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歌不怕变老，因为总有人会让它生生不息

前些天，深刻本人心底，名为“港乐”的DNA，不可控制地动了起来。

粤语歌唱响，一个个让我感叹“爷青回”的回忆杀场景接连闪现：

1999年“百变梅艳芳”演唱会，张国荣与梅艳芳携手演绎何为“芳华绝代”，令一代歌迷唏嘘不已；这里有曾被无数少年，听着磁带模仿过的劲歌金曲《Monica》，《对你爱不完》.....

还有记录着90年代港乐巅峰时期，“四大天王”与“四大天后”以及诸多巨星在TVB同台合唱、无法复刻的盛景，以及印证港乐强势输出整个亚洲的Beyond日本演唱会，梅艳芳韩国演唱会，王菲日本演唱会.....

真的是令每一个喜欢过港乐的歌迷，感到“与有荣焉”。

也更让我渴望，这些值得被人永远传唱的港乐，能再度引燃热潮。

在80、90年代以及世纪初成长起来的几代人，一定不止有一首港乐，在他们记忆深处挥之不去。

的确不是所有老歌都是好歌，但好歌一定经得起岁月磋磨。

在《声生不息》被唱起的老歌，便有着这样的意义。它们可以串联起港乐的浮沉往事，也可以回答为何有人总会唱起港乐。

1.

最打动我的，是《沉默是金》。

翻唱这首歌的李健，在登台前感慨：当我在节目中遇到那些香港歌手的时候，一定会想起沉迷于粤语歌曲的青春岁月。

我亦然。

众所周知，许冠杰、张国荣都是港乐中不可或缺的代表人物。

许冠杰作为港乐的奠基人、开辟者，对港乐的发展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黄霑曾写道，“对粤语流行歌曲的再度兴起，许冠杰实在居功至伟，不可抹杀。”

卢国沾说：“如果将来有人要为粤语流行曲写历史，请记得把许冠杰写上英雄榜首。”

在粤语流行歌曲兴起之前，香港的电台里最常播出的是欧美流行歌、国语流行歌和香港本土的粤剧、粤曲，而粤语流行音乐这块却是一片空白。

此后粤语歌哪怕发展，本土创作方向也仍与粤曲一脉相承，歌词创作十分保守传统，在尝试学习西方创作方面更是束手束脚。

顾嘉辉描述当年《啼笑因缘》创作背景时直言，“那时信心实在不大”。

▲截自：黄霑.粤语流行曲的发展与兴衰：香港流行音乐研究（1949-1997）

而许冠杰却凭一己之力“洗去了香港人对于粤语的自卑”。许冠杰的歌曲旋律悦耳，歌词通俗易懂，擅长捕捉香港草根阶层的心态。他的“鬼马”歌曲更是为粤语歌坛开创新局面，黄霑说他是“活用俚语的个中高手，原曲关汉卿以来 ，未有再如许氏的，真不愧香港词人中，‘俗而不俗’第一人，功力无人可以企及。”

最能体现黄霑这一评价的，当数许冠杰创作的《半斤八两》。

“我哋呢班打工仔一生一世为钱币做奴隶，嗰种辛苦折堕讲出吓鬼”——这首充斥市井俚语的歌曲，却唱出当时香港打工族的辛酸，引发大众共鸣，此后被传唱不绝，堪称标志香港流行歌市场正式形成的重要作品之一。

开风气之先，对港乐具有开拓之功的许冠杰，也激励着后来者。在80年代成为港乐旗帜人物的张国荣，便是许冠杰的迷弟。1988年，听闻许冠杰在准备新专辑《Sam and Friends》，张国荣积极为偶像打Call，并提议合作创造一首歌——这便有了由张国荣作曲、许冠杰填词的《沉默是金》。

虽然歌曲的创作契机简单，但背后的含义却不一般。它既让张国荣借歌明志，又是许冠杰作为前辈对晚辈的欣赏与处事态度的认同，还喻示着名利纷争之外，两大传奇的惺惺相惜、君子之交。

两人曾在许冠杰退隐演唱会上合唱这支歌，这也是张国荣宣布退出歌坛不再唱歌后，少数几次的开嗓。

两位巨星的隐退也有故事，许冠杰曾为张国荣退出歌坛作了一首《急流勇退》想送给即将退出歌坛张国荣，后来得知张国荣为自己作了一首《风再起时》后不好再送，便收录在自己的专辑里。于是，在这次隐退演唱会上，他把这首《急流勇退》顺势唱送给了自己。

古人临别赠诗曾留下无数经典，而他们赠歌，也算是一段佳话。

《沉默是金》那句“笑骂由人，洒脱的做人”，不正是代表着中国人骨子里的心如止水，喻示着两位巨星对争端的看淡，对人生不平事的感悟。

两位歌手的君子之交之外，这次合唱，也代表着港乐从许冠杰奠基至谭张争霸高潮的落幕，预示着港乐开始迈向另一阶段。

2.

《沉默是金》堪称港乐中极具人生哲理，指向个人心性的作品。

那么，同期出现的《大地》，则堪称一首极具大爱的名作。

秋风秋雨的度日

是青春年少时

迫不得已的话别

没说再见

回望昨日在异乡那门前

唏嘘的感慨一年年

歌词看似写父爱，实则表达着家国情怀的大爱。

填词人刘卓辉介绍，《大地》是凭借幻想创作出来的。

而《大地》看似创作依据飘渺，实则满含深情，这里面隐含了一层对外漂泊游子对母亲的思念在其中。

香港作为曾与祖国母亲失散多年的孩子，在那段流离的岁月中，不少人对“母亲”虽然只有模糊印象，却不妨碍他们尽情幻想。

也正是词中蕴含骨肉分离的沧桑感和根植于骨血深处的归属感，才是其经久流传的根本原因。

而作为华语歌坛殿堂级摇滚乐队，Beyond心怀大爱的表现不止于此，他们的不少歌曲都极具宏大叙事观，关心时事，极富家国情怀，以及普世关怀。

《光辉岁月》写曼德拉坎坷的一生，歌颂曼德拉为南非自由平等的付出。歌曲创作灵感源于曼德拉囚于狱中的故事，歌中的曼德拉彷徨挣扎，却心存希望心向未来与自由。

《Amani》呼吁世界和平。当时，海湾战争刚结束，黄家驹目睹了战争的残忍，便通过歌曲呼吁大家争取和平。

甚至那时他们就曾创作歌曲《送给不知怎去保护环境的人（包括我）》呼吁大家保护环境。

Beyond的摇滚乐具有先锋和开辟意义，一度成为内地摇滚青年的启蒙。

在80年代末，Beyond就积极与内地展开文化交流。早在1988年，他们便在北京首都体育馆举办了演唱会，成为最早在内地演唱的香港乐队。而在香港的电视节目中，他们也多次介绍内地的摇滚乐，比如崔健、唐朝等等。

而通过歌曲传递家国情怀、团结互助的精神，也是香港乐坛的一大传统。那些真诚表达民族情感的港乐经典，早已成为一代华人的集体文化记忆。

先导片中，身为香港乐坛早期三大词人之一的郑国江先生，便说自己希望通过作品传达中国人民的傲骨、坚毅与对事物的包容。

他还介绍了另一位词人卢国沾，有很多民族大义的歌曲。其中在80年代末内地影响力最大的，当数《霍元甲》的主题曲《万里长城永不倒》。

他们甚至早已有义演募捐的传统。

1991年，众多香港当红影星为帮助华东水灾筹款拍摄一部喜剧电影《豪门夜宴》，同时，“忘我大汇演”音乐会也在跑马地马场举行。

1993年，“减灾扶贫创明天”大型义演在人民大会堂上演，为西部贫困地区同胞筹集善款。

包括前段时间的抗疫歌曲《狮子山下同心抗疫》。歌曲以《狮子山下》为蓝本，重新填词，集合70多位歌手共同演唱，向医护人员致敬。

可以看到《大地》之外，中间无论有多少波折，国人的心其实都是连在一起的，香港乐坛的大爱传统，从来不曾断裂。

而这一次，港乐中经典的大爱之声又通过《声生不息》被继续传唱。

3.

《声生不息》第一期中，一位歌手的歌出现了两次，那便是王菲的《执迷不悔》和《爱与痛的边缘》。

这可以说是港乐在90年代步入另一个巅峰的缩影。

这两首歌分属于王菲1993年专辑《执迷不悔》、1994年专辑《讨好自己》中，是王菲90年代代表作品。

而王菲作为香港90年代女歌手代表人物，在当时的歌坛是任性独特的一抹，不过也并非独自璀璨。

因为，当时的歌坛称得上真正的一片繁荣。

上一代或隐或退，下一代续上传奇，这一时期的盛况谭张争霸后的另一座高潮——香港四大天王时期。

同时，与四大天王相对的有，四大歌后林忆莲、叶蒨文、王菲、邝美云，此外还有陈慧娴、李克勤、关淑怡、郑秀文、陈慧琳等歌手争相竞妍。

这一阶段，粤语流行歌曲已经开始在整个华人世界成为主流，甚至还将影响力扩大至国际。

1995年，张学友连续两年获得世界音乐大奖全球销量最高华人歌手奖。

1996年，王菲凭《浮躁》成为首位登上美国《时代周刊》封面的华人歌手。 

1999年3月，王菲更是在日本掀起热潮：一连两场的“FayeWong Japan-Tokyo”演唱会在东京武道馆揭开序幕，能容纳一万名歌迷的场馆里座无虚席。台下，嘉宾席里也是星光熠熠，第一场来了木村拓哉与酒井法子，第二场来了竹野内丰与张国荣。期间，柏原崇像个粉丝一样，狂热地向王菲要签名。

回到王菲作品本身，《执迷不悔》后，她开始逐渐转变风格，首次在歌曲中加入摇滚元素，并首次尝试歌词创作。

这一阶段，王菲拉黑了王靖雯，她的台风也往独特大胆方向转变，曲风、歌词个人风格越来越明显。

比如，她1994年十大劲歌金曲颁奖典礼上，演唱rap《出路》（与《爱与痛的边缘》都出自专辑《讨好自己》），一头红发，黑衣黑裤配皮鞋，酷得没边。

歌词更是自我又大胆敢说。

翻开娱乐版

慈善大表演

大家都来捐钱

这就是我们的贡献

……

唯一相信爱情

渴望有个幸福家庭

可算命说我们的婚姻

并不那么如意

说你到四十岁的时候

会有外遇

这让我担心

这首歌，词曲全由王菲创作，歌词坦荡表达个人好恶与迷茫不安，因不掩饰反而个性十足。

而将王菲的风格类型放至整个港乐发展史中，会发现，这一风格也喻指了港乐不同于此前的警世哲理与家国情怀，而是逐渐指向个人内心。

如此一看，从《沉默是金》《大地》到《执迷不悔》，三首歌的演变同样代表着港乐的发展——

由此前沧桑质朴历史感，到关照个人内心、“小而巧致”的小众化。

每次谈及港乐发展，给它下的定义都是，“尽皆过火，皆是癫狂”，介绍它的发展脉络永远是，从起始、巅峰到小众，如大火燃烧，前期炙热张扬，中期热烈，后期走向湮灭。

可这次我却想说，癫狂之外，其实还留下些别的什么。

比如，大火烧过，沉寂之外，隐于灰烬之下的，还有透进人性里的那点幽微——这也是港乐小众的意义。

关照个人、不必宏大，当宏大成为过去，必有它成为过去的意义。

同时，再次回到《声生不息》节目本身，也可以发现另外“一些别的什么”的蛛丝马迹——

林子祥唱武侠歌曲串烧的那股宝刀未老的侠气；叶蒨文演唱时杨千嬅眼角感动的眼泪；

歌手们每每聊起港乐时眼中的光彩，以及专属于每个人回忆的那段无法用言语表达的bgm；

还有那些还在唱港乐、创港乐的新生代力量：

比如成长于九龙观塘区，出道仅仅一年的曾比特，在又时尚又复古的舞台里，以极具少年感的方式重新演绎了《初恋》，相比原曲，他的版本颇有Funk的欢快，表达着港乐给他这位年轻人带来的美好记忆。最终被现场观众投选为“最受欢迎金曲之全场排名第一歌曲”。

耳帝赞誉他是“全场最大惊喜”，而一众歌迷也喊他是“可爱教主”。想必这一次，很多新生代歌迷的港乐“初恋”，因曾比特而上演。

又如炎明熹，被谭咏麟老师称为香港十几年来很难得的歌手。而在节目中，她的表现也的确惊艳，把很考验情感表达能力的《蜚蜚》演绎得温柔而不失力量感。李玟听了之后都直呼“鸡皮疙瘩”，让人觉得港乐新生代依然值得期待。

《声生不息》对港乐的缅怀与致敬，如其名，声声不息又生生不息。

这份叩击记忆深处的巧思用心，值得每个爱港乐的你我说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