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脱欧”怎一个乱字了得！谁让“民主”沦为无休止的争吵？

就像春季开学前还没写完寒假作业的小学生，就盼着能出现不可抗因素让作业延缓提交，英国两党在“脱欧”期限临近前的两周里，也都抱着这份侥幸。

上周，议会下院以412票对202票的高票决定：支持英国推迟“脱欧”。不着急“脱欧”了，大伙儿是不是就可以出去放松一下了？非也。预计议会下院19日就将对首相特雷莎·梅提交的“脱欧”协议进行第三次表决。

英国议会的功能似乎就是不断的表决，以期得到一个多数。然而，西式民主是否就是无休止的争吵？

《顾问》本期访谈嘉宾：

● 同济大学政治与国际关系学院副院长、德国研究中心主任 郑春荣

● 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院长、欧洲问题研究中心副主任 闫瑾

特雷莎·梅：打不死的“小强”？

顾问：支持推迟“脱欧”的动议内含两种可能，一种是，若议会下院在本月20日前通过一份“脱欧”协议，英国政府就将与欧盟协商，寻求将“脱欧”最终期限推迟至6月30日；否则， “脱欧”期限将取决于欧盟的决定。

6月30日这个期限是不是已经得到欧盟的默许？如果是后一种，欧盟能容忍的最后期限会是多晚？

闫瑾：英国政府可能提议将“脱欧”日期推迟到6月30日。如果是这样，欧盟就会要求英国参加5月23日至26日举行的欧洲议会选举，但是，一个确定要“脱欧”的国家却参与选举决定欧盟的未来发展，这就比较麻烦。所以，欧盟委员会主席容克希望英国“脱欧”在欧洲议会选举之前完成。

郑春荣：个别欧盟成员国还是会对6月30日有些疑虑，但总体来讲，还是会同意。有些欧盟官员提出，最好是在5月23日欧洲议会选举前，而梅把推迟之日定在6月30日也有她的理由。她觉得，欧洲议会选举过后，欧洲新一届议会并不会马上成立，英国在此之前“脱欧”不会打乱欧盟治理框架内的秩序。但前提是，梅向英国议会第三次提交的协议草案必须通过，如果通不过，“脱欧”就会遥遥无期。欧盟肯定不希望时间拖得太长，如果英国需要延长，必须说明白延长的理由和目的。

顾问：12日投票否决的那份“脱欧”协议支持者是242票，反对者是391票，这个票数比第一次提交还是有进步的，有40人转而支持了梅的协议。现在主要的拦路虎是不是工党？ 

闫瑾：从支持的票数明显增加来看，应该有一些保守党的“硬脱”派投了支持票。反对者的疑虑主要在于，认为“保障条款”会使英国“脱欧”后既失去参与欧盟决策的权力，又仍然受制于欧盟的一些规则；同时，因为关于北爱尔兰的特殊规定在接受欧盟规则的程度上与英国其他地区不同，他们担心英国的主权会遭到破坏。

郑春荣：就算能够实现有序“脱欧”，工党与科尔宾也不会愿意看到保守党或梅的方案主导“脱欧”进程，这是政治上的考虑。

但现在的问题是，任何一个方案在议会都找不到绝对的多数。特雷莎·梅是一个不屈不挠的人，她觉得，工党与保守党强硬派的需求都已经被包含在内，这是一份与欧盟博弈的最佳方案。虽然各方都想扳倒这份协议，同时扳倒她本人，但迄今为止，即便力量非常薄弱，她仍在台上，就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强”，推迟“脱欧”反而增强了她的地位。一方面她在国内同各派博弈，另一方面又与欧盟博弈，总体上把握好了平衡。不过，议会前两天投票否决了“无协议脱欧”的可能，这可能不是梅所乐见的，因为这样一来就减少了她同欧盟谈判的筹码。

顾问：只要“脱欧”延迟一天，梅是不是就在位一天，她会带领英国走完“脱欧”全程？

闫瑾：英国“脱欧”前更换首相的可能性不大，工党及保守党内部伺机在“脱欧”之后让梅政府下台，两党夺位。

郑春荣：她已经挺过了两次不信任投票，但仍存在变数。假如第三次表决依然不能通过，“脱欧”就会延长至少半年，当然，欧盟内部未必同意。与此同时，英国内部还会试验各种方案，就看哪一种方案最终能够找到多数，不排除某种方案会导致重新选举。

英国“民主”：无休止的争吵？

顾问：怎么看工党领袖科尔宾这个人？我看到材料说，最早公投的时候，就是他误导了很多人投下“脱欧”票。现在他又说，举行第二次全民公投是打破“脱欧”僵局的办法之一。在政治上，他到底持什么立场？他是个有建树的政客吗？

郑春荣：各个政党内部也是四分五裂，政客们其实都在根据国内政治形势调整自身立场。一方面，他得有自己的主张，另一方面，也要顾及党内的不同声音，而且还得想方设法把特雷莎·梅搞下台。出于众多考量，他们提出的立场带有某种程度的投机性，也就难有连贯的章法。在各方陷入僵局的情况下，他们唯一的目的是想提出一种方案形成本党内部甚至跨党派的共识，来营造一种是他引领英国有序“脱欧”的形象。

顾问：议会下院上周高票否决了要求举行二次公投的修正案，但是，不排除后面还会就此举行表决，对吗？整个英国被持续两年半的“脱欧”搞得精疲力尽，如果再来一次公投，老百姓中间，会不会留欧的意见占据上风？

郑春荣：投票反对二次公投的人中不乏支持二次公投的人，这其中也有两党博弈的因素。他可能觉得，在决定是否推迟“脱欧”之际去投票表决要不要二次公投，这个时间点肯定对二次公投不利。既然明摆着通不过，他们也就没必要体现自己的真实立场。

英国的议会政治就是这样混沌，各种议案可以不断提出，无休止地表决，今天投票否决二次公投、否决“无协议脱欧”，不代表未来不会再次就此表决，这次没有通过，也许下次就通过了，反之，这次通过了，也许下次又会被推翻，因为议会表决本身并不具备法律约束力。

至于二次公投的结果，这是一个难回答的问题，因为公投会受到短期的突发因素的影响。很多人在公投中并不针对英国应不应该“脱欧”或者如何“脱”的问题，老百姓可能只是出于对政府的不信任投下“脱欧”票。但是，基于这两年多来的乱局，我个人认为，再来一次公投，应该会是留欧的人数增多，但在突发因素的影响下，就不敢高估民众的理性了。

顾问：有没有办法对英国的民主进行某种制约，来规避过多的乱象？

郑春荣：“脱欧”乱象的始作俑者是没有承担起责任的政治家，如果卡梅伦当时承担起责任，就不会让老百姓去进行公投。直接民主虽然更代表民意，但是，未必能做出理性的判断。而从议会的层面来看，民主是不是就是吵来吵去？各个政党以民主为名，实际上却是为了党派的利益，无休止的争吵并没有体现出解决问题的导向，而治理能力的下降只会造成老百姓对政治机构更大的不信任，这也是西方民粹主义上升的一大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