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在亲密关系中一再“妥协”?| 主创随笔:新时代我们应当如何做女生

1.

女性的成长一直是我个人从本科开始就非常关注的议题。

在多年的观察中,我注意到:许多女性在这个社会中的成长面临一种独特的困境,即始终有多种多样质疑的声音伴随着她们,似乎无论怎么做,都会遭到社会的某种否定。女性如何走出一条通往幸福的道路,变成了一道没有确切答案的问题。

• 这种体验从儿时就开始了:小时候学习好,老师说女生后劲不足,以后就不如男生了。

• 长大一些了,如果长得漂亮,会被质疑是否肤浅、肯定不聪明、且大概率拜金。如果长得丑——要面临的否定和质疑就更多了。

• 如果瘦,会被说太瘦了不好生养;如果胖,甚至会被质疑道德的问题——不自律,连自己的身体都掌控不好还能做成什么?

• 学历好,会被质疑学历这么好怎么找得到的对象?如果学历差,会被说读书这么差一定不聪明或者混社会,如果男生读书差?男生是不一样的,他们只是不爱读书,脑子聪明着呢。

• 如果赚得多,会被质疑婚姻肯定失败;如果赚得少,又会被质疑不独立,找男人就是图钱。

• 如果结婚早,会被质疑还没想清楚自己想干嘛;如果晚婚,又会被质疑嫁不出去没人要。

……

与此相反,男性无论成绩好、成绩不好,都会得到肯定,“长大了就好了”、“男孩子就是聪明”;他们的身材和外表不会被太过严苛地要求和评价;早婚晚婚都会被褒奖;只要朝着更高的社会成就去发展,就一定能获得更多的肯定。

让我们简单地来假想一下,究竟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女性,才能在这些名目繁多、要求苛刻的标准中,找到一丝喘息的空间,避免所有的污名,认为自己理直气壮地享有幸福?

曾有一个女性这样对我说:我希望自己在方方面面都做到最好。我要在最好的学校里学到最好;要去最好的公司实习;要有优秀的家务能力;在学习、实习之余为男朋友做饭并把家打理地井井有条;我还要运动、节食,维持最佳的身材;还要护肤、吃保养品,维持自己不要衰老。我要精致、美丽,同时实用、贤惠。但我真的太忙太累了,我总有遗漏的方面,这样的自己真的很令我自己不满意。

当时我被震撼了,才知道在女性的心中,幸福的门槛儿原来如此之高。如果以这样的标准来生活,大部分的女性,都将输给自己严苛的标准。这大概可以解释为什么有那么多女性总在这样那样的时候,感受到作为一个失败者的情绪,像始终缠绕、永不会彻底退却的某种阴影。

被质疑追随的女性的一生,带来越加严苛的自我标准、以及因为达不到这种标准而产生的自我厌恶。同时也为女性带来了极大的困惑:一旦当她们的生活出现某种困境,她们便会开始“我是否是个够好的女性”的自我反思,而“够好的女性”的标准又是如此高不可及、充满了太多自相矛盾的标准而几乎成为了不可能。

在苛责与困惑中,女性形成了普遍的低自尊:经常怀疑自身的价值、自身是否值得被爱、自己是不是哪里有问题因而不可能被爱;经常感到怀疑与否定自己;经常自己告诉自己有很多事不可能、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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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女性的处境不是一朝一夕,因而我们的父母辈,早已应对的这样的困境,并总结出了他们这一代人处理这种困境的策略。

如果用一句话来总结这种策略的话,大概是:女性应当竭力保持中庸。“迎合一种不会出错的标准”,是他们的选择。无论是外表、学业、事业上,都既不要太落于人后,又不可太过出挑,在“合适”的年纪结婚生子,维持好职场和家庭的平衡。这便是一种“体面”的女性的人生了。进而,成就自己的丈夫、孩子,便是女性的功勋。保持中庸、牺牲自我、成就他人,是女性过去的成功经验。

但显然,这样的策略是注定不能引领女性走向自由和全然的绽放的。这一代的女性,已经知道要同这种策略做对抗,却仍然难以找到有效的新的策略来。

女性已经懂得否定和批判这种策略,却在现实中受挫时(没有获得足够令人满意的亲密关系、或者受困于不够好的亲密关系,等等),怀疑自身的受挫是否源自于未能遵守这套前人总结出的经验。

我们欠缺足够多的、以全新的策略获得幸福的女性典范,我们尚在途中,无人抵达。

外界的质疑声如此嘈杂,选择一条已知风险的道路,比在声声质疑中坚定地拥抱未知要容易太多。

这个社会有太多的方式把女性钉在耻辱柱上,以至于太多人为了逃避那个最坏的结果,而选择了为不够好、但也不太坏的东西妥协。妥协,是另一个女性生命中的重要经验。

这和女性的道德观有关。Gilligan在她著名的女性主义作品《不同的声音》中深入探讨了这一点。当男性在回答道德是什么的时候,他们更多想到的是不可侵犯他人的权利(以此保障自身的权利不被侵犯),以及自我实现;而女性想到的则是责任,是自身负有的多种责任的实现。因此女性的道德观,经常是自我批评式、而不是自我主张式的(Gilligan,1993)。

放到日常的生活中来理解这段话,我们可以看到女性比起男性更多在自己身上寻找责任,甚至倾向于过度在自身上寻找责任。她们经常审视自己的行为是否伤害了他人。她们因为坚信自己对他人就如同对自己一样负有责任,而一再地在亲密关系中做出对错判断上的妥协。

情感之所以容易导致女性判断力的下降,就是因为情感会让女性更多地感受到自身对对方负有责任,因而在维护对方和维护自身的抉择中陷入更深的两难。

结果就是妥协,一再的、没有终点的妥协。

而事实上,我们需要认识到,如果一个问题没有答案,那很有可能只能说明,这是一个错误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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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在这种情况下,为了实现个人幸福,为了获得自由与绽放,新一代的女性应当做出哪些改变?

Gilligan提到,很多女性,是为了一种“一致意见”而活着,她们“喜欢”与外界达成共识,她们对外界的不同意见有一种“易染性”,即很容易附和和同意(Gilligan,1993)。即便是自身高学历、事业有成的女性,也会在一些时候竭力装作傻白甜。

而在这种迎合的背后,是女性关于自身的一种“脆弱感”,在阻碍着她们彰显一种属于自己的立场。

女性是极容易被孤立和污名化的。社会对于不符合自身规则的人,所采取的最为常见的惩罚措施就是驱逐。女性的自我价值感本就极大依托于关系,是在关系中,女性才认识到自己是谁,而驱逐给女性带来的伤害无异于毁灭。一致意见,是女性的保护和依赖所在。

一致意见也已经成为女性最大的束缚所在,因为他们关于我们的意见是如此之多。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突破社会为女性设置的重重难关,走出属于自己的幸福之路,女性必须勇敢地迈出改变的一步:停止迎合。她们必须学会选择自己的立场、坚定自己的立场。此外她们还要练习做出选择,以及练习接纳做选择带来的种种责任。

而在此之前,她们首先需要做的是调整她们关于自身的看法,提升自尊感。

选择立场,做出选择,也意味着为自己承担责任,女性在长期被质疑的成长经历中,早已不信任自身有承担责任的能力。她们迎合,是因为依赖带给她们的孩子般的脆弱,以及对于被抛弃之后的后果的恐惧。她们希望通过迎合,让她们得以被照顾和被爱。

一个有能力采取新的策略应对困境的女性,首先是一个具有自我价值感的人,因为她必须相信自己有“做出正确的选择和事”的可能性,以及能够看到自己仍将会被社会接纳的可能。

女性要改变衡量自我价值的方式:从把自己放到社会关于女性的种种衡量标准中,转移到“自己是否有能力为自己选择真正对自己好的东西”,“自己不会为了眼前的利益而背叛自身”、“自己会否让自己做那些明明不愿意去做的事”上来。在这里,我们改变了提问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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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女性曾经这样说:“过去我会因为自己做了自己想做的事,而感到自己自私、内疚。直到有一天我忽然意识到,这就是人类一种常见的生存方式。仅仅因为自己的感觉、渴望而去做一件事,看重自己的需要,(可能对别人来说不是,但)对你自己来说已经是足够的理由去做这件事。爱我的人,应当支持我的这种权利,不为它制造障碍”(Gilligan,
1993)。

她的讲述中的这种“仅仅因为我想”就能带来的理直气壮,在男性中是常见的,在女性中则不然。

以下是我们给这一代女性的一些tips,供讨论:

• 在这个时代做一名女性,你要能够认识到,你有能力为你自己做出选择、并有能力为你的选择承担相应的后果和责任。你不需要依附,因而享有全然自由的自主选择权。不用害怕负担自己的人生,因为你完全有能力应付。

• 你要认识到,你的价值不来自于获得社会中各种声音的认可,你无需迎合他们的标准,你的价值恰恰来自于有能力了解自身的需求,并坚持寻找自身真正需要的东西。

• 你需要真正理解,你只需要存在,就值得被人所爱。这个社会的声音也许代表了一些主流的“喜欢”的标准,但事实上,你不需要很多人喜欢你,在爱情中,你甚至只需要一个人喜欢你就够了。世界这么大,喜欢你的人一定存在,你不需要为了“被喜欢”容忍明知是伤害你的人和事。

• 你需要有能力感到愤怒,你开始能够自然地对那些贬损你的价值的话语、行动,感到难以容忍,并产生愤怒。愤怒会让你远离这些人事、或者与之对抗。愤怒帮你维护你自己的利益。

• 你要选择你的立场,并相信,这个世界应当容许多种立场同时存在,你的立场就如同其他人的立场一样,有权利正当地存在,你值得坚持自己的立场,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吸引到那些真正被“你”吸引的人。

• 应当有更多女性愿意站出来成为女性的role-model。

我们尚在途中,无人抵达。越过山丘,有没有人在等候,也尚未可知。我们此刻所做的一切,更接近信仰。我选择成为一个我所认可的女性,同时也是一个能够令我自己感到自豪的人。而通过做出这样的选择,并愿意承担由这个选择带来的种种后果,正是我成为这样的人的道路和方式。

与你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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