不是墨卡托发明的,敦煌星图已经有

1602年《坤舆万国全图》呈给万历,1607年英国第一个在美洲成立一个不满一平方公里的殖民地,英国人绝对不可能还没有到美洲,成立殖民地5年之前,测绘整个美洲大陆。利玛窦死后100 年,英国人John Lawson第一次真正测量美洲,南北卡罗莱纳州两个州,走了近10年。认为利玛窦测绘世界地图,完全“逻辑混乱,荒谬透顶”。

《坤舆万国全图》充满与欧洲人历史时空不合的矛盾。欧洲人在得到中国环球测绘的资料以前,对地球的知识是模糊、片面、错误的。先有地图,再有航行、发现。不能 “忠于” 明显违反常识的错误 “原文” 。不懂西方历史地理,就不能理解《坤舆万国全图》的作者年代。欧洲人知道自己的历史,所以对我更正世界史无话可说。

如果原文记载的“史料”是错误的,违反物理定律的,“忠于”这些错误的史料不是忠于史实,是延续错误,何况欧洲根本没有正确的原文史料。过去几百年的错误正是因为“忠于”错误的“原文”,或者没有原文,只信从西方的阐述,一直错下去,没有更正。

【三】必须合乎逻辑

龚缨晏说:

李兆良在其《坤舆万国全图解密:明代测绘世界》篇首,引述了柯南·道尔侦探小说中的一句话作为自己的信条:“排除所有不可能的因素后,剩下的无论概率怎么低也是真相。”我们姑且不论柯南·道尔的这句话是否正确,至少李兆良本人并没有遵守这一信条,相反,他是在根本没有掌握“所有不可能的因素”的情况下,通过混乱的逻辑推导来论证自己的观点。他在把《坤舆万国全图》与普兰修斯等人的地图进行比较后提出,“《坤舆万国全图》比所有西方地图更正确详细”,进而认为这些地名的位置是根据郑和下西洋时的“实地测绘”数据绘制的,所以是“更正确详细”。但这种论证方法在逻辑上是完全不能成立的,其道理非常简单:即使《坤舆万国全图》有几个地名的位置比普兰修斯等人的地图“更正确详细”,但并不能以此来证明这幅地图“比所有西方地图更正确详细”,也不能以此来证明《坤舆万国全图》是郑和航海时绘制的,因为关于这几个地名的资料完全有可能来自目前尚未被发现或已经失传了的西方古地图。更加重要的是,即使《坤舆万国全图》有些地名在西方文献中找不到源头,也不能证明它们“唯一可能是来自从中国实地测绘命名的地名”,因为两者之间并无必然的逻辑关系。事实上,在《坤舆万国全图》的美洲、欧洲和非洲部分,并不存在着“比所有西方地图更正确详细”的地理信息。 本文通过分析几个具体实例,说明李兆良的论著在史实上是错误的、在逻辑上是乖谬的,完全违背了历史研究的科学性,所以,他的观点也是不能成立的。

【李兆良评】

没有注意,或者不理解科学数据分析的重要性,不觉察文献内容可能不是事实,导致逻辑混乱,时空错乱,歪曲事实,是严重错误。

首先要严格分开“事实”,“史实”,“史料”。历史的事实是史实,是真正发生过的事,是客观不能改变的。史料是人类的记录,有感官上的错漏、增减,也有利益立场驱使的故意歪曲、捏造、编删。最好的见证是史丹福大学图书馆藏的800张加利福尼亚岛的西方地图,是凭一知半解,想象捏造的。今天我们知道的加利福尼亚是半岛,几万年前,几万年后,还是半岛,一千万张错误的地图不能互证而改变加利福尼亚是半岛的事实。基本常识是:任何人没有实地测量,不能制作准确的地图。《坤舆万国全图》正确反映半岛的地理形状,经纬度基本正确,必然是明代人实地测量成果,同时期和100年后欧洲人绘制的加利福尼亚地形错误。正确的地图不能抄自错误的地图。除了明代中国人自己测绘《坤舆万国全图》,没有任何其他合理解释。

事实/史实的基础不是根据什么权威文献。检验文献史实的最高标准是科学数据、时空逻辑。我不是无视事实,是尊重真正的事实,也不是无视历史(应该说是史料),是尊重真正的历史(真正发生过的事情),正因为认真重视真正的历史,认真比较中西古今的数据,才发觉史料的矛盾,历史被改写。无论中西文献,不能想当然,以为文献史料都是对的。当文献出现于理不合处,要排除一切权威立场看问题。龚文认为西方纪录一定没错,只怀疑中国的历史纪录,犯了最严重的错误。下面只举两个比较突出的例证:

1.  《乾坤万国全图古今人物事迹》

 龚缨晏说:

无锡县儒学训导梁辀,绘制的时间则是癸巳年,也就是明朝万历二十一年(公元1593年)….《乾坤万国全图古今人物事迹》当初是在南京绘制的。根据梁辀自己的说法,此图绘制于公元1593年。而这一年,利玛窦其人尚在韶州,还没有到南京。因此,南京的梁辀,不可能根据韶州的利玛窦地图,来绘制《乾坤万国全图古今人物事迹》。

【李兆良评】

龚缨晏首先肯定了“利玛窦带来最新世界地图”的说法,反而怀疑明代六部官员印刷的地图《乾坤万国全图古今人物事迹》标注的日期万历二十一年癸巳(公元1593年)有误,并推测“应当是癸卯年(1603)或乙巳年(1605)”(参考3, 第26页)。明代官吏每天都要写干支日期纪录,是几千年官吏的严谨规范,层层校对之下,六部官员绝对不可能写错相差十年的干支年份,而且是刻版印刷的地图。为了迁就《坤舆万国全图》上献的日期(1602)而更改日期,正是“无视历史文献,不忠于原文,逻辑混乱”,脱离“历史科学性”。

利玛窦去世后,他的笔记由金尼阁(Nicolas Trigault, 1577-1628)整理翻译,事无大小,详细纪录他在中国28年的经历,就是没有一个确切的日期,全书600多页,月份只出现寥寥十次左右。如果16世纪欧洲科学昌荣,欧洲最高层次的人物派利玛窦来中国,他所有的经历都应该按日期准确无误地纪录,可就是没有。如果利玛窦准确纪录日期,就不会发生《乾坤万国全图古今人物事迹》实际日期的无谓猜测。

正是利玛窦到达澳门的1582年,欧洲的历法突然改了,从October 4 一下跳到October 15,白白损失了10 天。这就是欧洲儒略厉(Julian Calendar)改为格里高利历(Gregorian Calendar)的结果。据说,儒略历是公元前45年引入古罗马的,本来只有十个月,后来为了纪念Julius,Augustus,中间插进July,August,把数字命名的7-10月份硬挪到9-12月 [7]。儒略历用了1600年,天文岁差累积了十天,一直没更新。突然改历影响许多国家,有些欧洲国家到20世纪才改。利玛窦在中国可能发觉欧洲与中国的历法对不上,干脆不记。利玛窦的历法观念尚且不明确,他的后人南怀仁(Ferdinand Verbiest,1623 – 1688)不可能把农历带来中国。第一,欧洲历法从公元前45年开始,以前没有历法,无法纪录历史。第二,公元前的欧洲人生卒年份不明确,当时的人不可能知道几百年后定的“公元”。第三,欧洲历法,不是按照天文观测制定的,没有长期观测,不知道有岁差,所以沿用1600年,错了也不晓得。第四,制定月份,没有标准,随便命名,与季节、农耕没有关系,南怀仁不可能带来农历。这些都是很明显的谬误。中国以农立国,官方长期专人世袭负责观天编历,累世不断修订,指导百姓农耕。山西陶寺观象台定24节气有4300年历史。这又是另一个颠覆 “西学东渐” 的事例。

2.      鹤岛与怕雾打   

龚缨晏说:

利玛窦在《坤舆万国全图》上弄错了,他同时把“怕雾打岛”和“鹤岛”这两个同属于百慕大岛的名字都标在了地图上面,而且让这两个岛名分别表示两个岛屿。也就是说,根据文献资料,利玛窦在《坤舆万国全图》上同时标注的“怕雾打岛”和“鹤岛”两个岛屿,其实应该是一个岛屿。… 公元1541年墨卡托制作的地球仪上,百慕大岛和鹤岛是一个岛的两个名字。… 利玛窦并列的“怕雾打岛”和“鹤岛”,在大西洋中是根本不存在的。

 【李兆良评】

鹤岛(今葡萄牙属Corvo Island,北纬39.7023° N, 西经31.1080°,亚速尔群岛Azores最西的一个小岛)。怕雾打(今英属百慕大Bermuda,北纬32.3078°, 西经64.7505° )。两个岛相隔3114公里。黄-龚一书(参考3)的地名索引标明是两个岛(怕雾打,195页; 鹤岛,208页)。

乌鸦是留鸟,飞翔范围最多几十公里,不会游泳涉水,Corvo岛离开葡萄牙2000公里,中间没有歇脚地,所以乌鸦不能飞到Corvo Island,该岛今天也没有乌鸦。 

世界鸟类数据库(Avibase)纪录所有在Corvo岛上的293种鸟类,列出水禽egret (白鹭Ardea sp.), crane(鹤Grus grus),数据库有图片,鸟鸣声。[8] 另外Corvo岛的游客网站把鹳(Stork)列为50种观赏鸟之一。该岛所有纪录没有乌鸦(Corvus, crow,raven)。后人解释Corvo Island可能来自葡语鸬鹚corvo-marinho (Phalacrocorax carbo carbo),但是葡语鸬鹚已经有字cormorão (十四世纪初)。鸬鹚基本飞不远,在河里抓鱼,在陆地上空和沿海岸飞,但不会在大海洋上空长途飞行。乌鸦与鸬鹚是完全不同的鸟类,非常牵强。明代人不会把黑羽的乌鸦或鸬鹚误译为白鹤,他们在岛上目睹鹤、鹳、白鹭,命名鹤岛,才是合理的解释。

明代人正确命名鹤岛,葡萄牙人误译中文 “鹤” 为 “乌鸦” (Corvo),混淆白鹤与乌鸦,正是颠倒黑白。至今,葡萄牙与所有欧洲地图的标识Corvo Island 都没有改。以上根据千万年不变的生物学物种分类推翻历史文献。历史研究需要跨学科的知识,不能照搬历史文献,这是科学治史的原则。为了迎合西方错误的论述,推翻了正确的《坤舆万国全图》,甚至不惜背弃老師与自己的著作,是不智的。

结语

引用歪曲、捏造、错误的文献,循环内证,忽视科学思维,没有发现引用文献与现实常识不相容的矛盾,缺乏对天道格致的认知,以人言为准,不是以天道自然规律为准,这种 “论著在史实上是错误的、在逻辑上是乖谬的,完全违背了历史研究的科学性”。检验历史文献的真实性,不是重复引用所谓权威文献,而是以物理、地理、生物现象等千万年不变的定律做判断准则。历史的科学性不是文献证文献,科学性是天道格致。违反自然时空定律,违反数据逻辑、违反生物体能局限的观点是不能成立的。

自从1969年进入实验室工作,已经56年,科学思维是我的生活的重要部分。测验,推理,总结,再测验,直到解决问题,形成学说,这是从事科学研究的过程。没有在实验室睡过,失眠苦思,不容易理解什么是科学性。当呈现在面前的数据与原来的设想、假说有矛盾的时候,正是重大发现的苗头。解决方法,不是沿着错误思路去找迎合过去学说的“证据”来自圆,而是彻底从头思索问题的根源,从基本概念思考答案。没有任何人能抗拒自然规律。盲目追随以前的学说,强硬使用错误的数据、学说去解释严重冲突的现象,最后必然走入死胡同。

人生充满在歧路上的抉择,知道自己正确很重要,知道自己犯错更重要。科学上的对/错,可能/不可能,是客观的,可重复,可验证的。发觉错, 在关键时刻悬崖勒马,尽管已经投入大半生,也要断然离开误区,忍痛止损,另辟蹊径,寻找新的、正确的答案才是正道,以免终生遗憾,为后世诟病。有人认为我更正世界史,断了好多人的生计。其实相反,掌握大量西方文献材料,一旦开窍,知道被蒙,回归正道,能够有机会参与更重大的发现,打破不足惜的破饭碗,换来金灿灿的新饭碗,何乐不为?

我在《坤舆万国全图解密》一书里的扉页有一句话:

追寻真相是一种煎熬,真相本身可能是更大的煎熬。真正寻求真相的人不会因为苦而放弃。人人都想真理在他的一方,但不是每个人都想站在真理的一方。有真相才有真理。

郑和下西洋是中西文明碰撞的擦火点。六百年来,历史被严重歪曲改写,错误的“西学东渐”话语,误导了世界人民,形成今天的局面。中国在历史上与世界分享科技文化,特别表现在明代以郑和为首的大航海,树立好榜样,不以强凌弱、不以众欺寡,不强占土地殖民,不掠夺他国资源,公平贸易,这种和平外交政策应该发扬、宣传。实事求是,尊重科学,尊重历史,不亢不卑,没有过分谦虚的伪善,一定博得国际的认同和称许。还原、更正世界史对国际关系只有正面的影响。

《坤舆万国全图》的作者年代考,已经扩大到全方位重新审视所有中西科技史,天文、地理、数学、历法、农学、水利、机械、医学、艺术、音乐、社会、经济、哲学等领域,涉及范畴远不止学术问题,是科学思维问题,世界观问题,宇宙观问题,是文化自信、国际公义的关键问题。重新评价中国历史、世界文明史、中西交流史,正本清源之风,正扇起还原历史的燎原之火,势不可挡。广大民众,学术界、媒体、出版界、决策者,要解放思想,勇立潮头,敢于担当,更正世界史,为世界和平发展做出更大努力和贡献。

李兆良,美洲郑和学会荣誉会长,国际郑和学会荣誉顾问 纪念郑和下西洋620周年,2025-07-06定稿. 

本文发表于:李兆良:《历史学研究的原则性:明代测绘<坤舆万国全图>》,《中外文化与文论》,2025年第61辑,第330-341页。应四川大学曹顺庆教授邀请,特别安排,纳入《中外文化与文论》,特此致谢。本文由纸质本调整为网络版,根据网络规格编排,略有更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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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舆万国全图》南京博物院藏彩绘版

[1] a. 李兆良, 2012,《坤舆万国全图解密 – 明代测绘世界》。 台北:联经出版社;b. 李兆良, 2013, 《宣德金牌启示录 - 明代开拓美洲》。台北: 联经出版社;c. 李兆良, 2017, 《坤舆万国全图解密 – 明代中国与世界》。上海: 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 d. 李兆良, 2024, 《郑和环球测绘与科学治史》。马六甲: 国际郑和研究院。 

[2]  Siu-Leung Lee,  Chinese Mapped America Before 1430.  Proceedings of the ICA. 1-67-2018 https://doi.org/10.5194/ica-proc-1-67-2018(2018-05-16/2025-07-04); 李兆良.《公元1430年前中国测绘美洲:坤舆万国全图探秘》. 测绘科学, 2017, 42 (7), 第 8-16页.(国际地图学会议论文中文版).

[3] 龚缨晏,2019, “坤舆万国全图与郑和发现美洲——驳李兆良的相关观点兼论历史研究的科学”.  《历史研究》,第5期。(2025-07-03).

[4] Barber, Peter. Magnificent Maps: Power, Propaganda and Art. British Library, 2010.

[5] 李兆良. 郑和环球航行测绘世界地图对世界文明的伟大贡献. 南京郑和研究会. 纪念郑和下西洋620周年学术研讨会。2025.7.11.

[6] 所谓“阿拉伯数字”实际是中国自甲骨文、金文、花码等沿用了数千年的数字,7-8世纪传到阿拉伯国家,15世纪郑和大航海再直接传入欧洲,被误称为“阿拉伯数字”。见参考[1d] “文明因果”一章。

[7] 为了纪念Julius儒略,Augustus奥古斯都,把本来拉丁文Quintilis 5月称为 July,Sextilis 6月称为August. 其余September 7月,  October 8月,November 9月,December 10月 各延后两月,这是西方儒略历法的开始,月份名字沿用至今,比中国以天文为基础的历法晚了几千年。

[8]  Avibase - Bird Checklists of the World -- Corvo (Açores).    https://avibase.bsc-eoc.org/checklist.jsp?region=PTacco  (2024-12-25/2025-07-03).

发表于美国
09-23
科技 教育 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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