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美援朝24：重拳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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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钩

5月刚过，志愿军的主力从汉城前线消失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情况其实在美军预期之内：此时美军已经非常清楚，志愿军补给能力有限，无论是弹药还是食物都靠人力背负，背多少，就吃多少，吃光了，就只能撤退。

在志愿军的攻势刚刚开始减弱的时候，李奇微就让范佛里特开始发动小规模反攻，“以保持士气和主动权”。

对于喜好进攻的范佛里特来说，李奇微这条命令可太对胃口了。5月4日，范佛里特命令前线每个师派出一个团级战斗队，向北进行战斗侦查。

侦查的结果让李奇微和范佛里特有些摸不着头脑：汉城以北很大一片范围内，已经没有志愿军大规模出现的痕迹；只有当美军还想再往北深入时，志愿军阻击的力量才越来越强。

对于眼前的情况，范佛里特表示：不管了，如果志愿军再不打过来，那就咱们就打过去！

李奇微的意见是：也行。

然而，李奇微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对。果然，5月9日，志愿军开始有了动作，大量部队被发现在汉城东北部集结。

李奇微把前线的战报和空军的侦查结果仔细翻了好几遍，得出结论：这次后退只是一次短暂休整，志愿军马上就要进攻了！

5月12日，李奇微向美国政府报告：

看来敌人又准备再次发起全面进攻，这次进攻随时都可能发起，极有可能就在72-96小时之内。

李奇微的判断是：志愿军将以5个军为主要力量，在中西部战线发起进攻，目标是直插汉城南部。

于是，李奇微叫停了范佛里特的进攻计划，命令范佛里特立刻将部队集中在中西两线，准备继续防御。

随着联合国军主力在中西部开始设立防线，李奇微算是着了道儿。

志愿军要进攻是没错，不过，并不是冲中西部来的。

这一次，志愿军是要去东部打伪军。

2-大挪移

第五次战役第一阶段的进攻结果令彭老总非常不满。

相比于前四次战役仅有的1个兵团，志愿军在第五次战役集中了整整3个兵团的力量，当然预期要获得比前四次更好的战果。

前几次只能吃掉美军1个整团，这一次，怎么也得吃掉美军1个整师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发起第五次战役的志愿军，最终的战果是：除了吃掉了英军1个整营，再无其他成建制歼灭的敌人。

这样的战果，让志愿军从上到下都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这哪能行！

再来！

不过，彭老总还是清醒地认识到了眼前的现实。在第五次战役中，美军已经充分领悟了和志愿军作战的要点，并且针对志愿军的机动力问题给出了难以回应的一系列解法：迟滞阻击、火力杀伤，然后每天后撤30公里。

即使再不甘心，彭老总也必须承认一个问题：在这个时候，志愿军面对美军是不可能打出大规模的歼灭战了。

但是，无法歼灭美军，并不代表志愿军就此束手无策。

打赢战争，却并不是只有一种办法。

彭老总的目光落在了朝鲜东部。

为了在汉城一线阻击志愿军，美军把自己几乎所有的主力部队都调到了朝鲜的西部。

此时在志愿军司令部的作战地图上，朝鲜东部只有一个又一个大大的“伪”字。

美军的装备确实厉害，但是，美军的弱点也非常明显：钢多、气少、人也少。

只要把伪军打光，美军的人，是不够支撑整个朝鲜战线的。

就在此时，朝鲜联合国军的阵线分界实在是过于明显：中西部几乎全是美军，东边几乎全是伪军。

这是志愿军歼敌的大好机会。

彭老总决定来个大挪移。

4月28日，志愿军给出了下一阶段的作战部署：

1、第3兵团、第9兵团，大范围隐蔽向东转移，目标是配合人民军第3、第5军团歼灭朝鲜东部的南1、南3军团；2、39军负责掩护两兵团东进；3、第19兵团停留在汉城北部，配合人民军1军团对中西部发起佯攻，迷惑敌人视线。

这是一个非常大胆的计划。

志愿军准备在敌人重兵集团的面前，把主力大规模横向移动到东部，一旦隐蔽机动成功，志愿军将对东部伪军进行一次完美的突袭，本来就偏弱的伪军根本难以承受这种打击。

然而，这个计划也有它的冒险之处：横向移动中的兵团非常脆弱，想要做到一次完美的隐蔽偷袭，一定要有靠谱的掩护动作才行。

为了掩护两大兵团东进，19兵团制定了相当周密的计划。5月9日开始，19兵团加强了阻击力量，并向汉城东部发起小规模进攻，不断做出要从汉城东部向南穿插的假象。

美军果然上当，把全部精力集中在19兵团身上，李奇微和范佛里特专注于加固汉城防线，丝毫没有想到志愿军主力已经不在这里。

就在19兵团发起佯攻的同时，3兵团、9兵团全力向东奔去。由于19兵团的出色表现，志愿军主力的转移非常顺利。

对于志愿军来说，这一战将会有一点点特别。由于人民军的主力基本全部集合在东线，是中朝联军的重要组成力量，因此这一次，中朝联军将第一次在战略层面联手出击。

经过中朝两方的协调，东线的具体作战部署最终敲定如下：

1、9兵团（增加12军，欠26军）为主要突击力量，12军和27军、12军和人民军第2军团、20军和人民军第5军团将分别展开三层巨大的钳形攻势，对东部伪军进行彻底的分割包围；2、3兵团（增加39军）负责隔断中西部敌人对东部敌人的增援；

从图上就能看出来，这是一个非常漂亮的穿插计划，中朝联军将用三只巨大的铁钳，掐断东部伪军所有的退路。

5月16日，3兵团、9兵团均已抵达出发位置。同时做好准备的，还有朝鲜人民军队2、3、5三个军团。在伪军丝毫没有察觉之际，一张巨大的死亡之网已经笼罩在他们头顶。

3-联军的铁钳

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摸上一阵鱼的东线伪军，直到看见志愿军当着他们面进入了攻击准备阵地，才惊恐的发现自己原来已经成为这次战役的主角。

就在伪军急急忙忙地加强防御工事时，志愿军的号角已经响起，铺天盖地的炮火向他们头上砸了下来。

5月16日24时，第五次战役第二阶段正式开始。

令本来就准备不足的伪军更加惊恐的是，这一次，志愿军居然有整整几个小时的炮火准备。志愿军凶猛的炮火摧毁了伪军的防御工事、炸翻了伪军阵地前沿的地雷、击垮了伪军后面的炮兵阵地——总而言之，效果好得不得了。

伪军哪里见过这个阵势，简直是叫苦不迭：志愿军拿着枪他们都打不过，现在拿着炮来了，这还打什么！

志愿军的冲锋用一句古话就可以形容：如入无人之境。在前几次战役中憋了一口闷气的9兵团，这次终于找到了出气的对象，冲锋号刚一响起，战士们就跟饿虎扑食一般朝伪军扑了上去。

20军、27军的两支先锋60师和81师冲起来更是一往无前，他们就如同在参加练兵大赛似的，争先恐后地向眼前的伪军。

面对着如此“恐怖”的对手，南5师、南7师原本就堪忧的战斗意志彻底崩溃，短短几个小时之内，这两支伪军负责防守的阵线已经不复存在。60师和81师并不恋战，而是头也不回地向敌后穿插下去。

他们的穿插是如此凶狠，以至于把眼前的伪军都当成了什么不重要的障碍物一般，两支急先锋在穿插路途中边打边冲，连续突破敌军多道防线，突击、撕裂、穿插一气呵成，硝烟未散，志愿军战士已经闷头冲向下一个目标。

81师师长孙瑞夫更是勇猛，他亲自率领242团2营冲在整个师最前面，2营在师长的带领下奋勇向前，在总攻开启后仅仅6个小时就突入敌后28公里，提前抵达预订目标，正好拦住了南9师后撤的大部队。

就在2营左侧，60师先头部队178团同样穿插凶猛，于17日上午7时占领敌后25公里处五马峙关键要点，主力随后跟进，一举切断了南3、南9两师的南逃路线。至此，志愿军已经完成了内层钳形攻势的右路穿插。

开战后仅仅7个小时，志愿军的右路铁钳已经到位，令人不禁担心的是：在左路，首次出场的人民军，能跟上勇猛神速的志愿军吗？

很快，人民军就用实力证明了我们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总攻发起后仅仅几个小时，人民军第2军团就在大山中迷失了方向，随后的几天内就一直在山里转悠。

更令人悲伤的消息是：人民军第3军团的任务是尾随第2军团前进——是的，整场战役的前半段，这两支军团主要就是在山里转悠。

不幸中的万幸是，就在人民军第5军团中，我们见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第5军团军团长，方虎山。

好久不见。

就在人民军其他部队迷失方向时，方虎山正指挥第5军团先锋第6师团一路急进。这是一支非常特殊的人民军：方虎山曾经是解放军的师政委，而第6师团则是由解放军166师改编而来。

这支部队，当然有自信跟上志愿军的脚步。

17日晨，6师1团已经穿插至敌后贵屯里一线，为了确保左路铁钳合围，1团决定冒死在白天继续前进，下午13时30分，1团成功抵达预订攻击目标铁东里南山，切断了伪军东南方向的最后通道。

中朝联军的铁钳，成型了。

随后发生的事情，我们可以看一看韩国第1军团军团长白善烨的记录，这位诚实的韩国第一战将如实记录了当时的景象：

在前后夹击的情况下，韩军第3军团（实际是南3、南9师）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通过与中国志愿军在五马峙决战，以求突破其包围圈；二就是直接向山里撤退，但要丢掉所有的重型装备。最后，第3军在“决战”还是“撤退”中选择了后者，他们丢弃了卡车和大炮，向南逃进山峰耸立的芳台山。听说有不少士兵连自己的枪都扔掉了，还有不少军官撕掉肩章，混在士兵中慌忙逃命...

白善烨毕竟是韩国人，不能说得太直白，事实上，这些韩军士兵完全就是丢盔弃甲，不要说把武器全部丢弃，有的人就连保命的食物都没带多少，导致伪军侥幸逃离战场的人中，有不少最后在大山中活活饿死。李奇微在回忆录中特地提到他们丢下的装备多到了什么程度，：

对退却的南朝鲜军队所丢弃的这些武器装备不可等闲视之...这些武器足可装备好几个完整的师。

4-堵漏

志愿军这次成功的瞒天过海之计，结结实实打了联合国军一个措手不及。联合国军东面的阵线被志愿军主力一波冲开，这让李奇微和范佛里特头疼不已。

当然，他们并不是心疼东线被歼灭的几个伪军师，美军所担心的，是战线缺口另一侧的美2师。

在伪军溃退之后，美2师又一次孤零零地立在阵线之外，面对着志愿军的优势兵力——这个场景，美2师简直太熟悉了。

如果要评选朝鲜战场上最倒霉的美军师，美2师绝对榜上有名——在志愿军参战之后，美2师打了四场战役，居然被包围了三次。

其中最危险的一次，自然是在清川江边，美2师被38军堵在三所里、军隅里地区，18000人之中只有不到8000人逃出生天，全师离覆灭只差那么一点点——如果不是志愿军实在缺乏反坦克装备，美2师在那一战中就已经交代了。

在那次包围之后，美军花大力气重建了美2师，而这个倒霉的师又在砥平里和原州被志愿军包围，虽然最后都成功撤退，但是每次包围都是惊险万分。

如果可以的话，美军当然不想看到美2师第4次被包围。

然而，想要拯救美2师并不容易，因为联合国军此时面临的问题不止一个。

就在9兵团正面撕裂联合国军阵线时，配属9兵团的12军随即派出31师南下穿插，准备进一步打乱敌人的防御部署。

令双方都没有料到的是，正是这支31师，差一点就把联合国军捅个对穿。

5月19日，91团已经抵达三巨里——这已经是三七线附近！

更令美军头疼的是：此时，91团附近的伪军已经完全混乱，根本不可能追上91团的脚步，91团眼前，完全是一马平川。

也就是说，这时美军同时面临着两个危机：一是要拯救马上要被包围的美2师，二是要想办法堵住91团前进的道路。而美军此时唯一的预备队美3师此时仍在汉城附近，不管派美3师去堵哪个缺口，都有整整100公里的路程。

在那一瞬间，胜利的天平，似乎已经倒向了志愿军。

——前提是，如果敌人不是美军的话。

面对危机，范佛里特连续下了两条命令：

1、预备队美3师前往下珍富里，堵住战役缺口；2、陆战1师向美2师方向靠拢，解决美2师被包围的危机，其他美军部队“逐次东移、填补防线”。

接到命令后，美3师从汉城南部出发，在一天之内就横跨100公里抵达下珍富里，硬生生拦在91团的前方。

从突破敌人防线，一直一路狂奔到下珍富里，91团急行军整整3天——全员摩托化的美军只用了10个小时。

作为全世界最财大气粗的一支军队，美军用行动证明了，有些事情，真的是有钱就可以解决的。

在另一边，陆战1师用极快的速度赶到美2师附近，成功化解了美2师最后一次被包围的危机。

在解围美2师的一系列作战中，美38炮团同样表现出财大气粗的气质，仅仅这一个团，就在24小时之内打出了整整12000发炮弹——这个数字，基本等于整个志愿军五次战役打出的炮弹总和。

就在美军肆意挥洒着几乎无穷无尽的资源时，负责东线指挥的志愿军第9、第3兵团首长宋时轮、王近山、陶勇于5月20日联名致电中朝联合部：

据当面情况，美军已东调，伪军溃散后缩，特别是我部队粮食将尽，个别单位已开始饿饭。因此，我们认为，如整个战线不继续发动大攻势，而只东边一阀作战，再歼敌一部有生力量，我们亦必须付相当代价，但不能搅出一个大结局，则不如就此收兵，调整部署，进行整理，准备以后再斗。

一边在浪费用不完的炮弹，另一边已经开始饿饭。两支军队的装备差距，实在是太过于离谱了。5月21日，彭德怀向主席汇报：

以前各役携带五天粮，可打七天仗，因就地可筹部分补充之。现在携带七天粮，只能打五天至六天仗，因战斗中耗损，就地不能筹补。…五次战役…进行东西两次作战，部队有些疲劳，需恢复和总结战斗经验。战斗发起后，第一线运输极端困难…且雨季已接近开始，数江湖沼，尽在我军之后，一旦山洪暴发，交通全断，顾虑甚大。此役未消灭美师团建制，敌夸大我之伤亡，还有北犯可能…我军继续前进，不易消灭敌人，徒增困难，不如后撒，使主力整补，以逸待劳，寻机歼敌。

主席很快回电：

根据目前情况，收兵休整，准备再战，这个处置是正确的。

第五次战役第二阶段就此结束.

在这次战役中，志愿军可算拿伪军好好地好好出了一口恶气，一口气吃掉伪军两个师，并且重创两个师，合计歼敌2.3万人，收缴了无数的美式装备。

有意思的是，这些还不是这场战役最大的战绩。由于伪军在这次战役中表现实在过于拉夸，范佛里特在一气之下宣布南3军团直接解散——这是历史上破天荒第一次出现的奇景：一支外来军队，宣布解散本土的军团！

疲劳的志愿军带着丰厚的收获踏上归程，虽然还是不太满意自己的缴获，但是打了胜仗，总归还是高兴的。

当时谁也没有想到，他们最终并没有凯旋而归——恰恰相反，迎接他们的，是整个抗美援朝史上最残酷的一段日子。

老旦点评

1、31师91团的穿插可以说是志愿军的一次范例——91团在插入敌军阵线后，由于通讯工具落后，很快就跟总部完全失去联系，任务只能靠91团自己定，这个老红军团毅然决定一路往南，继续撕扯联合国军的防线，给主力创造机会。

2、结果，91团的穿插不仅让东线的联合国阵线直接后退到了37线附近，而且还让联合国军唯一的预备队美3师提前出动，单靠一个团就打乱了整个联合国军的部署，极大地缓解了接下来后撤阶段东线志愿军的压力，无论是在战术还是战略层面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3、在很多抗美援朝作品中，把91团的这次穿插形容成一次类似于失误的操作（例如：“12军为什么要插那么远，回不来怎么办？”），只字不提91团在第五次战役中的巨大贡献，不知道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令人非常费解。

4、从这次战役中部分人民军（2、3两军团）的表现就能看出，穿插包围这种打法比看起来难多了，从命令的部署、传递、执行，一直到执行穿插部队的长官素质、士兵能力和武器装备，这中间但凡有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整个穿插行动就会变成一场灾难。

5、方虎山在整场战争中表现都非常耀眼。仁川登陆后人民军全面溃败时，方虎山的第6师团是整个人民军里离老家最远的那支部队，按说只要能活着回去就不错了，结果方虎山坚持带着大部队突围，在敌后四处打游击，最后居然带了整整2000人一路打回北方，简直就离谱。

（方虎山的其他事迹请看：抗美援朝.风起之前04：幽灵之师 (qq.com)）

6、方虎山无疑是朝鲜战争期间人民军中最耀眼的那颗明星，他本人被两次授予朝鲜“共和国英雄”称号，第6师团也被授予“近卫第6师团”荣誉称号。多说一句，方虎山的表现还没结束，后面还会继续看到他的身影。

7、方虎山在解放军时并不以军事能力闻名，主要做的还是师政委的工作。如果他一直留在解放军，55年最多评少将（不太容易，实际上大概率大校）。谁也没想到，解放军里一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师级干部，在朝鲜居然成了人民军第一战将。

8、不能不说，解放军中实在是藏龙卧虎，仅在师政委一级就藏着方虎山这样的猛将。

9、令人更加无法想象的是，55年被授予将帅军衔的那1048位将星如果齐聚一堂，那片星空，该是多么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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