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一部電影的最佳方式,就是過度吹捧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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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是千軍萬馬,在京劇或舞台劇裡,使用象徵性道具即可,但在電影裡,就必須寫實擬真。電影的揮灑空間與可使用的工具比京劇或舞台劇大很多,因此必須關注的細節與專業自然就多百倍以上。就好比,我給你5公分平方的畫紙,與給你5公尺平方的畫紙,做張畫,你能發揮的空間完全不同,觀者的要求亦是不同。

因此,京劇與舞台劇比較能專心說故事,電影想專心說故事的難度就高很多。

觀賞一部電影,一般觀眾不會去考量細節帶給整部電影的影響,事實上,有些電影細節所耗費的時間,專業與資金遠超乎想像,但是它可能只出現5秒鐘。一部電影不是導演說了算,如果耗資一億的電影,有1千萬花費在某導演認為重要的細節,但只出現5秒鐘,出資者能不能接受,就是一個大問題了。倘若出資者不接受,該細節就必然要延長,或許拉長到10分鐘,這個時候,就削減了導演說故事的空間。

有沒有本事說服出資者,5秒就是5秒,一千萬就是一千萬,那要看導演的名氣,以及電影整體的創作結果,是否讓出資者覺得可以盈利。因此,當資金成本高到一定的程度,導演,製作人的地位與重量,很大程度上就決定了電影的成敗。

在一般狀況下,夠份量按照自己意念行事的導演很稀少,大部分都必須與出資者妥協,而出資者若是過於偏重票房考量,則電影成品很有可能與導演原先的預想差異很大。也因此,有些電影有所謂導演剪輯版,代表此前的成品,是與出資者妥協的結果,而其票房或評價並不如出資者或導演所預估。

在所有環節裡,編劇,是最常被各方擠壓的角色,有時導演為了傳達某種意境或其他原因,要求改故事,有時,某明星覺得自己戲份太少或太多,要求改故事,或覺得不符自己的形象,要求改對白。而即便導演,明星那兩關都過了,有時出資者會在看了毛片(初剪)後要求改東改西,甚至把整個故事的原意180度扭轉。所以被犧牲的,總是編劇。

這樣你就懂了,要在電影裡好好說故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即便原著故事強大到不行,也不免被更動,因為要扛賠錢風險的,絕不是原著作人,在簽下高權利金合同後,原著作者的發言權也就被壓縮了。

這就是電影政治。

對觀眾而言,不過就是看各方妥協後的成品,對於專業的從業者而言,則是看「完成度」。所謂「完成度」,就是劇組原本預想的電影成品,結果完成了幾%?

以「流浪地球」為例,故事說得不好,不見得是導演的責任,也有可能是出資者為了票房而要求導演犧牲故事性。有時,電影的出資來源很多元,也有決策者是原著作者,甚或是作者遺孀的現象,其對故事很堅持但對電影外行,為了尊重原著,而使得電影敘事精彩度下降。如「格雷的五十道陰影」,因原作者堅持,使得某些導演認為能發揮更好效果的細節,最終被否決了。

因此,如果你以觀眾的立場(而非行銷的需要)對導演進行專訪,當你問:導演,這部電影你覺得完成度是幾%?受訪者會認為你真是內行,他可能有滿腹委屈,卻不敢說其實完成度只有50%。

當我說,就戲論戲,「流浪地球」不好看時,基本上就是在懷疑這是一部多方干涉下,完成度不夠高的電影。可能導演想好好說故事,也知道怎麼說好故事,但卻被各種因素嚴重干擾,以致特效太多,訊息量太大,故事卻說得坑坑疤疤。

唯有明白電影政治這層因素,才談得上「就戲論戲」的客觀性,而不會為各種電影學者,專業影評,或題材迷的評論所輕易帶風向。思考劇組的處境,也是看電影的另一種樂趣。

好的故事電影,比較常出現在小成本製作的電影上,因為成本與非專業的干擾程度成正比,劇組反而比較能專注於「如何說好故事」。一部電影若擔負著為整體產業立下典範的任務,出資者給的資本又非常高,那劇組的壓力可大了,工作也變得極為複雜,完成度堪慮。

換言之,當觀眾以某種情懷,給與「流浪地球」超越其本該有的高評價時,真正的問題是 —— 下一部怎麼辦?

劇組自認為只有80分的作品,觀眾卻給了200分,下一部即便做到160分,負評反而接踵而來。搞了半天,第一部是慘劇,第二部是悲劇,第三部可能就是鬧劇。

超越了電影應有之專業評價的過度吹捧,會誤導從業者與出資者,強化電影吸引票房的「一時因素」,弱化戲劇本應具備的基本功。小則會使該系列電影愈拍愈差,大則會使整個產業被誤導到某種極端,當整體票房下降時,產業卻早已失去其所應具備的基本功,而無挽救能力。前者,如好萊塢絕大部分的系列電影,就是愈拍愈差。後者,如港台的電影產業之大起大落。

故而,當我們說一部戲不好看就是不好看時,這麼評價並非抹煞劇組的努力與電影其他的優點,反而是讓劇組與產業回歸客觀的良藥。就戲論戲,對從業者,觀眾,與產業的未來才有正向幫助。

以上個人觀點,想贊想噴我都欣然接受,但絕不會受外界影響而改變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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