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感觉《独行月球》很尬很难看?”

我看过火星救援原著和电影,这完全就是换了个星球,各种无厘头无逻辑,食物无限月球车像跑车,但看影评全是好评,是我的审美出问题了吗?

这电影有什么治愈的?我不李姐。 有影评大佬给我答疑解惑一下不?

谈一谈个人的感想。粗糙写就,意会即可,仅供参考。

《独行月球》是一部颇为奇特的开心麻花电影。它是一部喜剧,而又试图做到“不只是喜剧”,在结尾完成“表面上看似是悲剧”的主题升级。但是,由于操作上的种种问题,两个诉求相互掣肘,它成为了一部不足够全程好笑的喜剧,同时也没有拿出足够的主题表现效果。无论是搞笑,还是表达,都更像是“咯吱一下”与“浅尝辄止”的着力不足。

以往,麻花的主创经常受制于自身的影视剧作能力,拿不出一个像样的叙事系统,而在自己最擅长的“阶段式舞台笑话”方面大有成效。而这一次,他们有意地规避了一贯的短板,选择了改编韩国漫画的方案,这就给予了作品一个不错的叙事基础,而后再行“添加”自己的设计。

这让《独行月球》的主题呈现方式,几乎成为了开心麻花喜剧电影里最“像电影腔调”的一部,多层次的递进井然有序。然而,当麻花试图在其中加入自己的“阶段式搞笑”时,不统一的割裂效果就产生了。主题表达的不差完整性,给到了作品一个前后连贯的框架,而笑料部分只是“阶段式”地作用于某一局部,甚至一场戏里的几秒钟,显然难以融入前者。观众跟着连贯的叙事前行,对笑料的反应便不会很敏锐,反而会倍加感到其“突兀于剧情之外”的尴尬生硬。以往的作品,由于叙事不太连贯,二者都是段落式的,才遮盖了这个问题。

这导致了,《独行月球》是开心麻花喜剧里叙事完成度不错的一部,但却也是最难让人笑的一部。以“开心麻花”的喜剧而言,这似乎本末倒置了。但作为麻花,如果希望在喜剧电影---而非银幕小品---的道路上走下去,这是绝对有必要的尝试。

围绕着“如何面对真实的生活”的话题,本片讲述了一个平庸到有些“回避真实内心表达,惧怕被真实刺痛“的凡人逐渐迎接真实的”崛起之路“,并设置了数个不同的阶段。第一阶段,是自欺欺人的虚假希望,这也是很多普通人经常会进入的一种状态:选择性地无视既有事实,自己说服自己,给自己一个逃避的出口。对他们而言,面对真实,在其中表露自我内心,便可能承受真实带来的痛击结果,因此不如”和光同尘",在虚假里给自己圆满。在电影里,独孤月的“中间人”自我定位,恰恰符合了进入这个状态的特质:得过且过,不上不下,在自己这边说得过去即可。一旦过于出挑,就会被交付太大的责任,面对太强的挑战,从而承担失败受挫的可能性。而留在中间地带,降低存在感,就可以不担负一切东西,实现不直面现实挑战的自我宽慰。

结合电影首尾,他以工程师的身手而屈尊维修工,从结果上看已然是“混进月球基地即可”,不在乎自己能力是否得到施展。而他做出这种行为的真实目的:追求爱情,在电影的开篇中并未明说,而是被有意遮掩。这提示了他在前半段中对马蓝星的爱意表达状态-----只是相对地靠近了她,却从未对她本人有所明示,甚至互不相识,一切情感都只寄托在了自我设立的虚假交流之中。而到了高潮段落,独沽月做到了迎接真实的一切,甚至接受了马蓝星”故意不救自己“的冷酷决定,他不再惧怕自己的爱意被真实结果所挫败,“因为在楼梯上偶遇马蓝星”的就任维修工动机,也就得以在闪回中明示出来。

基于爱情线索的内容表达,在电影的第一段里,我们就可以很明显地看到相应信息。他爱慕马蓝星,但所有的表白只会发生在自我演绎的独处环境里,想象一个虚假的马蓝星站在面前。究其原因,便是“对于真情表露后受挫风险的畏惧”----他眼中的马蓝星高高在上,而他自己则只是一个不被认识的维修工。在第一段里,独孤月在真情流出后的受挫,体现在了他迎接马蓝星抵达基地的时候。他表现出友善,给其他同事合影照相,但马蓝星一旦出现在身后,他便被同事们“背叛”了。而面对他的殷勤招呼,马蓝星也毫无表示,反而勒令他回到岗位。这一处的搞笑设计,与剧情结合得比较出色。

而在被抛在月球后,这也是独孤月最初的状态阶段。他以为地球已经不再有生命,于是给自己找到了一个绝望发泄的出口:装作马蓝星还在自己身边。这带来了他和照片“马蓝星”共处的该阶段主要搞笑元素。而当他想自杀时,留给刚子的也是一头虚假的母袋鼠。在这里,我们能看到,他对马蓝星的创造虚假,成为了对地球生命消失之绝望感的消解方式。这正是电影一个比较重要的设计:马蓝星与地球生命的对等,独孤月的微观爱情到宏观“对人类世界之存在的希望”的升级。在电影里,有一幕马蓝星与地球重合的画面,便是对此的提示。由此,电影才将剧情主体里最容易表现的人物爱情,做了对整个人类文明的升级。这也符合了独孤月的人物背景设定,对生活得过且过的“中间人”-----回避“人类不再有”的残酷真实,躲进自己想象的虚假希望里,获得绝望情绪的出口,暂时麻醉自己即可。

而在另一方面,地球社会也成为了独孤月的对应存在,同样存在这个阶段。面对陷入绝望的人类幸存者们,马蓝星提出了“将独孤月的月球生活做直播”的方案,以此展示后者对于生活的希望。然而,在地月尚未实现连线,独孤月不知道人类仍存在时,人们看到的却是“虚假”的希望------独孤月过着自己与马蓝星的虚构生活,而马蓝星等人则用配音和解说的方式,强行编造着独孤月的“返回地球”之希望。甚至,即使在独孤月已经和地面取得联系后,地球一方也依然延续着这种虚假希望的营造:在马蓝星等人的解说中,独孤月始终是自愿留在月球的英雄。

自我营造的虚假希望,当然终究要被现实戳穿,它并不是一个可以为之的心态,只能是暂时有效,这构成了下一个表达阶段。在序章里,对此便有了一些暗示:独孤月对着臆想中的马蓝星表白,却直接造成了他无法赶上返回舱的发射。而第一次与马蓝星的枕头相处后,独孤月也想了办法自杀。而他依然这么做的原因,也在此处得到了揭示:进入真实,展露希望之后的被挫败-----他以为地球上有人类在联络他,并为此努力求生,却发现那不过是刚子尾巴弄出来的噪音,否定了他相当一段剧情里的所作所为。并且,在这里,该阶段与上一阶段构成了一个对应性表意效果。在上一阶段,独孤月可以在“人类毁灭”的真实面前逃离,一时地躲进自己设立的虚幻之中。但那种虚幻随后带来了独孤月的自杀,而他的第二次“回避真实”,则带来了不同于上一阶段的结果:此时的他,已经无法再一次地在“人类灭绝”的"真实“面前自我幻想了。

真实当然可能带来残酷的结果,但它依然是必须面对的存在。在电影里,刚子作为一头来自地球大自然的动物,是“地球生活之真实”的一种象征物,对应着独孤月面对生活的不同阶段。一开始,它是殴打独孤月的拳手,仿佛真实生活的重击。然而,它又阻挡了独孤月在第一次营造虚假后的绝望自杀---在与臆想中的马蓝星交往一段时间后,独孤月试图服用安眠药,但却被刚子禁止取药。它提示着,“面对真实,对于人生的积极作用”。独孤月确定地球上有人类存活的瞬间,构成了对此的关键表达----虚假的幻想可以让他暂时获得希望,但效用不可持续,而地球上亮起的光则可以让他从自杀的绝望中走出来。

随着剧情的发展,独孤月与刚子的关系愈发和谐,也显示着他对于真实生活的拥抱开始,特别是在两个关键的节点上----当他要面对抛弃刚子、独自回到基地的抉择时,他没有回避真实感情,再如一开始对马蓝星代表的“人类”一样,独活后再去臆想一个“刚子”,而是救下刚子,随后与它驴拉滑板,协力解决困境;当他要处理第二批陨石时,返回地球的愿望渺茫,他甚至选择了直接说出“我听到了”,主动接受了现实,而不是被动地被马蓝星告知、之前全程装聋作哑,同时也与刚子深情告别。

这显然是电影试图传递的信息:即使真实中存在失败的风险,也不能就此回避,我们依然要去拥抱真实的生活,才能从失败中最终获得一次成功。独孤月第一次“发现地球上有人类”的努力失败了,但确定人类存活后的第二次努力,却完成了返回舱的装配工作,在中间越过了多个----如果发生在更早阶段,完全会让他放弃努力----巨大障碍。并且,电影制造了一个镜头上的对应:序幕里,独孤月发现陨石来袭,努力地奔向返回舱,飞跃矿坑失败;带着刚子努力地赶回基地,同样的飞跃镜头,取得了成功。

事实上,在地球这一边,马蓝星等人营造的“返地英雄独孤月”,也终究要编造不下去,在独孤月计划几乎失败的情况下,由马蓝星予以“他只是一个被抛在月球的平民”的揭露。虚假的希望无法延续,露出了现实,也确实让地球人类重新陷入了绝望。但是,当独孤月拿出了斗志、驴拉滑板之时,人类的希望也得以重燃----比起之前的虚假英雄,这里的真实平民独孤月,反而更让人类切实地昂扬下去。事实上,这也是电影后半段里,人类能与独孤月互为希望的根本-----独孤月的绝望从看到人类确实存在的地球光线中而得,地球人从直播中看到的,则是独孤月确实相信人类存在之下的努力。

最后一个阶段,则是基于“拥抱真实”而完成的,从真实平民到真实英雄的升华。作为一个平民,独孤月从真实中收获了扎实的希望和动力,得到了回地球的机会,这是拥抱真实的第一层成果,他不再是一个回避现实中种种困难、躲在自己幻想里聊以自慰、说得过去就好的消极者。然而,当他拥有作为平民而成功的机会,却依然选择直面真实中困难的部分,才从平民升级到了英雄。而这一阶段,也与此前两个阶段构成了渐进的对应----第一阶段,努力返回地球,驾驶月球车遇到困难,失败;第二阶段,努力返回地球,驾驶月球车遇到困难,作为想回家的平民而成功;第三阶段,努力返回地球,驾驶返回舱,却为了”消灭陨石,牺牲自己“的残酷,甘愿承受了困难,实现了非平民的英雄式成功。

对于最后的升华,关键的表现途径是独孤月的爱情线索。爱情线索是贯穿电影始终的一条线,也是独孤月埋藏最深的“虚假”。在序章里,他从对马蓝星的臆想中醒来,努力地试图赶上返回舱,一顿飞檐走壁的努力宣告失败,意味着”现实“对他的打击,而同样是在这里,爱情的”现实打击“也潜伏下来,即为马蓝星对他的抛弃。而在爱情与命运同步在”残酷真实“的同时,他对此的不知情,也开启了他一直到电影结束部分的”爱情虚假“状态。一开始,他与马蓝星本人并无交流,而是与自己想象的对方神交。随后,他直面了真实的马蓝星,但却始终未能得知对方故意抛下自己的“背叛”真相,因此处在了一种不自知的爱情氛围之中。最后,他听到马蓝星说出的真相,坦然接受了终极的真相,同步于”对自己牺牲,无法返回地球“之真实残酷的接受。当独孤月听到了马蓝星“故意抛下了你”的坦白后,他的爱情追求被现实真相所抑制,但却并未选择回避、“没听见”,而是直接认可了她的做法。当独孤月拥抱从爱情到命运的一切真实后,电影似乎要对这样的他进行一个表彰,让他成为了真正的英雄。

最后一段里,他与阿姆斯特朗的脚印一样,化作了留在月球上的“灵魂”,迎接着新一批宇航员的到来,地球也因他的拯救而欣欣向荣,仿佛是引导人类之精神力量的永存,对应着此前“振作人类”的虚假英雄独孤月无法延续的结果。而在微观爱情上,他似乎也走进了马蓝星的心里,二人并肩站立于月球之上,所有关于爱情的谎言都不复存在,只剩下了真实的积极结果。

可以看到,电影的叙述系统较为完整,但可惜的是,大部分搞笑元素却并没有与主题表达深度融合在一起。对此,序幕有一些做的很不错的地方,如独孤月在臆想中表白从而错过了返回舱的发射,如独孤月努力狂奔却最终失败。而我们也能看到一些更有潜力的部分。例如,在营造虚假英雄独孤月的段落里,完全可以加大“编造式配音”与“真实猥琐男独孤月”在台词和行为上的冲突违和,有了搞笑而又说明了虚假的不可为之。然而,解说和配音的存在,基本上没有得到什么有效的应用,仅仅是“给人类直播”的背景板存在。而大部分的笑料,则都来自于麻花擅长的那种“碎片化段子”。即使在做的不错的序幕里,也依然有”两个宇航员落枕所以看不到独孤月的座位空着“这种只作用于一瞬间的段子。此后,则如拿李成儒和黄子韬的光头开玩笑,玩弄一些谐音梗,让演员出丑,等等,其中甚至还有”刚子狂日母袋鼠独孤月“这种下三路的没品烂梗。

这种搞笑方式,与主题表达联系不大,在麻花团队这一次有了表达野心后,显得比往作更加突兀出戏。这一次,麻花团队搬来了漫画进行改编,算是回避了自己一贯的电影化创作问题,但搞笑方式依然是自己的片段式小品,二者的不兼容由此产生。平时的麻花电影,剧情讲的是一段一段的,搞笑也是一段一段的,从而实现了观影体验节奏上的一种和谐,让观众始终保持在”讲小故事段子,看段子里的搞笑“的同步状态里。但这一次,观众在跟着剧情连贯地一层一层往下走,而搞笑却依然是独立出来的,只能作用于那一瞬间,更像是”咯吱人一下“,而不是像剧情一样地前后衔接。此时,沉浸于叙事的观众,会觉得一瞬间的搞笑很突兀,与整体的剧情不太相关,且随着叙述阶段的深入,这种感觉会在后半部中愈发明显。

同时,这种笑料的堆积过度,也严重挤占了文本叙事的空间,让表达效果有了很大的削弱。在背景设定中,我们可以看到独孤月回避现实、躲入幻想、让自己过得去就好的“中间人”的由来:没有亲人和朋友,真实生活中的积极因素过少。而对地球特意唤作“妈妈”的语言,在吻合“地球母亲”口吻的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将“渴求地球上的人类文明”、“对地球象征马蓝星的爱情”、“家庭缺失带来的内心自我封闭、惧怕现实伤害”统一了起来。但是,这一点只能在他即将赴死的高潮中才得以提及,显得完全没有任何说服力。而面对“地球上没人”的“真实”时,独孤月的绝望也太过短暂,对于”无法一直躲在幻想里“的信息,表达得全无力度。

并且,他与马蓝星的爱情,作为对上述内容的呈现侧面,也有着“误以为马蓝星没看到自己”的错误认知,让他们的关系经受“真实冲击”的考验。如果二人交互的部分再细致一些,让马蓝星一人明白真相下,对独孤月的热情再多一些犹豫和自责,让独孤月在得知真相后经历一点动摇,最终独孤月笑言“你应该这么做”才来得更有力量。作为主题表述重要侧面的爱情发展,本片理应有着更细致的分阶段展示。例如,在独孤月经历了初始的“不直面真实的马蓝星”,而是与马蓝星直接相处,拥有了大家认可的“真实爱情”,但却从马蓝星闪烁的自责与愧疚之中有所察觉,从些许的回避走向结尾坦然的接受,最终"拥抱真实苦痛”的英雄升华就会更加自然。同时,这也必然细化二人的爱情交互,让其间的感情发生更为可信。

在电影里,马蓝星更多地只是作为“地球”的象征符号,是独孤月在“虚假”与“真实”间奔向的目标,作为自身也只是独孤月爱情追求的目标。而作为“人类群体”的代表,她这一方对独孤月的诉求,也是单方面的“获得希望”。无论在哪个层面上,她都只是被定位再被动接受者的位置上,对独孤月的输出少之又少-----在建立语言联系前,电影甚至剥夺了她对独孤月的所有有效帮助,连运送月球车能量的努力都失败了,是独孤月纯粹靠着自己的力量回到了基地,而她则只是“旁观其力量“,并激发自己的力量。然而,如上所述,展开空间的有限,让独孤月在每个阶段中的心理状态,并没有得到很细致的展现,因此马蓝星从他身上获取希望后的爱情产生,在结合她明面交流有限、更多只是”注视与接受“的情况时,完全地没有了表现力。马蓝星对独孤月的情感表达太短,缺少了展开过程,“结果”出来时便太过于僵硬。同时,独孤月的背景并没有很细致地体现在他的行为中,人物转变也就同样地僵硬了起来。这一切的成因,“碎片化讲笑话”带来的副作用是不可忽视的。

更进一步地说,马蓝星背后的整个人类群体,都有着同样的问题。他们从独孤月身上获取了希望,但由于表现戏份过少,他们的出现往往只是伴随着”单纯地观看”,自己的反应则比较简单,看到希望就乐呵,看到希望泯灭就丧气。但是,配合着电影的演进阶段,他们的反应或许有着更多层次的可能性。因为绝望,哥哥无法回答关于“绿树苗”的问题,偶像也脱下了装点颜值的头套,高级钳工封印了手指,还有一个人要自杀;因为看到“人民英雄独孤月”的虚假希望,他们获得了一时的激发;因为马蓝星戳破英雄独孤月的谎话,他们重新陷入绝望;因为独孤月最后的崛起,他们再次回到确实的希望。

甚至,在人类集团身上,其实有着一个前后对应的要素:一开始,他们是以“独孤月返回地球”为希望和动力,核心是”在如此恶劣的环境里活下去“,最后,独孤月没能重返地球,却成为了为人类而牺牲的英雄,这让他们舍弃了”活下去就好“这种为了生命而努力的平民想法,不再蜗居于地下,而是勇于走上地表,重建辉煌的人类文明,让自己成为独孤月一样的“英雄”。在成片中,独孤月拯救地球后的天空放蓝,结尾处人类在地上的文明重建,似乎传达着这种”非平民的英雄精神力量”的传递促进,也对应了独孤月在月球上迎接宇航员们的“灵魂”。但是,人类集团在大部分时间里的完全“观众化”,让他们自身的情感流露不够丰富,只是机械地做出了“有希望,高兴,没希望,丧气”的简单反应。这一切说法,也就不可实现了。

最后,则是麻花团队一贯的一些处理手法问题,其中一些要素被很生硬地抛了出来,如刚子的出现,独孤月的家庭,他对马蓝星的爱情发生,出现得都比较简单且直白,功能指向性很强,在叙述推进上不够自然。另外,比较重要的是,作为平民到英雄的升级,独孤月从开始时的”选择回家保命而失败“,经历“选择回家保命而几乎成功”,再到最后的“牺牲生命,拯救他人”,在最终的“英雄”阶段缺少了一些严谨性----事实上,他面临的抉择还远远不够极致,并没有“回家,保住命”与“不回家,转攻陨石,丢性命”的两极化选择,即使选择不管陨石、返回地球,依然很可能让整个人类灭亡,而自己也丢掉性命。因此,在最后的选择中,独孤月其实并没有获得“保命”的选项,他主动的牺牲也就被削弱了一些力道,且无法与作为平民的”保命后的失败/成功“构成对比升级。

相对来说,韩国漫画原作的表现,有着一定程度上的不同。首先,一如此前所说的那样,漫画将独孤月的直播作为了剧情推动主体,独孤月“想要自杀”的真实状态被全程保持的地球配音所改变,加上直播卡顿等机缘巧合因素,成为了地球幸存者们眼中的积极乐观存在,让他们得以在废墟中生活下去。这种”错位”产生的黑色幽默,叙事效果更强,也完成了“虚幻希望”的主题表达。相反,对于独孤月来说,地球也同样是他挣扎于消极之中,却始终没能死掉的隐约动力----在他久违地发现一块巧克力蛋糕,舍不得一次吃完的时候,缺一块的蛋糕与局部被遮掩的地球在画面上重合,暗示着地球对独孤月的巨大吸引力。

可以说,比起电影版,漫画版的绝望感与虚幻希望更强,更持续----独孤月并没有早早确信”地球上有人类存活”,一直处在对地球的观望中,似乎在绝望中天真地幻想着什么;地球人则长期地观看着被解说改变了行为含义的独孤月。这带来了更融入剧情的黑色幽默式搞笑,也延长了电影版里相对短小,但理应非常重要的阶段---既然要走出虚幻,迎接现实,那么首先要做的,应该是对虚幻进行足够长久的表现。

而在结尾的处理上,漫画版也有着不同之处,它并未设置独孤月最后的英雄时刻,而是让他与月球一起,在地球的操纵之下阻拦陨石,拯救世界的被动性远大于主动性。事实上,这也是漫画版对”中间人“设定的延伸---漫画用了较为细致的方式,讲述独孤月在机缘巧合之下的各种”被动”,无论在哪里都毫不出奇,只是由于其他同事无法参加而被迫登上月球,后又因为实验动物全部死亡而无所事事地睡大觉,导致没赶上返回舱,成为了地球的“希望”。他的所有行为都是被动消极的,工作上不出头,不想承担上月球的任务,原本工作无法开展后也没有主动寻找其他岗位,最后站到“希望之光”的位置上更是由于阴差阳错与地球配音。他回避着现实中的一切可能面对的困难,但在最后时刻却做出了----可能是人生中唯一一次的----主动接受:接受了自己被抛弃的事实,期盼着那些无奈抛弃他的地球人,有一天能将他带回地球,实现他一直眺望、期盼着的“虚幻希望”。而在此时,因为虚幻希望破灭而绝望、或早知内情而从不相信的地球人,也就此获得了真实的动力。

漫画版并没有让独孤月成为脱离平民的英雄,他依然是个平民,无法在“能够回家”的情况下依然主动牺牲自己,但他可以做到“直面被牺牲的现实”,不再在月球上寻死,而是保持平常心地整合生活物资、记录身体状态,尽可能地活久一点,但也不惧怕死亡的到来,怀揣”死后被接回地球"的希望。比起电影,这显得更加实际,也让独孤月的人物形象没有突然跳脱出去,保持了合理的发展曲线。

事实上,电影版的终极抉择中,独孤月并未面对死或生之极端两难的逻辑矛盾,也正是由于漫画版在此刻关键剧情上的不同。而这与搞笑方式上的问题一样,都是开心麻花在改编中的操作问题:沿用了很多原作优秀的部分,但又在另一些部分中采取了自己那些“过于片段化”的方式,

沈腾愿意在这部电影里将“含腾量”拉到100%,足见《独行月球》在他眼中的创作潜力,它也确实比以往的麻花电影具有了更多的“电影创作野心”。然而,从成片效果而言,他们似乎还没有平衡好搞笑与叙事的关系比重,原本的传统搞笑方式完全无法融入“不像原本传统”的,更正规的叙事系统。这让本片有些两头不靠了起来,既不如以往那么搞笑,也没有拿出很顺畅服人的表达。

它当然是吃力不讨好的,固有的短板没太变长,一贯的长板却被砍断了。但是,如果开心麻花有意愿在电影上做出更多发展,那么这样的吃力不讨好之作,或许是成功之前的必然阵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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