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讲】一代“神器”迅雷，怎么就凉了？

大家好，我谷智轩。从我刚开始接触互联网，一款叫迅雷的下载软件就牢牢占据了我电脑桌面的“C位”，即便是开机启动选项让电脑变得很卡，我也没有放弃过对迅雷的偏爱。到了我的大学时代，迅雷早已成了装机必备软件。尤其是男生宿舍里，有人长期大量使用迅雷下载学习资料，影响了室友打游戏，哥几个为此闹点小矛盾也是家常便饭。但随着移动互联网时代的到来，我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打开过迅雷了，甚至在电脑程序列表里，要找上半天才能找到。这个曾经人人离不开的“下载神器”，几乎已经没了存在感。本期《轩讲》就来聊聊，迅雷是怎么跌落神坛的。

21世纪初，个人电脑还没有在普通中国家庭普及。大多数人想上网，还得去专门的网吧，付上一笔不算低的上网费，更谈不上什么网速。在逛论坛的时候，内容经常加载不出来，为了看张图片等上半天是常有的事。而“下载”个稍微大点的视频或者软件，更是考验人的耐心。有时候下到一半，网突然卡住了，一切就前功尽弃，不得不从头开始。为了防止这样的悲剧发生，当时市面上能买到的，指导人们上网冲浪的“教程书”，都会推荐安装一个支持“断点续传”、“多点链接”等功能的下载软件，迅雷就是其中之一。

迅雷最早的名字叫“三代”， 2003年由邹胜龙和程浩——两个硅谷回国的海归创业成立，但迅雷并不是中文互联网最早的下载软件。早在1998年，上海交通大学的学生洪以容，就开发了“网络蚂蚁”，整合了“断点续传”、“批量下载”、“多点链接”、“定时下载”等功能，刚一推出，就被《电脑报》评为当年国内十大共享软件之一。后来，西安的程序员侯延堂又推出了下载工具Flashget，也叫网际快车。网际快车支持全中文，操作页面也对用户更友好，迅速占领了市场。网际快车在巅峰时期，在全球拥有超过1亿用户，66种语言版本，算得上是最早的一批的“装机必备软件”。

从2000年至2004年，侯延堂出于个人兴趣，一直在业余时间维护更新网际快车，靠着大量海外用户贡献的收入，每个月也能赚个小几万美元，日子过得相当不错。2004年，迅雷2问世，但在当时，网际快车还牢牢占据着下载软件近80%的市场份额，处于绝对的垄断地位，想要从其中分一杯羹并不容易。不过也是在2004年，现象级游戏《魔兽世界》横空出世，侯延堂沉迷上了这款游戏，无心再维护软件，导致网际快车在更新到1.7版本后戛然而止，之后长达一年多不再更新，这给了迅雷团队弯道超车的机会。

网际快车与迅雷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面貌，网际快车虽然起步早，市占率更高，但始终是开发者个人的业余爱好。而迅雷从一开始就选择了团队开发与商业化运作，内部分工明确，保持着产品高速迭代。就在侯延堂沉迷《魔兽世界》、停止更新网际快车的时候，迅雷则非常幸运地获得了3721公司老板周鸿祎的100万元天使投资。周鸿祎是搞技术出身的，对迅雷团队提出了大量改进建议。迅雷刚推出的时候，还是模仿网际快车的操作界面，程序BUG也非常多。周鸿祎建议迅雷尽快做出“差异化”：既然网际快车走专业化路线，迅雷就不妨走“傻瓜”路线，让普通人也可以快速上手。迅雷的邹胜龙接受了周鸿祎的建议，认真分析与网际快车的差距，列出了200个需要改进的地方，并且不断调试更新。从2004年冬天开始，邹胜龙吃住都在公司，只用了两年半的时间，就把迅雷从1.0升级到了5.0版本，前前后后推出了29个改进版本。曾经风云一时的网际快车，逐渐在竞争中掉队。

2006年一年，迅雷发布了14个版本更新，平均25天一个版本。这一年的迅雷拥有1.1亿用户，仅次于腾讯QQ，已经成了国内互联网用户体量第二大的软件，市场占有率超过50%，公司员工也从原来的40来人，迅速扩张到了200多人，初步实现了盈亏平衡。迅雷在国内软件市场攻城略地，连腾讯都眼红得不得了。于是在2008年，腾讯也推出了自己的下载软件“QQ旋风”，与迅雷竞争，试图争夺PC互联网时代下载软件的“流量入口”。

掌握了社交流量的腾讯，和掌握了下载流量的迅雷，堪称PC互联网时期的两个“时代骄子”，但两者后来的发展轨迹却迥然不同。腾讯以社交作为切入点，逐步成长成了一个横跨流媒体、游戏娱乐、金融服务的互联网商业帝国。但迅雷却被困在了“下载”里，始终没有为自己的庞大流量，找到一个合适的变现途径，在移动互联网时代逐渐掉队。

早在2007年，迅雷的邹胜龙就发现，近70%的用户使用迅雷下载视频，认为视频流媒体将会成为未来的风口，于是带领团队开发了视频播放器迅雷看看，定位“中国第一高清影视门户”，向用户提供多媒体视频点播服务，同时设有专门的付费频道，供有需要的用户付费收看。但另一方面，迅雷看看和当时众多的在线视频网站一样，存在着用户粘性的问题。当网站在播放热门视频的时候，用户数就会在短期激增，但一旦视频播放终结，用户又会迅速流失。迅雷看看始终缺乏一批对平台忠诚、愿意为优质内容和服务长期买单的“优质用户”，因此虽然用户数庞大，但也无法靠视频流量稳定变现。

而更让迅雷烦恼的是，他们过去一直依赖的商业模式，如今正在给公司带来越来越多的“麻烦”。在迅雷的收入来源中，会员服务占了很大的比例。用户掏钱充会员，迅雷就会提供诸如“高速通道”、“离线下载”这样的下载加速服务。但迅雷用户下载的主要内容中，色情和盗版内容占了不小的比例，迅雷因此也面临着很高的法律风险。早在2008年，美国电影协会就将迅雷告上了法庭，指控对方侵权，官司来回打了好几年。

2011年，迅雷第一次提交IPO时，就因为盗版和色情内容的问题受挫。

2011年至2014年，迅雷总共牵涉版权诉讼案件366起。2014年，视频播放器快播涉嫌传播淫秽物品牟利，被北京市公安和著作权部门查处，涉案高管被起诉。“快播案”给迅雷敲响了警钟。这一年，迅雷覆盖用户超过4亿，拥有1.5亿注册用户，正准备在纳斯达克上市。为了能够顺利赴美上市，迅雷开始对违禁内容进行大规模清理，以“相关法律法规”为由，屏蔽了一大波盗版以及色情内容。同一年，迅雷与美国电影协会签署了《内容保护协议》，同意共同促进互联网上影视节目的合法获取，限制美剧、电影的非法下载。此后，迅雷又发起并承办了“CC2014中国互联网版权保护行动计划”，联合爱奇艺、优酷等视频网站，共同反对盗版，获得了政府层面的认可。最终，迅雷成功在纳斯达克上市，当日市值就达到了10亿美元。

迅雷的一系列措施，既是为了自保，同时也在自己赖以生存的商业模式上砍了一刀。很多充值会员发现，自己想看的“小电影”被屏蔽了，于是干脆不再打钱了，这让迅雷损失十分惨重。在2014年第三季度的财报中，迅雷表示：已经停止约30万名现有订户的服务，净利润也比去年同期暴跌了94.7%。

到2015年第三季度，迅雷开始亏损，宣布出售迅雷看看所有股权。作为迅雷收入支柱的会员服务，状态始终不温不火，2014年第一季度，迅雷拥有517万付费会员，但此后数量开始逐步下降，并且在400万上下的水平徘徊，没有再取得进一步增长。

2015年以后，随着移动设备的普及，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使用手机和平板电脑来上网，电信服务商们开始提速降费，越来越多的家庭已经普及了百兆乃至千兆的宽带。以前我们看视频网站，都需要下载安装视频加速软件，但如今只要网络带宽足够，基本不会再出现看视频卡顿的问题，“龟速下载”已经越来越成为历史，用户的下载习惯，也开始逐渐出现“去下载软件”的趋势。具体来说，要在手机上下载一个APP，直接通过自带的应用商店就可以做到。想看一部电影，可以直接去相应的视频网站。一些视频APP也有缓存功能，不必再通过专门的下载软件保存到本地。如今，各大流媒体平台都在争夺流量入口，花钱买了大量电影版权，除非是一些特别小众的作品，绝大多数都可以在在线的流媒体平台上找到正版。同时，人们可以直接通过在线的应用商店和浏览器，获取自己想要的内容，直接在“云文档”上写文章，在B站和抖音上看视频、玩“云游戏”，不再需要把客户端和文件下载到本地。下载软件作为前互联网时代的“中介”，作用正在变得越来越小。

2017年，迅雷多年的“老对手”QQ旋风停止运营，宣告了一个时代的结束。但QQ旋风的关停，并没有让迅雷的处境变得更好，迅雷也到了不得不转型的时候。2017年前后，比特币的价格出现了一波暴涨，带动了“区块链”、“加密货币”等概念的大火，国内各路资本也纷纷入场，推出自己的加密货币，试图从这新的风口中分一杯羹。2017年8月，迅雷宣布未来将“all in”区块链的战略新方向，并且推出了“玩客币”，鼓励用户分享闲置的带宽资源成为“矿工”，进而获得玩客币。玩客币的玩法非常像比特币，总量15亿枚，其中12亿可用于挖掘，剩下的3亿用来支付运营费用和激励团队。玩客币可以在用户之间互相买卖，在推出的第一年，全网总计发放5.9亿枚，此后每年放出的数量都将减半。

结果当年9月，央行等七个部门，联合发布《关于防范代币发行融资风险的公告》，叫停各类代币发行融资（ICO）活动。在政府严厉打击后，无币可炒的币圈，找到了玩法和比特币类似的玩客币，玩客币的价格一度涨了80倍，迅雷也因此股价一路飙升，成为了红极一时的“区块链概念第一股”，从低点的3美元一路涨到了24美元。

但这个操作很快就引发了争议，外界认为玩客币是ICO的声音不绝于耳。2018年1月，中国互联网金融协会发布防范变相ICO活动风险提示，直接点名迅雷玩客币是变相的ICO，存在风险。同时，迅雷在美国的投资者向其发起两起集体诉讼，指控迅雷发布了虚假信息，掩盖“链克”是ICO的事实，致使股价受到重大影响。迅雷花费大量资源和精力押注的区块链概念，最终也不了了之，落得个一地鸡毛的结局。迅雷曾经把转型喊得轰轰烈烈，但最终却乏善可陈。如今的迅雷，股价依然保持在2美元以下的水平，市值只有上市初的十分之一左右。从问世到现在，迅雷已经走过了20个年头，这期间它也曾经取得过辉煌，一度是人手必备的下载工具，但它却并没有找到一条合适的、可持续的商业模式，又在寻找新出路的过程中屡屡碰壁，在错误的领域上消耗了太多资源。最终击败迅雷的，并不是另一款下载软件，而恰恰是它本来赖以生存的用户，和这些用户已经悄然改变的使用习惯。今天，我略带仪式感地点开了电脑里的那只“蓝色小鸟”，界面显示“登录态已过期，请重新登陆”。我没有输入那串熟烂于心的密码，也不打算卸载这个软件，只因那是我逝去的青春。

好了，本期《轩讲》就到这儿。这档节目现在会固定在我的个人号发布，每周两更，一般是在周三晚间和周六早上，还请各位点个关注。最后还是少不了吟唱环节：观察者网是一家独立而负责任的新闻网站，我们秉持全球视野、中国关怀的理念，为大家制作节目。新年马上就要到了，我们为大家制作了一份独一无二的《2023年军工大事件日历》，现在充值观网会员频道观察员即可领取，使用我的邀请码007可立减十元，日历限量600套，送完即止，大家赶紧行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