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巴布韦：10年前钞票泛滥，10年后钞票短缺

津巴布韦现在的总统名叫姆南加古瓦，他是一个长得非常粗糙的黑人。姆南加古瓦爬上总统位置的过程相当地曲折。2017年的11月份，在给前总统穆加贝打了三十多年的下手之后，姆南加古瓦终于接替了穆加贝做了临时总统，在来年8月份的总统大选中，他又胜出做了名正言顺的总统。

之所以说这个过程“曲折”是因为他做临时总统的那一次，津巴布韦发生了军事政变，93岁的前总统穆加贝老爷子被军方软禁在家，经过一番恐吓与威胁，穆加贝不得不同意让刚刚被免职的副总统姆南加古瓦做了临时总统。在来年8月份的大选中，虽然他又顺利做了总统，但是当天还是爆发了大规模的骚乱，反对派们用打砸抢烧的方式欢迎他上台。

2017年那场军事政变发生之前的37年时间里，津巴布韦的最高领袖一直是穆加贝。当2017年93岁的穆加贝行动不便感觉自己时日无多的时候，就把自己年轻貌美的老婆格雷斯任命为副总统，打算把国家当做夫妻店来经营，他这个过分的做法引起了军方的不满，最终爆发了军事政变。

前总统穆加贝这一生为自己的祖国做过很多事儿，可是在人类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应该只有两件，一件是他主持下的土地国有化运动，另一件是骇人听闻的通货膨胀。

（津巴布韦现任总统姆南加古瓦）

在1980年独立之前，津巴布韦是大英帝国的殖民地。任何曾经沦为西方殖民地的国家在独立之初都会遗留一些问题，比如白人阶层占有大量土地和社会财富，其他西方国家的有钱人也会在这里投资置业富甲一方。那么独立之后这些既得利益阶层的财富和地位该怎么承认和处理，是个大问题。

当津巴布韦独立的时候，它们90%以上的优质土地几乎都在白人手里，这就意味着国家虽然独立自主了，但是国民还得继续去白人老爷的农场里种地领工资，命运几乎没有变。这独立的意义在哪儿呢？农民们是看不穿的，看不穿那心里就不乐意，这种阶级矛盾就需要穆加贝去解决。

穆加贝年轻的时候在南非留学读的本科，后来函授读了伦敦大学的经济学硕士，是个货真价实的知识分子。他后来可以长期执政的一个原因，是因为他为了津巴布韦的独立解放蹲过10年的监狱，出狱后获得了一个“民族英雄”的头衔。这知识分子的出身外加民族英雄的头衔，就让他产生了想要打土豪分田地的冲动。

津巴布韦的土地改革一开始走的是正规的市场化道路。由津巴布韦政府和英国政府一起出资购买白人的土地，然后或租或售分给自己人。这么做虽然皆大欢喜，但是成本非常高数量少，联想一下咱们的征地补偿就知道了。而且这些土地在分配的时候，大部分都神奇地跑到了权贵阶层的名下，民族英雄穆加贝本人就得了不少。因此虽然改革在进行，经济在增长，但是矛盾并没有被解决。

（津巴布韦荒废的土地）

作为民族英雄，再这么玩下去人设是会崩的，人设崩了下次总统府就会换人。贪恋权力的穆加贝失去了耐心，从2000年开始干脆动用国家暴力机关，把白人的土地强行收归国有，然后再无偿分给穷人。这种做法损失的只是那5%的白人，获利的却是95%的黑人。黑人们举国欢呼，“民族英雄”这顶帽子穆加贝是实至名归了。

可是明着抢真的好吗？那些被抢的白人背后可是有强大祖国的！并且他们的土地可不是非法得来的，要么从祖上合法继承要么自己掏钱买，你这样直接抢走那肯定不行啊。抢了土地没多久，欧美国家开始了对津巴布韦的经济制裁，贷款没了，武器买不到了，出口市场也萎缩了，还得限期还钱。

在遭受制裁的同时，国内也出了问题。穆加贝的土地改革，吓坏了大量的外资企业，他们纷纷提着钱跑回老家去了，于是成群结队的失业青年出现在街头。曾经的津巴布韦是一个富裕稳定的农业大国，懂种植管理的白人跑了，土地到了黑人手上就慢慢荒废了。几年下来，津巴布韦从一个粮食出口国，逐渐变成了进口国，最后到了吃不饱饭的地步。

这经济不好了，政府就收不上来税了。津巴布韦后来令人触目惊心的通货膨胀问题，就跟穆加贝政府收不到足够的税有直接的关系。

（前总统穆加贝和老婆格雷斯）

曾经有西方学者在研究非洲经济和政府行为的时候就得出了一个结论，说非洲有些国家的经济糟糕，就是因为当地政府税收的太少！这结论有点新鲜吧？我们来解释一下。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俗话还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政府要是收了税呢，就会有办事的压力；这民众要是交了税呢，就对政府有了要求和期待，所谓的责任政府正是被税收给逼出来的。

只有收到足够的税，国家的行政管理系统才能正常运转，警察才能上街维护治安，养老、教育、医疗、失业救济等社会公共事务才能按时开展，那些贫穷落后的地方才有钱调配资源去扶持。所有这些领域每年都在伸手找穆加贝政府要钱，因此税收工作简直是利国利民。

作为一名伦敦大学的经济学硕士，作为一个头顶民族英雄称号的知识分子，当国家处在外资逃离、生产退化、债主围楼情况下的时候，总统穆加贝怎么忍心去找自己的国民收税呢？咱们不是可以印钞票的嘛！

这钞票是什么东西呢？北方某些地区有一种扑克牌的玩法，大王可以换成任何一张牌。这钞票就像这种牌局里的大王一样，可以用来换任何东西。谁手里的钞票多，谁换到的东西就多，也可以简单理解成谁的财富就多。我们每个人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忙忙碌碌的目的，不就是为了等着钞票打到卡上，然后拿着去换零食、换火锅、换衣服嘛！

（一叠100万亿面额的津元）

这钞票到底该印刷多少，是很有讲究的。每一个东西都有它的价值，这个价值可以用钞票的多少来衡量。因此所有的东西加起来总价值有多少，钞票总量就应该是多少张。如果钞票被印多了，那钞票就不值钱了，就通货膨胀了；如果钞票印少了，想换东西没有钱，严重抑制大家买零食、吃火锅、买衣服的消费冲动，就通货紧缩了。

伦敦大学经济系研究生穆加贝好像不在乎这个原理，或者说他迫不得已忽略了这个原理。在2000年到2009年期间，每当国库税收不足拨款困难的时候，津巴布韦就开动机器印钞票，来满足嗷嗷待哺的公务员和嗷嗷待哺的社会公共部门。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人们惊喜地发现满大街都是钞票，廉价到几乎买不到东西。

人类历史上最严重的通货膨胀记录，至今被津巴布韦保持着。在2009年的年初，250万亿津元才能兑换1美元，如果那250万亿用小面额钞票凑起来的话，钞票的购买力远远不及纸张本身的价值。这种神奇的现象维持到2009年4月份，穆加贝宣布本国货币作废，大家以后都花外国钱吧，美元、欧元、英镑、兰特、人民币等等有什么就用什么。

用了这一招之后，通货膨胀的问题果然被解决了，毕竟津巴布韦政府又不能去印外国的钞票。但是新的问题出来了，那就是国家变得很缺钱，没有足够的外国钞票来使唤，通货紧缩了。

（津巴布韦首都哈拉雷的市场）

最近网上流行一个小活动，拿一张2009年的照片和一张2019年的照片做对比。如果这个活动让津巴布韦人来参加的话，那他们贴出来的应该是有关钞票的对比：10年前他们出门要抱着一大堆钞票，10年后他们两手空空，因为现在的津巴布韦非常缺钱，缺到大企业都没钱买原料，不得不关门回家过年。

既然把人家外国的钱当做自己的钱来流通，那么当国内生产总值上升的时候，这些外国钱的数量也得按比例增加才能满足需求。外国货币可不就是外汇嘛，外汇的主要来源有两个，一个是跟外国人做生意赚来的，也就是出口贸易；另一个是外国人提着钱进来办厂开公司带来的，也就是外来投资。

当一些企业因为出口或者投资而手里有钱的时候，这些钱就通过发工资、采购原料、缴纳税费等方式花了出去，最终转移到了普通消费者的手里。钞票是可以换任何东西的大王牌，有了这张牌普通人才能去换生活必需品和非必需品，俗称过日子。

眼下津巴布韦缺钱的现象就告诉我们，它们这两条来钱的途径都不行了。

（津巴布韦最近的抗议活动）

上个礼拜六，总统姆南加古瓦在出差之前发表了一个电视讲话，说因为种种令人不愉快的原因，国内的石油现在很紧张，因此油价必须要涨，每升汽油从原来的1.24美元涨到3.31美元，3.31美元折算成人民币是22.4元。咱们现在最贵的汽油一升是7块钱左右，就这个大家都受不了，更别提22块的天价了。

这油价一涨，当地人就发现出门连公交车都坐不起了。一怒之下成群结队上街烧轮胎、打砸沿街店铺、围攻警察局。然后荷枪实弹的军警被派出来收拾这些人，于是有人被逮捕、有人被打伤、有人被击毙，场面是相当地吓人。

这几天姆南加古瓦在俄罗斯和中亚地区出差，他是跑这些国家拉投资去了，希望他们当地的企业家可以提着美元去津巴布韦，看上哪块矿或者哪片农场，价格好商量。等他这一圈跑完了，还会参加月底的达沃斯论坛，他当然也要抓住机会大搞招商引资，也不知道他的PPT做的怎么样，能不能忽悠到金主给他投钱。

（姆南加古瓦出访俄罗斯）

总统在外忙着给国民找钱，国内却乱做一团，不知道姆南加古瓦这几天在异国他乡睡得是否踏实。在非洲那片神奇的土地上，不止一次发生过总统外出然后国内发生政变，最后总统有家不能回的现象。

不过这个问题姆南加古瓦应该不担心，在穆加贝统治的那37年里，姆南加古瓦就是专门带队替穆加贝摆平抗议者和反对者的人，他是国家暴力机器的总负责人，这也是2017年那场军事政变拥护他的原因。可是能在权力斗争中胜出只是治国的一个开始，搞好经济才能长期守住到手的权力，不然总统的位置也是坐不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