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钱的那一天。

上周五的时候,我上了一台右半结肠癌的根治术。最近普外科手术量减少了很多,但每天还是有几台。原因嘛,自然是新冠疫情的冲击。

医院要求减少择期手术的量,一方面是避免患者新冠感染后病情加重转为重症,另一方面也是腾出病房,作为补充力量,方便随时收治新冠患者。

正当我默默扶镜子的时候,“叮咚”,台下护士的手机响了。

“呀!医院发钱了,抗疫补贴,6000块!”

旁边的麻醉医生也喊道,“是啊!我也收到啦!”

手术间洋溢着快乐的气氛,又有谁不爱一笔额外的奖金呢?

我看着她们,心里酸酸的,觉得自己应该是没有的,毕竟一个小小规培生,每次啥补贴都轮不到。

下了台,打开手机,我竟然有!再看了看短信的内容,原来是上海市政府统一给医务人员发的抗疫补贴。

500

这。。。我的感觉,怎么说呢,有点像过年的时候,被妈妈带到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亲戚家里,只喊了一声“叔叔阿姨,过年好”,就收到一个自己平时根本没收到过的超大红包。就是那种不太好意思收,但又很高兴的感觉。

总之,受之有愧。。。

500

毕竟,我们外科佬在抗疫的过程中发挥的作用确实不如急诊、重症和内科的兄弟战友们。

下了手术台,已经是下午两点了,有点累、还有点困,不知道是不是Long-COVID的原因。反正别人问我,我就这么说,“老是困还老是累,肯定是长新冠”,为自己摸鱼睡觉找到了合适的理由。

病房很空,也没啥事,我决定去值班室眯一会儿。刚躺下,手机响了。

“情歌,你在哪?”原来是二线在找我。

我暗道不妙,估计有事,“我在值班室休息。”

“你来一下办公室,急诊要手术。”

我赶紧穿上白大褂,来到了办公室,办公室里老总已经在了。

“急诊有两个穿孔的病人,你跟我一起过去看一下,手术也要跟我上一下。”老总说道。我感到有点疑惑,这种急诊手术一般不需要我们规培医生上台。

“二线值班今天不舒服,有点发热,估计是阳了,得你替他上了。”老总看出了我的疑惑,对我解释道。

我点了点头,拿着打印出来的手术知情同意书、病危通知书,跟着老总去了急诊室。

在进急诊室之前,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从每天看到急诊门口排满了的急救车,到去急诊支援的规培兄弟跟我描绘的非人般的场景,还有自己3月份疫情期间见识过的病人躺满了急诊留观室的画面,都让我对即将看到的画面有了足够的心理预期。

但当老师推开急诊抢救室的大门,带着我穿过拥挤的人群,跨过一个个躺在担架床上的病人,听着滴滴答答的监护室报警声,滤过N95口罩闻着污浊的充满奥密克戎的空气,看着急诊护士和医生忙得停不下来的身影,饶是我这一个见过大场面的小医生,也是感到了无比的震惊。

在穿过了无数病人之后,我们来到了普外科急诊室。

这里相对清净了一些,急诊室里的老师指了指躺在检查床上的病人。病人面色煞白,喘着粗气,手捂着肚子,嘴里哼哼唧唧,一看就是急腹症。

“消化道穿孔,心率很快130,血压有点低,感染性休克了,要急诊手术了。”急诊老师粗略讲了下病情。

我让家属把字都签了,上级告诉我住院已经办好了,手术室也排好了,让我把病人送到手术室。

然而,急诊室的转运师傅告诉我们,担架床全部用完了,只剩轮椅了。推着轮椅,我们艰难地在人群中间穿梭,终于走出了急诊室。

给病人换衣服、推到手术室,插管上麻醉,我洗手上台,主刀打开肚子,看到一肚子肮脏的积液和脓苔,直到冲了10袋1000ml的生理盐水,吸引器吸出来的水才干净了一点点。主刀认真修补好了穿孔的十二指肠,关了肚子。

手术的时候,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起来,

“刚才急诊室有个老头,那个样子一看就是已经没了,就躺在那没人管。。。”

“我听说现在殡仪馆火化要等好几天,黄牛都来了,说1万块钱马上安排火化。。。”

“许哥去了急诊支援,说是晚上急救车送来了十几个病人,八九个都不行了。。。”

“是啊,听说三联单都快不够用了。。。”

在进急诊室门之前,这些话我是不太相信的,但进了急诊之后,我实在没有理由再怀疑这些传言。

终于跟着老总完成了第二台穿孔手术,我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10点半,又渴又累。

简单洗漱之后,躺在值班室的床上,我刷了刷朋友圈,大家都在转载一个短视频,拍的是我们医院急诊室的一夜。

一个90岁的抗美援朝老兵,心率眼睁睁地从60几降到了20几,医生上了血管活性药,但无济于事,家属放弃了抢救。

500

这样的故事在急诊室不断发生,急诊的医生护士们持续作战,疲惫不堪。

我关掉了手机,觉得跟他们比起来,自己值个班上上手术,已经是很轻松了,不值一提。

上海能发补贴,真的很好,很鼓舞人心。建议接下来对一线的抗疫人员,包括急诊、重症、感染、内科等相关医务人员,还有前往支援急诊的各位同事,加大补贴力度。

他们真的值得。

至于我们外科佬么,想给么给点,不给也没关系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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