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障小哥送外卖月入过万：我出生那天，就该死了
ins生活官方账号作者 | 陈相忘
来源 | ins生活原创
二舅火的第3天早上7：42分。
@一往无前的麦克斯李 发布了一条5分55秒的视频。
视频中的他，头发乱糟糟的，穿着一件肥大的橙色T恤。
提起二舅这部片子，他说：
它其实承载了中国人对于一段历史的共同记忆与共情。
我们每个人都是二舅，所以没有人可以看不起别人。
点开这条视频的评论区，算不上多热闹。
但每一条网友的留言他都会看，并送上一个小小的赞。
up是94年生的“胖哥”，笑起来憨憨的，很可爱。
他的视频很“粗糙”，就像跟朋友唠嗑一样，他习惯于把手机举起正对自己。
在镜头前侃侃而谈时，他的双目总是炯炯有神。
这个说自己出生时就该死掉的男孩，叫李世承，3岁时被诊断为轻度智障。
缺氧
和大多数人眼中的“智障”不同。
李世承的谈吐非常流利。
以至于你在他的采访视频中，总能看到这样的弹幕飘过：
“小哥的思路好清晰啊”
可如果你问他，12除以4等于多少？
李世承会坦然地告诉你：
他不会。
然而，李世承并非天生如此。
1994年2月16日，出生那天。
李世承的妈妈顺产顺不出来，所以医生果断选择了刨腹产。
这一刨，才发现了难产的根源：
一个被脐带绕颈的婴儿。
由于严重缺氧，李世承当时已经浑身发紫。
没救了？
刚出世的他，还没吸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口空气，就被扔进了医疗废物的垃圾桶里。
最后，是一个小护士发现：他的一根手指，还在动！
人们这才把他从垃圾桶里捞了出来。
命是捡回来了，李世承却因此落下了智力残疾。
后来，每当和旁人讲起这段戏剧性的过往。
李世承总忍不住想象当时小护士发现他的场景，说：
诶，这个还没死透啊。
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戏谑和打趣的味道。
后天性脐带绕颈造成的缺氧，开启了李世承充满「障碍」的人生。
上小学以前，比起其他孩子，李世承只是“慢”了那么一点。
但一段随班就读的经历，让他第一次体会到：
原来“智障”两个字，并不友好。
上小学后，李世承考了几次试，语文还算凑合，40分有了，但一些基本的加减法还是不行。
由于当时老师担心他会拉低全班分数，便建议他随班就读。
没办法，在老师的软磨硬泡下，李世承答应了。
可紧接着的那堂课，却成了他不愿再回想起的噩梦。
当那位老师缓缓走上讲台，咳嗽两声之后，教室内瞬间鸦雀无声。
接下来的话，更是让李世承整个人都呆掉了。
老师说：
李世承办了随班就读，大家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他跟你们不一样，他是智障，他脑子有问题。
如雷轰顶。
二十年后的这天，当李世承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讲起这段回忆时，他轻轻拍了两下自己的大腿。
在他心里，是不忿的。
结果，在老师宣布完的第二天。
几乎班里所有同学，都在用很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李世承”这个名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
傻子、智障、脑子有问题、神经病...
类比阿甘，李世承觉得他更像是香港电影《何必有我》中 郑则仕塑造的弱智青年“肥猫”
人们口中的「校园霸凌」，就这么发生了。
霸凌的方式，也从小学时的语言侮辱，“升格”到了中学的直接动手。
因为他是智障，有人拿木棍打他...
因为他是智障，有人把他吃饭的汤盆踹掉...
因为他是智障，有人翻他的书包，问他有没有钱...
小时候的李世承
直到有一天，李世承再也无法忍受。
他开始反抗，却被五六个人用一整块大玻璃砸在头上，他们还拿拖把木柄往他脑袋上攘。
一次缝了2针，一次缝了5针。
《何必有我》中，村霸用带钉的木板打肥猫的掌心
都说人性本善，但必须坦承，恶始终存在。
之后，李世承“被迫”转学，去了上海市长宁区特殊职业技术学校。
他说：
长达九年的“有期徒刑”提前结束，我终于“出狱”了。
暗面
今年3月份，上海的街头，夜幕悄然降临。
结束一天工作的李世承，见到了他喜欢很久的百万up主：峰哥。
两人碰头后，在附近随便找了一家小咖啡店。
坐在卡座里，见到峰哥的李世承，开心地像个孩子。
他迫不及待地把自己上学时拿过的证书、奖状，统统从包里翻了出来。
在特殊学校的那段日子，李世承考到了西式面点师初级、西式面点师中级、中式烹调师初级、中式面点师初级四本职业证书。
偶然的一个机会，他又进入长宁区业余大学接受成人高等教育。
峰哥问他：「业余大学」是什么？
他直言不讳，回答说就是智障读大学、“带专”。
李世承的大专毕业证
比如，他的专业是酒店管理，学习的主要内容就是：
客房服务怎么帮客人掖被子，花卉园艺怎么修剪君子兰、日常打理水仙花...等等。
以上这些，被李世承一律总结为五个字：
为人民服务。
聊到这，李世承举起右臂，单拳紧握，挥舞着喊了句口号：
“带专人、带专魂，带专就是人上人”
在业余大学这两年半，李世承拿到了大专毕业证。
所有这些证书和奖状，都是那时的他，打算将来去社会上闯一闯的资本。
但社会的第一课，是学会面对生活的不得已。
18岁，刚毕业的李世承，被学校介绍到一家面包店工作。
在这里，他每天都重复做着同样的事-烤面包。
活儿其实不难，但工资是按上海最低标准发，加班也没有加班费，每天都要工作12个小时。
太难熬了。
但李世承硬是坚持了五个月零六天。
他说：直接走掉也太糗了，要走也是最后一个。
就这样，他真的“苟”到了同班一起来的11个同学全被开除，才主动提出离职。
之后，李世承来到一家宾馆做服务生，却在实习期满时，被对方以“考核不过关”为由辞退。
他左思右想，不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
其实，不是他错了，而是这家宾馆玩惯了“不交社保、期满辞退”的卑劣伎俩。
李世承做过最开心的一份工作，是在亲戚家的奶茶店帮忙，当个“小领导”。
因为不用学东西，所有智力、学习上的障碍，一下子都没有了。
照理说，李世承本该干回自己的老本行：厨师。
但现实却是：
智障考厨师并不罕见，智障当厨师却寥寥无几。
起初，李世承也面试过几家酒店。
无一例外，最后都碰了一鼻子灰。
曾有个厨师长叔叔拉着李世承的手，苦口婆心地和他说：
“叔叔也是打工的，也要养家糊口的，你有厨师证我们是欢迎你过来做的，可你是智障，万一磕了碰了...”
学习做菜的麦克斯
没等叔叔把话说完，李世承就懂了。
他知道对方很为难，也懂得体谅别人的难处。
唯一不开心的，就是叔叔可能把自己当成唐氏综合症或自闭症了。
因为在他的印象里，只有唐氏综合症的同学，才会那个样子。
也许是觉得自己说错话了，李世承默默把头转向一边，耳朵有些发红。
接着，他鼓足勇气，跟峰哥讲了一件生活中很现实的事：
其实“鄙视链”这个东西，在特殊学校也有。
他曾亲眼目睹。
一个有四级残疾证的轻度智障，拍了一下三级智障的脑门，说：
小子你就是笨。
三级同学很困惑：
哥哥你为什么要打我的头？
那个四级同学一脸骄傲地回答：
因为你三级，我四级，我比你高级。
说完，李世承随手抓起桌子上的小零食，胡乱塞进嘴里。
他依旧歪着头，缓了一会，边吃边吐出一句话：
“这让我感觉特恶心，真的。”
和解
即使人生有太多的“你不如意”，但生活还是要继续。
那时，李世承刚好有个轻度智障的同学在当配送员，便问他要不要试试。
看着同学一天200元的收入，他心动了。
一开始送餐，李世承学的很慢，不会抢单，经常超时。
慢慢的，他有了自己的应对之策：
每次超时，他都主动去跟顾客赔礼道歉，除了送小零食，他还会亮出残疾人证，争取“宽大处理”。
这招虽然屡试不爽，但也有失效的时候。
一次，李世承送一单总价422元的必胜客套餐时，不小心把饮料洒了。
顾客不愿意接收，李世承就跟她商量，他来赔饮料的钱，但餐还是热的，就别退了。
对方同意了。
但李世承把饮料钱转过去后，她又反悔了，要求全额赔偿。
422元，李世承要辛辛苦苦跑两天才能挣到。
他慌了，一边从兜里掏出残疾人证，一边跟顾客求情：
美女行行好，我是智障，出来工作不容易。
没成想，对方一听到“智障”两个字，立即变得情绪激动起来，吓得直接打电话报了警。
接下来，那通电话的每一句控诉，都像是一把把刀子，插在了李世承的心间。
从此，李世承再不敢随便亮出他的残疾人证。
接受采访的李世承
3岁那年，李世承的爸妈发现：
自家孩子好像跟其他孩子相比，有些不同，便带他去做了智力测试。
按标准划分，正常人的智商在85-115之间，70以下属于轻度智障，而李世承的测试结果为80，正好处于中间地带，属于边缘智力。
少掉的那5分，让他和他的家庭都随之变改。
李世承小时候
曾经，由于给李世承办了“随班就读”。
一向不抽烟的妈妈开始抽烟了，从来不酗酒的爸爸也开始酗酒了。
小时候，因为李世承的智力残疾，父母有想过再要。
印象中，他们至少问过李世承两次，他都表示无所谓，最好生个妹妹。
但父母还是放弃了，害怕二胎会欺负他。
李世承小时候
家里人虽然爱他，但从不惯着。
到现在，李世承每个月都还要给家里交1000块的生活费。
也许正是这点，让李世承自小养成了独立生活的能力。
2001年动迁，李世承家的地被开发商征用，换了两套房子，总价在2000万左右。
很多人不解：光收租就够活了，干嘛要这么努力？
李世承更不解，那是他爸妈的房子，又不是他的，为什么不需要努力？
青年李世承
这二十年来，李世承一直在纠结：
到底该不该承认自己智障的身份？
不被这个社会所认可，不被周边的人们所关心。
严重时，他曾想就此跳下苏州河，一了百了。
一如他自嘲时所说：
也许我出生时就该死了。
可一想到还没证明过自己，他就很不甘心。
抱着这样的信念，李世承再也没想过“死”这个字。
相反，他还要更好地活下去。
两年前，李世承被升任为高级配送员，给一家银行配送金融文件。
这项业务的要求不低，没有丁点可以犯错的空间。
配送任务虽然艰巨，但收益也相对可观，每天固定的200元，再加上送外卖的收入，李世承一个月最高能挣到14000元。
他说：
我努力地月入过万，不是为了炫耀，而是想要证明，智障可以月入过万，智障也可以跟正常人一样工作、生活、读大学。
发声
花二十年与自己和解，李世承想通了：
“我开始觉得原来‘智障’不是一种缺陷，而是上天给予我一个更加包容的体验。”
他在网上注册账号，取名“一往无前的麦克斯李”。
视频的开头，他主动承认：
“大家好，我是智障青年麦克斯。”
目的很简单，就是向更多人普及心智障碍人群。
在他看来，人们不在乎智障的分级，一味给智障贴上“好吃懒做”这样的标签，仿佛一个智障什么都不干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李世承在视频平台分享观点
前阵子，一条关于李世承的采访视频在网上走红。
很多媒体借此来采访他，故意放大他身上的闪光点：
轻度智障小哥月入过万。
看到这样的标签，李世承有些难过。
他想要的，并非是让大家觉得他有多么厉害，而是这很正常。
甚至，他还写了一篇名为《你看到的东西并不一定是真实的，浅谈僵化思维下被蒙蔽了的双眼》的小论文。
社工朋友鼓励他当公益网红，把自己当作正面案例，给更多心智障碍者和他们的家庭带去希望。
说干就干，李世承建了一个核心群，里面都是心智障碍者的家长。
他希望通过自己的人生经历，为他们提供开导，并告诉家长们不要放弃。
想起小学时，李世承班里有一个脑瘫的女生。
由于脸和脖子都是歪的，她会被别人嘲笑“傻子”。
有天，这个小姑娘受不了了，她拿出一把很长的剪刀，准备割腕。
李世承看见后，一把抓住她，夺过剪刀，不知怎的一句话脱口而出：
「永远都不要放弃希望」
骑着电瓶车。
穿梭在上海的大街小巷。
收工回家的李世承，会喝一杯伯爵红茶。
然后在镜子前臭美一下，再把手机举起来。
继续在镜头前论述着他的表达：
什么是人？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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