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前夕，他们被赶出了海南的家

文 | 李米

2009年一开春，《新闻联播》开播前的广告变成了“国际旅游岛”，大家都记住了一句话：要想身体好，常来海南岛。

热带雨林、蓝天白云、碧海青椰的画面切过，一辈子的积蓄就被调动了。一批又一批的海南房地产商涌向东北的房交会，挤走了山东和大连的开发商。

海南有套房，比现在吃得起车厘子令人羡慕多了。有钱没钱，海南过年。

2019年初，海南陵水县国贸·清水湾的业主们赶在春节前交了房，忙着买家电入住，还有人在门上贴好了春联。

直到警车开进小区，说这是违建项目，要对小区进行停水断电，留给业主的时间只有3天。

没电没水，买的家电也进不了小区，还是有人留了下来，点着蜡烛吃着外卖，提水爬楼梯，离过年只有20天。

据谷雨实验室的报道，凌晨3点多，患有心脏病的业主突然发病，收到求救信息的其他人在漆黑中将她抬下13楼。但她醒后很快就回来了，房子还要继续守卫下去。

知乎上曾有人问：为什么东北的有钱人喜欢去海南买房？

实际上，很多人是卖了东北的房，举债去向东北。国贸·清水湾的很多业主，至今不敢把遭遇告诉家人。

表面上阳光沙滩舒适惬意，其实在海南踩了坑。

01

国贸·清水湾的业主们不是在海南一脚踏进坑里的第一批人，也不会是最后一批人。

2010年1月4日，国务院发布《关于推进海南国际旅游岛建设发展的若干意见》，海南上升到了国际旅游岛的高度。

有消息灵通的，在2009年4月领导巡视海南后就开始疯狂建楼。

2009年，海南地产开发的投资达316.63亿元，而2008年海南省全年财政收入的总和为317.17亿元。

2010年7月，三亚的“铁锤行动”出台，强拆包括小产权房在内的九大类违建房屋，目标对准全市共400万平方米的违法建筑。

很快，冀文林主政海口，在“打击违规建筑”的问题上也态度强势，放出话来要好好查查违建背后到底有什么利益链。

结果人们发现，一部分拆了，一部分交了罚款之后就没事了。开发商们找到了新的门路，业主们也看到了违建房的希望。

2015年，三亚金阳光花园小区的住户们看到了告示，执法局决定要强拆，留给住户3天时间搬走。这片地，本来是用来搞农业科研的，但房地产实在是太赚钱了。

在海南的夏天，住户们在停水停电的情况下坚持了两个多月，给他们“守房”信心的，是违建的南山花园小区补齐了手续后就成功上岸了，原因是大部分房屋已经售出。

不过，金阳光花园的开发商实在是过分了，承包的时候每年每亩才400元，卖出去的是6000多每平米。

买房的时候也有人质疑过手续未完成的问题，但销售并不觉得是大问题，他们说：边建边走手续是三亚楼盘的常规做法。

在违规就是常规的世界里待久了，让人忘了什么才是正规的手续。

住户们最终“守房”失败。2016年3月30日，冀文林因受贿2046万余元，一审被判有期徒刑12年。

2017年11月，陵水县人民政府网站发布了购房风险提示，这里面就有国贸·清水湾项目。半年后，这个项目又因为非法占地罚了5000万元。

这被很多人忽略了，他们寄希望于常规做法。

02

海南一搞旅游，房价就大涨。

2003年，陵水黎族自治县还是全国惟一的沿海国家级贫困县，全县贫困人口近10万。

拥有狭长海岸线的清水湾就是陵水县里最靓的崽。

九十年代，作为陵水县重点旅游开发景区的清水湾由于附近村庄少、闲置用地多，迅速被南下海南的房地产企业分完了。

1993年，海南首次提出大力发展旅游业，但表现最大力的是房地产。很快，房地产泡沫为海南留下600多栋烂尾楼、18834 公顷闲置土地和 800 亿元积压资金。

把土地收回后，陵水把清水湾建设用地全部修编为农用地，发展海洋产业。

直到房地产商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在这片海滩。

雅居乐清水湾的员工很喜欢跟人讲一个故事：2005年，董事局主席陈卓林坐着直升飞机，把海南岛所有的湾区都转了个遍，在空中，他就认定了清水湾的最美的湾区。

当时，那片最美的湾区正因为发展海洋产业，到处都是抽水井和排水管，光是县国土资源局有记录的虾塘就有542口。沙地上长满了仙人掌，风一吹漫天都是沙。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一年，正值陵水将清水湾调整修编为旅游景区，土地开发面积约2万亩。

2006年7月，海南出台相关规定：土地出让收入扣除土地开发成本后余下的纯收益部分，按照市、县政府所得不得低于30%的比例，确定市、县政府与主开发商的分成比例。

也就是说，一级开发商最高可以分得70%的土地纯收益。同时，海南省与国家旅游局沟通，希望就发展旅游业获得国家支持。

新一轮的圈地模式开启了。

2006年，雅居乐取得清水湾项目开发权，计划十年内分期开发，完成总计130亿元的投资。

03

说起投资，很多人都会说：时机很重要，不能晚不能早。

听了那么多投资秘诀，依然被收割。

雅居乐却踩中了时机。2009年，雅居乐原计划销售10亿元，最终卖到了64亿。等到2010年初第三期开盘的前一晚，就有人连夜排队，600套房子4小时内被抢光。

雅居乐·清水湾的项目，已经连续8年在海南销量领先，卖出去的房连起来能绕清水湾一圈。

不管是卷入大摩中国房地产主管盖斯·彼得森陷入“行贿门”，还是陈卓林被指卷入另一落马高管系列案件，雅居乐·海南清水湾的房子依然一栋又一栋地立起来了。

辽宁人柳茂盛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2010年，建设海南国际旅游岛的消息发布后，海南省政府立即宣布在国际旅游岛规划正式获批前，将暂停土地出让、暂停审批新的土地开发项目，随后，海南政府又正式重申不再新批土地一级开发项目。

柳茂盛作为东北的扛把子，却在海南没有地。2011年，他花了3000万收购了海南一家公司，紧接着又注册了两家公司，说要抓住发展机遇。

四年后机遇才来到。2015年6月27日，柳茂盛在“国际泥疗养生园项目投资意向书”上签了字，拿到了“农业综合开发”用途的地块。接下来三年，这块地在官方文件中慢慢加入了旅游度假住宅、二类居住用地、商业用地。

2018年11月20日开始，国茂·清水湾开始向购房人交房，要求住户在2019年2月1日之前办完收房入住手续。

但那些常规的做法，总会有失灵的时候。

04

接盘侠孙宏斌也在海南就栽了两个跟斗。万宁的日月湾人工岛未批先建，环保部督查组的人去了一趟海南，日月湾停了，融创强调自己只是合作关系。

融创接下的海口万达城也生死未卜，那里成了海口江东新区，将作为建设中国（海南）自由贸易试验区的重点限行区域。

跟政府关系好的王健林也没辙了。

1月28日下午，海南省两会期间，省自然资源和规划厅厅长丁式江发话了，存量商品住宅用地不能继续用于住宅开发。而海南现有3.1万亩闲置住宅用地。

三十年间，海南的政策摇摆不定，是工业还是旅游业，这是一个问题。但最终，工业的地，旅游业的地，都成了房地产商的商业用地。

2003年，在回答烂尾楼的问题时，省长说：“ 现在在海南岛上，已经不再有无规划、无序炒作的房地产市场了。”

然而，十几年过去了，海南的违建依然还要靠强拆来解决。

部分资料来源：

《这波东北人无法好好在海南过年 | 谷雨》  谷雨实验室  作者：滕安

《海南版“秦岭违建”被叫停 警方已控制开发商责任人》 中国房地产网  作者：陈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