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电影崛起了，韩国动画怎么样？

公众号：动画学术趴/babblers

作者 / WooKong 

翻译 / 番茄、尤里卡 

校对 / Pel 

引言

在今年五月举办的戛纳电影节上，韩国电影大放异彩，朴赞郁和宋康昊分别凭借《分手的决心》与《掮客》获得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最佳导演和最佳男演员奖。前些年，《燃烧》《寄生虫》等影片也受到广泛好评，韩国电影产业越发受人瞩目。

相比于韩国电影，有关「韩国动画」的信息，很多人就不那么熟悉了，YouTube博主WooKong曾经发布视频论文“A Brief History of South Korean Animation”，简要梳理了韩国50年代至今的动画发展状况。今天这篇推送，就以图文的形式为大家简单摘录和翻译其内容。

K-POP、韩剧、韩餐……过去十余年来，韩国的流行文化已经成为重要的现代符号，韩国的一切都有了狂热受众。但令人惊讶的是，动画这种媒介形式却在韩国“默默无闻”。今天就让我们聚焦这一隐秘的产业，追溯它的根源，讲一段韩国动画简史。

序章

韩国有句谚语：“鲸鱼打架，殃及小虾。”20世纪上半叶的朝鲜半岛正是这样的角色。一连串战争后日本在1910年占领了韩国。为了同化韩国，日本将韩国人贬为二等公民，禁止韩语的使用，系统性抹除本土文化，这一状态持续了35年以上。

所以当世界上其他地方在尝试和发展动画这一艺术形式时，韩国正处于全面管控之下，士兵、食物甚至女性都被迫服务日本军队。1945年日本战败，韩国本该从侵占中解放，然而灾难远未结束，广岛轰炸标志着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结束，同时有3万韩国士兵在此次轰炸中丧生。之后美苏冷战开始，双方都试图争夺朝鲜半岛的管辖权，美国vs苏联，韩国vs朝鲜。

1950年，迪士尼发行《灰姑娘》那一年，美国和苏联都同意撤出朝鲜半岛，随后不久战争便爆发了。在接下来3年里，战争夺走了三百万人的生命，朝韩后来达成协议并退回战前边界，但朝鲜战争从未正式宣告结束。

在经历长达半个世纪的剥削、死伤和管制后，韩国动画开始起步了。

01

“Lucky牙膏”在1956年的商业广告被认为是韩国第一部动画，它反映了当时的韩国及其政府：一个逐渐走向现代化的古老社会。工业的迅速发展也体现在申东宪的真露烧酒广告里。

1959年的公共宣传动画《一起抓老鼠》提醒着我们，韩国尽管工业进步，却仍存在着第三世界的问题。与朝鲜游击队持续发生冲突，受控于腐败的政府，无力解决这些复杂难题，韩国人民需要一场改变。

在1961年5月16日清晨，一支军队推翻了政府，朴正熙上台，他是个评价极为复杂的人物，但无论如何，他推动了韩国迈向现代化。

讽刺的是，尽管1961年就已经出现了倡导投票的宣传短片，但几十年里都不见实效。相反，人们更能从《蚂蚱与蚂蚁》的寓言故事得到实质性的建议。朴正熙推行了一系列五年计划，第一个五年强化了六大工业：人造纤维、电力、肥料、钢铁和石油，这能够消除进口成本，促进国内的重建。那时候大部分动画都是政府用于推广意识形态的宣传片。《美好生活的道路》有着多种动画风格，并鼓励韩国人民为国家的复兴努力工作。

基于韩国民间传说和流行漫画改编的韩国第一部动画长片《洪吉童》于1967年上映，由申东宪执导。这部影片在前两个星期就卖出了20万张票，成为了当年票房第二。

尽管质量可能逊色于那时的西方动画，但考虑到这部片是由自制摄影机制作的，它已经十分出色了。最重要的是，它是韩国第一部票房大爆的动画。

接下来的几年里，动画长片层出不穷。《好童王子和乐浪公主》重新演绎了古韩国爱情故事。定格木偶戏的身影同样出现在了电影中：如异常有趣的《兴夫传》。

1986年的动作片《黄金铁人》和《孙悟空》都在日本上映了，不过劣质的动画和薄弱的剧本遭到了日本观众的尖锐差评。

大量影片不断上映之后出现了利润的下滑，在1971年诸如《闪电原子》之类的动画票房大扑街后，电影热结束了。之后五年里，国内动画行业整个枯竭了。

实拍电影同样艰难，他们需要保持拍片速度，否则就会丧失拍摄许可，于是采用了假合拍的方式。一家韩国工作室随意地将香港电影《西游记》主角的特写镜头换成本土的演员，严格来说这是不合法的，但在当时见怪不怪。

韩国动画行业的做法更简单粗暴，他们直接篡改日本动画的内容，并宣称是自己做的。这显然造成了很多麻烦，人们已经说不清那个年代到底哪部才是真正的韩国动画。

尽管韩国官方禁止了日本流行文化，儿童节目却是例外。1975年，日本动画《魔神Z》大火，并随之带来了韩国动画的黄金时期。

其中最受欢迎的是《机器人跆拳》，讲述了一个男孩驾驶巨型机器人打败科学狂人军队的故事。尽管赤裸裸地抄袭了《魔神Z》，它依旧在韩国取得巨大成功，前后出了七部电影和一部剧集。

角色和故事的抄袭十分猖獗，《超合金机器人 苏拉 123》综合了多部日本动画的角色和设计。除了借鉴日本动漫，两个未授权的DC超级英雄同样出现在了韩国动画里：包括黄色制服的蝙蝠侠和《飞吧！神奇公主》，后者明显抄袭了神奇女侠。

02

1979年朴正熙遇刺后全斗焕上台，发生光州起义等事件。受其儿童保护政策的影响，科幻电影被认为是毫无意义、空洞的幻想。最后一部上映的科幻动画虽在质量上有了很大的提高，却无力应对严重的审查。

在日常的学生抗议和催泪瓦斯弥漫的街道中，韩国申奥成功，被选中举办1988年的夏季奥运会。对于韩国来说，这是一次登上国际舞台的机会，并得以让世界见证他们来之不易的经济成果。新五年计划的重心从重工业转向了电子行业，平均年收入从1970年的300美元增长至了1989年的6000美元。

与之而来的便是同一时期的民众电视拥有率从6%飙升至90%，动画的观众群体更广了。并且，为了给奥林匹克预热，大部分的动画都是运动题材。1983年的《金臂》便是众多棒球题材作品之一，《我叫独孤卓》三部曲也值得一提。

不过那一时期最出彩的动画是《奔跑吧 哈尼》，聚焦一个年轻女孩的故事，她的母亲不在人世，父亲又远在国外工作，她化心中的悲伤与愤怒为动力，立志成为一名出色的长跑运动员。

尽管国内取得了成功，韩国却完全向国外引进作品敞开了大门，制作人和发行商发现从日本美国引进作品比投资国内的作品更便宜也更高效。随着国外片商在首尔开设办公室，由于担心国内影视行业会因此消亡，数百名电影制作人、明星和学生走上街头抗议。在美国电影《致命诱惑》和《鬼使神差》放映时，抗议者在影院过道里放蛇以表达对抗议运动的支持。

尽管在奥运会前，阴霾总笼罩在韩国人民的上空，但奥运会期间全国上下都真诚地欢庆这一时刻。仅仅用了37年，韩国就走出了贫穷，成为了新兴民主国家。伴随那些牺牲，这一时期也被看作经济奇迹，前景一片光明。

然而，这一时期的动画行业却以一种最尴尬的方式走向了成功。

03

韩国90年代展现出的活力令人瞩目，人们第一次感受到政治与社会的自由，流行文化和反文化在年轻人中闪亮登场。H.O.T.和Fin.K.L.等韩国偶像团体，以其光鲜亮丽的服装、精心设计的舞蹈与朗朗上口的歌词迷住了韩国的年轻人。

水晶男孩的《学院别曲》以一种欢乐的反叛批判了教育系统，虽然用西方标准来看还是太温顺了，但这是上一代人只能在梦中去做的事。这一时期，动画产业也用一部成人动画打破藩篱，NudlNude是一系列短片合辑，探索尺度极限；《蓝色海鸥》混合了传统与3D动画，讲述主角对抗日本极道和美国黑手党，夺回一把皇家之剑的故事。

不管论风格还是论内容，它们都是里程碑式的作品。另外，Tooniverse（专注卡通的电视频道）上的动画也迷住了新的年轻观众。《最佳五虎》改编自一部漫画，与日本《灌篮高手》出奇得相似，但它也靠自己赢获了一大批拥趸。《英魂机兵 Lazenca》让我们回到过往的科幻热潮，但在叙事和制作上都有显著提高。以及1999年的《铁人四天王》，它被宣传为《玩具总动员》后世界上第二部全3D动画电影。

许多经典动画都是在这段时间诞生的，《黑色橡胶鞋》被其粉丝骄傲地称为韩国版《辛普森一家》，它带着怀旧滤镜，但又并非全然温情地回味了韩国60年代的生活。

政府发现动画占1995年媒体出口总值的98%，即490亿韩元。许多韩国动画在国内大受欢迎，但在国外赚不到那么多钱。这么多的利润其实来自OEM，即“原始设备制造商”，也被称作“外包”。

动画是劳动密集型产业，影片中的每一秒需要画12至24张，为了降低生产成本，发达国家会把填充中割之类不太重要的任务外包给劳动力更廉价的国家。

韩国的动画外包产业早在60年代就参与了日本动画《黄金骷髅侠》系列。70年代，他们给汉纳巴伯拉公司的老动画上色。80年代韩国人证明了他们可以胜任更加复杂的任务，最出色的代表就是申奈舜及其公司AKOM。

申奈舜生于1939年，曾任《洪吉童》的助手，后来移居美国，参与了《怪猫菲力兹》等动画电影，并制作了《星球大战》中著名的光剑，他还是《变形金刚》动画的导演与制片人。在他于韩国创办自己的工作室之后，他和漫威、孩之宝、华纳兄弟的关系带来了利润丰厚的外包工作。

90年代美国的动画频道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生产动画片。申奈舜和其他韩国工作室承担起了这一重任。从《辛普森一家》和《蜘蛛侠》，到《小马宝莉》和《亚瑟小子》，当年几乎所有流行动画都经由韩国人之手制作。

讽刺的是，尽管利润丰厚生意红火，外包动画却在破坏本土动画工业。电视上多达90%的动画节目是进口的。韩国动画人无意中帮助了他们的竞争对手，在自己的地盘上打败了自己。

与此同时1997年亚洲经济危机震动了全球，韩国政府被迫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借贷570亿，这段时期被称为IMF阶段，韩国经历了第一次实际的经济衰退。韩国放送公社（KBS）举行了一场运动，号召数万名韩国人捐献出他们的金首饰，共达22亿美元，并动摇了国际金价。借贷最终得以提前三年还清，然而对韩国生产商来说，投资韩国动画变成了不值得的冒险。所以在千禧年尾声，韩国是世界领先的动画提供方，却只创造了极少的原创动画，新竞争者的出现证明如此地依赖于外包并不明智。

04

经过40年，韩国从第三世界国家摇身一变成为技术创新者。截至2001年，有50%的韩国人接入了互联网，随着人们更容易接触到新技术，出现了媒体的新形式。

Flash动画因为文件体量小+容易制作变得流行起来。《流氓兔》是市场上最早出现的动画之一，衍生了大量的付费游戏以及一部中国电视剧集。

ZOLAMAN虽然有着简易的设计，但面向更年长的观众，同样在韩国大量获利。

这两者的成功很快招致其他网络剧集的跟随，比如PUCCA（中国娃娃）和《Jaedong’s Family》。后者是这批动画中最早在电视上播放的。

与此同时，拥有更廉价劳动力的新经济体的兴起，使得韩国的海外外包动画岗位急剧下降，其利润从2000年的1670万下降到了2004年的620万。

本土制作的动画，有像是角色使用VR战斗的科幻片《幻影斗士》；还有获奖作品《五岁庵》，讲述一对兄妹到寺院里寻求庇护生活。这些本土动画能赢得一小部分国外观众，但它们不足以维持整个产业。

虽然韩国公司不太想承认，但是确实出现了一种新的创作模式，即：联合制作（韩外合拍）。不同国家的工作室一起制作作品，分享收益，分担风险。Vooz Character System与阿德曼动画合作，创作了明快幽默的《罐装萌兽》获得巨大成功。

《百变宝贝》，一部主角是有着兔子耳朵的猪狗的侦探片，是与中国的工作室合拍的。

韩日合拍产出了一大堆动画片，比如类似《数码宝贝》的《奇域大冒险》、卡牌战斗动画《太极千字文》，以及略有教育性的《元素猎人》。为了展现友谊，朝韩之间也合作拍了一部动画电影。

然而真正让韩国人赚钱的是“角色热潮”。

和美国日本这些已经创造了一大堆角色IP的国家相比，彼时韩国仍然缺少国际知名的标志。韩国第一个知名角色是小恐龙多利，多利诞生于1983年的漫画《金银岛》，1987年首次登上电视，1996年被做成电影。后来它出现于各种媒介形式，但尽管在韩国本土倍受喜爱，它在国外却默默无闻。

第一个爆红的韩国角色出现在2003年，叫小企鹅PORORO，目标受众是幼儿园小孩，系列有许多衍生品和授权产品，并在国外十分流行。

由于PORORO的成功加上大量生产3D动画相对容易，韩国工作室紧跟其后做出大量尝试：膳物恐龙迪伯、香肠猴、咘隆家族等角色都取得了不同程度的成功。

每个角色都有对应玩具与授权产业链，“角色热潮”让政府自豪，但也被指责寡淡无味，因为它们缺乏任何反映韩国文化的设计，而且因为受众是小孩子，所以几乎不存在品牌忠诚度。

2013年韩国选出了他们的第一个女总统，朴槿惠是前总统朴正熙的女儿，她也推出了她的五年计划，试图推动经济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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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第一波K-Pop席卷美国：Wonder Girls的《Nobody》、少女时代的《G》以及PSY的《江南style》。对大部分西方人来说，韩国文化在此之前都不为人所知。

西方人所经历的是韩流2.0，韩国媒体产品的兴盛最远可以追溯到1992年，电视剧《爱情是什么》在中国香港和大陆吸引大批粉丝，后来的《冬季恋歌》《大长今》也流行到被动画重制；还有像著名科幻电影《汉江怪物》，由奥斯卡奖获得者奉俊昊导演；以及朴赞郁血腥的复仇三部曲。

到2007年，由于社交媒体和流媒体服务，第二波韩流开始涌动，恋爱韩剧《来自星星的你》引领潮流，使韩国炸鸡在多国流行开来。韩国的歌手偶像占领音乐榜单，女团KARA制作了动画配套专辑发售。

作为韩国新五年计划的提出者，朴槿惠因受贿和泄露机密被判入狱20年，但政府仍然全力推动文化生产。今天我们正式进入“韩流3.0”。伴随着韩国媒体成为主流，偶像团体如BTS与BLACKPINK持续打破音乐纪录，韩剧每年都能吸引大批观众，韩国电影也继续获得更广泛声誉，但韩国动画仍然保持默默无闻。

虽然不为大众所知，韩国动画还是出现了不少杰作，2016年的儿童剧集《神秘公寓》推出多部续作；2011年的《猪猡之王》与2016年的《毕业班》都显示出成人题材的创作趋势。

不过，韩国动画产业仍然为上一个十年所累，寡淡无味的儿童节目虽然赚钱，但完全没有韩国的身份认同，无法在整体上推动产业进步；IP联动动画成本极低热度却极高，质量参差不齐。或许最重要的是，尽管韩国制作出了许多高质量动画，投资者还是没有信心支持它。在世界的其它地方，那些新兴经济体及其工作室，正在将舞台返还给自己，韩国动画却继续不为外国甚至本国人所知。

但或许韩国动画还没有丧失全部希望，75年以来，韩国动画的发展与韩国社会的进程休戚相关：无论是极权统治下的挣扎、对民族自豪感的拥抱，还是站上世界舞台的努力。当韩国文化越发国际化，动画依然落后。在将来，相信会有更多才华横溢的创作者投入创作动画，成为所谓“韩流4.0”的催化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