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飙》，不该被捧上神坛
她刊官方账号作者 | 林晓风
来源 | 她刊
《狂飙》，爆了。
前天晚上大结局播出后，它一连贡献了十来个热搜。
不管大家如何评价结局，无人能否认，《狂飙》是近年来将正邪两端较量刻画得最好的作品之一。
结尾处，高启强捏起安欣送来的饺子，用手做举杯状，安欣也举手配合。
图源：网络
二十年前，他们的身份还只是菜市场鱼贩与新人刑警。
而此刻，他们已经变为落网黑老大和警局宣传科科长。
一个将死，用生命为二十年的作恶多端负责。
一个将老，顶着满头白发独自在公义之路上疲惫前行。
此情此景，令人唏嘘，也引发众多网友感慨。
目前，《狂飙》在爱奇艺的热度值已经登顶，破了11700。
图源：网络
这是什么概念？
国民级悬疑剧《隐秘的角落》，热度值是7955。
开年爆款，当之无愧。
回看《狂飙》官微，无论是播出前后，其营销力度都不大。
就连主题人物海报，都只有寥寥几个转发。
图源：新浪微博
她姐大概数了一下，整个2022年，《狂飙》官微只发了十条微博，相关热搜更是没有，称得上“零营销”。
也就是说，《狂飙》现在的热度，没有控评、没有打榜，都是实打实的数据，绝无虚假。
宣传上的平平无奇，和现在的热度狂飙，形成鲜明对比。
在“重营销时代”，《狂飙》何以成为黑马，悄悄惊艳所有人？
原因很简单，因为它尊重了观众的智商。
流量密码，是没有流量
《狂飙》官微中，有一张罕见的、转发过万的“堆人头”海报。
图源：网络
底下的评论，都在预判，冲着演员阵容看，剧集质量大概率不会差。
领衔主演，是“双料影帝”张译，以及凭《隐秘的角落》出圈的张颂文。
吴刚、张志坚继《人民的名义》后再同框，俩人早已家喻户晓。
其他主演及配角，也都是有过作品认证的实力派。
海报右下角，饰演杨健的王骁，在《县委大院》《流金岁月》里都有不错的出场，演什么像什么，任何角色，安到他的脸上，都会立刻合理。
图源：《县委大院》
其实，这张海报被万人转的最根本原因，是没有流量演员。
你找不出一个“花瓶”，也找不出没有代表作的“南郭先生”。
比起花80%经费请演员、20%经费做制作的剧组，《狂飙》可谓良心。
每个演员都在尽力拿捏角色，配合对方。
他们，是促成《狂飙》成功的重要原因。
我们在飙剧，他们在飙戏。
高启强在没有“黑化”前，只是一名鱼贩。
为了演好这个底层的小人物，张颂文在菜市场蹲了好几天，观察鱼摊老板的动作和神态。
他注意到，老板待客前，会先在鱼缸中洗手，再随手扯张纸擦擦，或者干脆甩甩手。
图源：爱奇艺
他将这个细节设计进了表演中，一套流程行云流水，活脱脱一个卖了十来年鱼的老手。
徐雷死后，安欣怀疑高启强，俩人在面馆相会。
高启强刚经历风波，心情格外复杂，并非没有动过自首的心思。
图源：爱奇艺
但最终，他决定，“我要痛痛快快吃猪脚”，永不回头。
拍摄时，张颂文一连吃了六碗面。
导演喊“Cut”后，他真诚又拙朴地说，“导演，还要再拍吗？我还可以吃，但真的站不起来了”。
剧里的名场面，医院拉警戒线戏码，是张译自己设计的。
图源：爱奇艺
一条警戒线，划开了高启强与安欣的黑白界限，同时，也预示两人早已分道扬镳，再无和谈可能。
安欣代表的正义一方向前，高启强领导的黑恶势力被步步逼退，张力实在太强。
你品，你细品。
在一众戏骨狂飙下，配角也“压力很大”。
在前期饰演黑老大徐江的贾冰，认为演员都在想招儿，“那我也得想一招儿”。
徐江被全城通缉后，打公共电话给赵立冬寻求援助，末了，他掏出零钱想给老板，随后想了想，又决定不给了。
图源：爱奇艺
完美符合落魄老大的行为逻辑。
这处细节，也是贾冰自己加的。
当然，并不否认《狂飙》中，有一些演技不够成熟的小角色。
比如，成年高晓晨、指导组小年轻的青涩表演就被网友诟病。
但整体而言，瑕不掩瑜。
如果要我评价演技最好的人，我可能会说，李宏伟。
图源：爱奇艺
莽村绑架事件后，他带着兄弟转身离开的背影，和生活中真实的混混没有任何差别。
有网友笑称，“看到李宏伟的脸，就感觉自己被霸凌了。”
导演徐纪周在采访中提到过，真正好的剧情，不是用笔塑造人物，而是在创作的过程中，让人物自己说话，带着剧情跑。
夯实的人设基础，加上演员的演技加成，让《狂飙》的人物不再是符号，而是我们身边的鱼贩、警察、面店老板、小混混。
真实，永远是人物发光的基准线。
在人物塑造上，《狂飙》尊重了观众的眼睛，也尊重了艺术的初心。
热搜秘诀，是不在乎热搜
业内编剧贾东岩曾提出“热搜剧”概念，大概是说，许多国产剧的创作流程，是编剧先推断观众对哪些内容感兴趣，然后撰写“能冲热搜”的桥段。
图源：新浪微博
比如，选定“重男轻女”的话题，再围绕话题展开一条故事线，只为后续营销有“爆点”。
但这样一来，剧情只为话题而做，就会显得零碎、悬浮，甚至降智。
比起追逐热点，《狂飙》更注重沉下心来打磨剧情，用绝对现实的情节，引发观众共鸣与讨论。
剧集中被重点描绘的三个时间段，2000年、2006年与2021年，由徐雷电鱼案、莽村案、扫黑案三个主要案件相串联。
其中，莽村案最为复杂，也是现实还原度最高的情节。
京海市政府要在莽村修建高速公路，高启强通过关系首先得到了消息，决定先入为主，带领建工集团在莽村大修度假村，为的就是拆迁修路时能多分点钱。
图源：爱奇艺
毕竟，村屋拆迁和有盈利性质的度假村拆迁，完全不是相同的价钱。
莽村村主任李有田认为纯卖地皮不赚钱，想带领村民自己修建度假村，把巨额拆迁款揽到自己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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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启强和李有田为“谁修度假村”的问题，斗得头破血流。
先是高启强派人杀害莽村工人，人为制造工地“安全隐患”，迫使莽村停工。
又是李有田和儿子李宏伟指使受害工人亲属绑架高启强儿子，大肆宣扬“高启强是黑恶势力，警察充当其保护伞”的舆论，高启强被迫让权。
一个村主任而已，为何有这么大的胆量和权力？
看到后面，观众才恍然大悟，原来李有田背后吞并利益的“大头”，是市级领导赵立冬。
王秘书现身暴露幕后boss
有了他的授意，莽村才能提前拿到修路的消息，才有修度假村与建工集团正面刚的勇气。
而高启强之所以被打压，也不全是莽村的原因，背后更有建工集团内斗作祟。
这段剧情逻辑严密，丝丝入扣，反复咀嚼十来遍，也看不腻。
更重要的是，它聚焦了许多现实问题。
高启强杀害工人，会让人想到“操场埋尸案”。
村主任中饱私囊，会让人想到无数个因贪污巨款被抓的小官。
市级领导背后作梗，则暴露了黑恶势力背后的保护伞之顽固。
以安欣为代表的警察线，在莽村案件中忙得团团转，抓了一个又一个人审问，但仍然难以突破真正的“防线”。
安欣抓一个人回来，赵立冬就指使人放一个。
调查跑断腿，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莽村案件，清楚地展现了扫黑除恶的艰辛程度。
在平民死去、警察牺牲、背后利益输送链如此庞大的情况下，始作俑者高启强与赵立冬仍然身居高位十余年，并未倒台。
现实中的警察在面对黑恶势力时，到底要斗争到什么程度？又要付出多少生命的代价？
难以想象。
而《狂飙》用严肃的剧情，让观众窥见了现实一角，更体会了扫黑除恶的不易。
“热搜剧”上不了的热搜，《狂飙》却无心插柳柳成荫。
它的热度，是真正的创作被看见的结果，也是唤醒了观众心中朴素正义的证明。
时代交错，命运沉浮
一部好剧，如果只有演员在演戏，只能说刚过及格线。
真正的神剧，是画面中的所有内容，包括道具、包括光线，都跟着一起演戏。
导演徐纪周在采访中提到，《狂飙》最难拍的就是2000年的车戏。
“欣响事成”同框
那时流行的车是捷达、桑塔纳，但“现在都找不着了，只能在修车行各种淘，淘来还得翻新”。
于是，片场总会出现一喊开始，车就熄火的场景。
追车戏更让人痛苦， “永远跑不起来”。
还有许多网友用放大镜看剧，发现不少用心的细节。
比如，李有田在孟德海办公室说话时，背景有一幅青华区地图，放大看，还能看到莽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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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宏伟在家打游戏，地上满地瓜子壳，邋遢的环境更显其“二流子”人设的真实性。
图源：爱奇艺
贪官龚开疆，办公室挂的字画竟写着“厚德载物”，结合人物来看，讽刺意味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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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这些点缀剧情的设计，编剧也用草蛇灰线的方式，将人物命运的宏观走向埋进了细节之中。
剧中不止一次出现《红楼梦》一书，似乎是在借鉴曹雪芹写人物判词的手法，用对话暗示人物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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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欣的结局，在与张飙抢案子时的自白中就有透露，“我无亲无故，我的命不值钱的”，到21年指导组来时，他仍然未婚，孑然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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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启强的落网，被放风筝的小孩一语道破，“汉堡吃多了也是会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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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德海的结局，在包饺子那场戏时，就已经埋下伏笔，“这公安系统提拔起来的许多人，都是真刀真枪立过功德，就是最后坚持不住，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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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健的结局，被他当交警时用来回怼安欣的话语揭示，“如果有一天我出什么事落你手里了，你能不能也帮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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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纪周在采访中谈到，“我想表达的是命运的不可知与偶然性”。
《狂飙》中的所有人物，都无法全然掌控自己的命运。
高启强被徐雷电鱼的意外事件推上不归路，安欣的性格让他注定被排挤冷落，只能孤军奋战。
但同时，人物的选择又反过来推动了命运的走向。
如果高启强没有为了两万块去“教训”徐雷，他或许还是一个普通的鱼贩，每日为生计操劳，担心档口被调到角落。
如果安欣没有救下高启强，为他送去那盒饺子，他或许不会花这么多年时间去对抗自己亲手“栽培”的黑势力集团。
然而，正如结局所说，没有如果。
我们每次的选择，都会影响人生的走向。
一步错，步步错。
对错、正邪、黑白，也只是一念之间。
但其实，在选择之间，还有一道最明显的推力，让人身不由己。
那就是人类内心膨胀的贪欲和私心。
所有肆意生长的黑恶势力、不受管控的权力、烧杀抢掠的乱象，皆因此而起。
说到底，人类就是一种利己的生物。
这也是为什么总有人说安欣的角色不够真实，高启强的挣扎才更贴近现实。
因为安欣的绝对正义在现实中是稀缺的，他是理想和希望的代名词。
而高启强的阴暗诡谲，才映照了人类共有的私心。
人，到底能否真正坚定地走向正义、走向光明？
《狂飙》用安欣、李响、陆寒等角色，给出了他的答案。
安欣与话痨徒弟
而现实中的路，得靠我们自己走。
最后，再多说几句。
国剧市场能再次出现这样一部瞄准人性弱点、刻画人性阴暗面的佳作，我很欣慰。
但它并非没有缺点，比如正面人物刻画较少、26集后的剧情走下坡路，等等。
只是在烂剧丛生的行业环境衬托下，《狂飙》已经完全超出了观众预期。
在B站，有热心Up主做了2022全年烂剧盘点。
被寄予厚望的IP剧《欢乐颂3》，没有丰满的女性角色，只有上下班都在背后嚼别人舌根的“八卦团”。
图源：《欢乐颂3》
号称“悬疑犯罪剧”的《回廊亭》，前两集却看不到悬疑色彩，只有都市男女在办公室假装勾心斗角。且编剧魔改原著，情节零散，全靠旁白推动。
图源：《回廊亭》
《东八区的先生们》更不必提，通篇的厌女情结、男性凝视，已经让无数观众直呼“脏眼睛”。
图源：《东八区的先生们》
在这样的市场环境下，《狂飙》出圈，既值得庆贺，又不免让人感到可悲。
观众等了这么久，才等来一部大作，多少有点“久旱逢甘露”的狂欢感。
好剧当然需要鼓励，但我也希望，《狂飙》不只是一场即来即去的春雨。
高启强落网时
观众从来不缺好眼光，但市场很缺好内容。
愿自《狂飙》之后，国剧能再创辉煌。
参考资料：
1、南方人物周刊，导演谈《狂飙》：我想表达的是命运的不可知和偶然性
2、中国新闻周刊， 《狂飙》导演徐纪周：大结局可能不会是爽剧，是惨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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