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女性上学，塔利班是替阿富汗的男人们下的命令

月底塔利班突然爆发了，12月20日宣布禁止女生上课，还派出武装人员守在校门口，女的都不让进，教育部长说女生在学校里穿得“像去参加婚礼”。25号塔利班又给阿富汗女性送上一份“圣诞礼物”：禁止女性到非政府组织上班，如果这些组织不限时辞退女员工，塔利班将吊销它们的执照，这些组织主要由联合国派遣，在阿富汗对当地人做一些救助和帮扶工作。

塔利班的新规引来了反对者，大学和街头都有人抗议，但是规模不太大。更多反对的声音来自外部，就连因为对女性过于苛刻出名的沙特也表示很震惊，更不要说西方国家，美国白宫发言人直言不讳地对塔利班喊话，你们这样做就别想被世界承认，休想重返联合国。塔利班上台一年来受到的关注度持续走低，这两条禁令让它重新获得流量，还把自己放在了全世界的对立面。

2021年塔利班重返喀布尔时，该组织发言人沙欣对记者说，他们会维护和保障妇女的权益，女性可以参与社会生活，可以自由选择头巾的样式。现场记者回去后奋笔疾书：塔利班你变了，变得温和了，阿富汗的未来值得期待。可是一年以来，没有一位女同志进入塔利班的政府机构上班，曾经信誓旦旦的诺言也没有兑现，12月底的所作所为证明，塔利班并没有变，它依然是26年前那个样子。

（塔利班新闻发言人）

26年前是1996年，塔利班搞定其他军阀后进入首都喀布尔，第一次升起“阿富汗伊斯兰酋长国”的大旗。当时的塔利班毫不掩饰它的极端，立即把所有的阿富汗女性封在家里不许外出，禁止所有女娃上学。如今的塔利班和过去的塔利班对待女性是一样的，区别是这次的禁令比上次来得晚了一些，塔利班用实际行动表明：对女性的禁令只会延期，不会缺席。

人类社会都进入2022年了，塔利班还在出台违背现代文明的政策。剥夺阿富汗女性的教育权，对阿富汗的社会发展没有好处，对塔利班的外部形象也没有好处。这些显而易见的问题难道塔利班心里没数吗？塔利班心里当然有数，但是他们这么做可不是在胡整，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我们不能理解是因为我们对阿富汗不了解，由于连年战乱阿富汗的知名度很高，但是熟悉不等于了解，阿富汗对很多人而言不过是“熟悉的陌生人”。

有一些关键数据必须要列出来镇场。阿富汗的总人口大约3220万人，其中城市人口770万，农村人口2300万，还有150万人过着游牧生活，在这组数据中，城市人口只占总人口的24%。根据2021年的统计，阿富汗的城镇化率只有26.3%。以上数据告诉我们，将近8成阿富汗人生活在农村，农村人对女性的看法才代表了多数阿富汗人对女性的看法，农村人才是塔利班要重点考虑的群体，而不是城里人。

（塔利班政府没有女性）

阿富汗的历史非常悠久，但它的国家建构却是失败的。什么意思呢？意思是大部分阿富汗人首先认为自己是某个部落的人，远大于认为自己是阿富汗人，他们心里还没有清晰的国家概念。在阿富汗的全部34个省份中，维持基层治理的主体依然是部落，大家族在当地的影响力无法撼动。2001年美军赶走塔利班后，在阿富汗苦心经营了20年，尝试在基层建立现代化政府来取代落后的部落制度，随着2021年美军的撤走这个尝试彻底失败破产。

阿富汗首都之外的地方依靠部落和大家族实行自治，所以盘踞首都喀布尔的塔利班有点像美国的联邦政府，整个阿富汗像一种另类的“联邦制”，塔利班想要在全国推动某项政策，必须依赖各地的部落，部落是什么文化什么规矩什么诉求，塔利班就得尊重而不是违背，双方之间的关系就是所谓的”央地关系“，现在看来，阿富汗女性的权益成了央地关系里的牺牲品，这个不能完全怪塔利班。

首先，阿富汗的社会结构是经典的父权制社会。在一个大家庭里，年长的男性拥有绝对的权威，女性的权利被严格限制甚至彻底剥夺。在阿富汗的部落文化中，妇女和儿童甚至没有被当做完整的人来看待，而是被看成了财产，尤其是属于男性的财产。在阿富汗影响最大的普什图部落中，女性类似于一种”资源“。让女人抛头露面接受教育，然后走向社会不断向男人的地位靠近，这是坏了祖上留下的规矩。所以不让阿富汗女性上学的最大阻力不是塔利班，而是传统文化，塔利班不想被部落抛弃，就得尊重那种文化。

其次，阿富汗普什图人文化中有一种“深闺制度”。该制度强迫女性长年累月待家里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不能单独外出，简直等同于性别隔离制度，男人把这种规矩看成是女性的荣誉和尊严，它保护女性不受侵犯。有了这种制度，男人控制女人就有了合法依据，他们通过限制女人进入公共领域，维护男人的权威，进而形成了男性主导的社会。近几十年来，阿富汗受到的外界冲击不小，但是主要集中在打打杀杀的领域，至今都没有动摇囚禁女性的糟粕文化。

（推出禁令前男女大学生分开上课）

第三，伊斯兰宗教文化的影响无处不在。阿富汗99%的人信仰伊斯兰教，宗教行为准则的影响力仅次于普什图部落准则，而宗教行为准则要求女性待在家里不外出，一辈子就应该洗衣做饭、抚养子女、控制欲望、老老实实，家庭的一切开销由男人负责。1998年在面对争议的时候，时任塔利班副教育部长沙希基尔说，《古兰经》指出女性应该“待在你的家里”，先知用了命令语气，所以这个没有商量的余地，她们不能工作也不能念书。

一旦接受了教育，阿富汗女性的想法就变了，她们走向社会有了独立的经济能力，会冲击那个传统的“男人社会”，这让还没有进步的阿富汗男人们感到恐慌。虽然塔利班禁止女性受教育和参加工作，但是反对的毕竟是少数人，大多数阿富汗女性生活在农村，她们没有能力和觉悟去反对。在这个问题上塔利班需要同时兼顾城市和农村，最后决定牺牲少数成就多数，这是任何强权组织的必然选择。

早在1931年阿富汗女孩就被允许上学，1950年喀布尔大学就开始招收女生，1958年喀布尔就出现了男女混合学校，但是在2022年阿富汗政府却禁止女生入学。将近100年来阿富汗女性的教育权呈现波浪式原地踏步，有一点突破很快会倒退回去。这不是待在喀布尔的执政者一纸禁令能改变的事，不破除根深蒂固的文化壁垒塔利班也无可奈何，假如塔利班放任女性工作和教育，有可能他们迟早要被另一个组织取代。

（抗议塔利班的城市女性）

纵观阿富汗的历史，女性地位最高的时期就是从2001年到2021年的那20年，也就是美军以反恐的名义进入并占领阿富汗的20年。在那20年里，阿富汗宪法规定给所有的女童提供9年义务教育和总共12年的免费教育。在这样的规定下，2018年阿富汗有8万名女教师，小学有250万女学生，高校有9万名女大学生。虽然那20年是美国入侵并非法占领的20年，但确实是阿富汗女性最自由的20年。

可是这种生活阿富汗人自己不想要，他们支持或旁观塔利班赶走美国人，摧毁美国扶持的“傀儡”政府，让塔利班在喀布尔再一次升起白旗，塔利班的所作所为，是阿富汗传统部落文化和宗教文化的外在体现，外人看了大呼受不了，但人家阿富汗人自己受得了，否则塔利班现在面对的不是和反对者打嘴仗，而是全国各地轰轰烈烈的反对浪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