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维时代!

文 | 天书

这么说，这片四维空间对于你，或者说对于你的建造者，是类似于海洋的东西吗？　　 

​是水洼，海干了。

为什么这么小的空间里聚集了这么多的飞船，或者说墓地？

海干了鱼就要聚集在水洼里，水洼也在干涸，鱼都将消失。

所有的鱼都在这里吗？

把海弄干的鱼不在。

对不起，这话很费解。

把海弄干的鱼在海干前上了陆地，从一片黑暗森林奔向另一片黑暗森林。　　

……

关于母世界与边缘世界的战争，以前不断有战报传来，后来就没有了，说明战事不顺利，甚至陷入危机。但母世界与边缘世界不可能共存，必须消灭边缘世界，否则自己将被毁灭。如果战争无法取得胜利，只能……

“是不是母世界已经准备二向化了？”歌者问，其实长老已经知道了他的问题。

长老没有回答，也许是默认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是莫大的悲哀。歌者无法想象那种生活，在意义之塔上，生存高于一切，在生存面前，宇宙中的一切低熵体都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

……

 “你太善良了。”关一帆轻轻地说。

“我不明白……”

“有一个选择可以使维度攻击者避免同归于尽，你想想看。”

程心沉默许久后说：“我想不出来。”

“我知道你想不出来，因为你太善良了。很简单：攻击者首先改造自己，把自己改造成低维生命，比如由四维生命改造成三维生命，当然也可以由三维改造成二维，当整个文明进入低维后，就向敌人发起维度打击，肆无忌惮，在超大规模上疯狂攻击，不需要任何顾忌。”

……

“为了战争的胜利，竟要付出这样的代价吗？”程心说，她很难想象在降低一个维度的空间中生活是什么样子，在二维空间中，世界万物看上去只是几根长短不一的线段，在三维世界生活过的人，真的可能使自己生活在一张没有厚度的薄纸里吗？

……

——以上节选自《三体3：死神永生》

当人们意识到生活开始向二维化跌落时，事情似乎以无法阻止。

原来的生活是三维的，人们正常出行劳作，正常聚会消遣，正常游玩呼吸。后来二维化狂潮袭来，人们团结一直，坚强抵御住了二维化侵袭，甚至一度让二维化消失于国境之内。

但是世界已不一样，二维化的扩张速度超乎所有人的想像。有的艰难抵抗后终告失守，有的直接宣布放弃，或主动，或被动接受二维化对社会，对生活，对个人的改造。

当全世界绝大部分地区已跌入二维化，还在坚守的国家，就不得不面对无休止的侵袭。抵抗二维化的过程虽然艰苦，但大家心里清楚，每一次成功抵抗二维化之后，就可以无所顾忌的出行，呼吸，聚餐，虽然在不少方面确实不如从前自由，付出了代价，但相对的，每一次成功抵抗之后，自己可以确认所处的环境是安全的。

然而，外界的侵蚀浪潮仍然一波一波袭来，抵抗二维化的代价是十分巨大的。这就注定了，如果没有逆转二维化的技术突破，那对最后还在坚持的国家来说，失守就是一个概率不断增大的结果，或者是被外部攻破，或者从内部失去坚持抵抗的意志，或者两者同时发生。

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迹象的？其实从很早的时候开始，有人说对待二维化的最好办法是每个人都先进行二维化改造，这样就可以生活在二维化世界之中，有人说生活在二维化世界中的人日子过得像花一样，有人说那些跌向二维化的国家已经有了解决技术，只有使用他们的技术才能解决问题。尽管他们并不能解释为什么那些国家为什么仍然在二维化中越陷越深。

有人说二维化对人类社会是一种进化，在跌向二维化过程中牺牲的人是一种必要的代价。而且，从国际上看，打从对二维化溯源不了了之之后，就宣告了人类社会没有能力团结起来解决这个问题。

由于外界的不断侵蚀，以及二维化速度越来越快，在抵抗二维化的过程中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的困难，内部一次次失守之后又重新夺回，代价也越来越大。三年来，人们并未有真正感受到二维化带来的灾难，但在抵抗二维化的拉锯战中越来越多的人在失去耐心。

关键问题正在这里，高维生物无法想像低维生活，生活在三维世界之中的人无法真正感受到长期生活在二维世界所要付出的代价，以及社会整体性的痛苦，而清楚这种代价的人，很多又选择隐瞒和欺骗。二维化的生活是什么样？如果想降低在二维世界中丧命的概率，那只能从网格化生活变成点线式生活。

“人家二维化三年，歌照唱舞照跳，开趴踢都开麻了”，“二维时代首届世界杯人山人海，欣欣向荣”，或许是吧。然而对于个体来说，要么选择彻底融入二维世界之中，假装还在三维世界中生活，承受不知道还要有多少次的二维化攻击，以及无法预知的命运，在看不到尽头的乱纪元中麻木，在短暂的恒纪元中狂欢。要么选择在二维世界里坚守于三维水洼之中，成为与社会脱节的人，或者依靠阶级和金钱的力量为自己打造三维城堡。

对于现代社会中的大部分普通人来说，个人有能力为自己维持一片三维净土吗？答案是很困难的。滴水不漏的准备与防护，意味着个人支出的极大增加，你需要购买各种作用或大或小，或有用或没用，但价格都很容易被炒到天上的物资，以及改造自身所处的环境，这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容易负担的成本。

何况，真的有滴水不漏的防护吗？确实不管在国外还是国内，都有不少三维钉子户，但毫无例外的都要付出极大的社会性代价。对于单身且没多少亲人，以及不太需要工作与社交的人来说，这可能容易实现，但绝大部分人仍然需要维持生活和家庭，需要维持人际关系。在周围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在二维化世界生活后，如果你长期将自身隔绝于外，最后就是在社会关系和身份上被抛弃。

我自己就清楚我是一个很懒，怕麻烦，也无法断绝社交的人，我大概没有能力在二维化世界中做三维钉子户，所以我一直认为抵抗二维化是所有人需要共同参与的事情，我个人愿意为公众抵抗二维化付出金钱与代价，因为这能让我避免在二维化世界中付出那没能力付出的代价。但我的声音很小，很多同样想法的人声音也很小，在这个年代，理性的声音毕竟总是小于极端的声音。

从整体上看，人类社会为什么无法团结起来抵抗二维化？因为这是现实，不是小说。刘慈欣的科幻，《三体》也好，《流浪地球》也好，最科幻的地方其实并不是关于技术理论和宇宙图景的种种设想， 而是人类社会整体性灾难到来的时候，人类社会总是能首先大体团结起来推出整体性应对方案，小说中展现的人类社会整体性问题，总是出在执行这些方案的过程之中，这是小说剧情推进的必要设定，也是小说家的仁慈。

从现实上看，虽然在二战之后，人类社会从自在状态向自为状态迈出初始的脚步，开始整体性的协作解决各种问题，但总体上仍然是处于资本主义和帝国主义秩序的内耗之中，真正靠团结一致解决的，只有修复臭氧层空洞，消灭天花等少数事情。而互相搞事和拆台才是常态。人类社会离进入真正整体性的自为状态还有很远的距离。

比如二维化开始后的这三年，面对最坚定抵抗的中国，国际主流社会在干什么？在污名化，在鼓吹抵抗二维化措施过严伤害人权，影响国际社会经济发展，在不断煽动，要挟中国放弃抵抗二维化，和全世界一起融入降维生活。国际上各种哲学，社会学，经济学上的大儒，面对人类唯一的抵御二维化实践，他们在说些什么？我们原本以为心怀天下的他们必有高见，然而大部分人三年来连一点真正建设性的言论都没有。

拖人下水对他们到底有什么好处？短期表面的好处可能有很多，但更加混沌的现实也必将很快到来。目前看来，将中国拖入二维化之后，虽然他们也恐惧于这对世界将产生的巨大冲击，但他们似乎有信心在二维世界中成功打击中国，尽管这种信心看来是很可笑的。

被迫开始二维化之后，很多人产生了沮丧的情绪，原来一些急不可待迎接二维化到来的人，也开始在严峻的现实中清醒过来。教训需要总结，代价需要记住，但过度沮丧也并没有用处，生活总要继续，我们也仍然必须为最终走出二维化，战胜二维化而努力。中国人民总是乐观和坚强的，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扛过了冲击，让社会各方面恢复了基本的秩序。只是，这代价是巨大的。在意义之塔上，生存高于一切，生活仍将继续，我们不能吸血，就只有依靠自己。

《三体》中，将自身完成二维化改造的文明可以肆无忌惮肆的发起维度攻击。现实中的人类国家当然远没有这种能力。其实他们也并不真正清楚将中国拖下水后，世界将会变成怎样，这种事情远没有眼前展现姿态，赢得选票来得重要。

当然，西方社会在二维时代确实有一些诡异的优势，比如，三年来已经证明西方目前的宣传机器完全有能力摆平代价与伤痛带来的舆论和民意冲击，比如，西方社会的不同阶级在物理上的隔离非常成熟，三年来虽然感染一轮又一轮，但由于阶级隔离的存在，他们的统治阶层受到的影响却不大，维持社会秩序的统治工具阶层受到的影响也远不如社会中下层，这让他们在二维化世界中有一种诡异的稳定优势。

反观我国，阶级隔离在社会层面上是很弱的，这导致国内从上到下，各个阶层和系统的人都很难避过感染。这对于维持社会秩序的稳定确实会造成冲击。这让一些人认为西方社会在二维化时代更有优势。

然而我们要认识到，西方社会这种诡异的优势，仍然是建立在延续至今的新自由主义秩序之上，处于这个秩序金字塔上层的他们，在社会面临重大灾难时，可以通过吸别人的血来稳定自身。当新自由主义秩序开始崩落，塔尖显然也不会安然无恙。真正有资格过度难关的，仍将属于那些独立自强，奋斗不息的人们。

在《三体》中，“把海弄干的鱼在海干前上了陆地，从一片黑暗森林奔向另一片黑暗森林。”在现实中，这很生动的预言了那些西方社会中主动躺平，自身却有阶级隔离保护的政客，和那些鼓吹放开，却在挤兑来临时有床位，或者拍拍屁股就可以坐光速飞船润到国外享受私人医疗服务的精英们。

但对于国家这种存在来说，地球并不像宇宙那样广阔，它非常小非常拥挤，没有哪个国家可以上岸抽身。在二维化中越陷越深，最终在危机爆发后陷入长久衰退，或者真正团结起来开始对抗，最终解决，长远来说可能只有这两种选择。

人类的未来究竟是星辰大海还是大号的复活节岛？尽管谁也不能断言，但终究要有人坚守信心。关键在于，人类整体如何从自在走向自为。

从有历史记载到进入现代社会之前，人类社会整体都处于一种自在状态。在几千的文明史尺度上，人类整体没有遭遇灭绝性的自然灾难，资源不曾面临枯竭，也没有因病毒和物种的入侵打断繁衍进程，无论遭遇什么样的危机，主流文明地区总能快速恢复过来并继续发展。在这种条件下，人类社会的发展被朴素的欲望和规律支配着，并没有超越于现实之上的主观性。

从自在到自为的整体性转变需要根本性的危机逼迫。二战是这样一个契机，但随后开始的冷战又让人类陷入了世界范围内的对抗。苏联解体之后冷战结束，理想崩塌，人类社会更是又退回了自在的状态。新自由主义就像一个永不满足的怪物，它的逻辑就是遵循欲望，直到将自己撑破。

从自在到自为的过程，就是从被欲望和规律支配，转变到对抗，掌控和改变欲望和规律的过程。当下这个二维化时代是不是这样一个契机？我们不知道，可能很难。尽管目前我们被拖下水，但我们要坚信，我们仍然是，也必须是最有能力，最渴望团结一致取得胜利的群体。

人类的降维时代开始了，但人类的希望还没有消失，我们应当呼吁，并努力走入一个人类社会整体上真正摆脱自在状态，进入自为状态的时代，只有如此，人类的落日才不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