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凭在家门口蹲守,我实现了猫头鹰自由

今天的文章来自头鹰,听她名字就知道,是个喜欢猫头鹰的家伙。

在一个辗转无眠的夜里,她被远处传来的猫头鹰叫声吸引,并开始了追寻之路。

从夏到冬,她不断地去观察北鹰鸮家庭的生活,鸟儿适应了观察者的存在,也在不知不觉中陪伴她走过了低沉的日子。

这是一个叫头鹰的人与北鹰鸮(单方面)结为挚友的故事,作者用细腻如针脚的文字记录了观察北鹰鸮的一点一滴。

文章略长,但很真挚。分享给同样热爱自然,从自然中获得治愈的你们。

PS:每一节开头的插画也是头鹰画的,从最开始的寥寥几笔,读到结尾,你将收获温馨可爱的北鹰鸮一家。

01

呼唤

这要从今年五月中旬的一个不眠之夜说起。

那几天过得非常不顺心,努力在家人面前装得很平静,独自辗转反侧到半夜……

突然,出现了几声如同埙( xūn)一样的古老乐器中发出的有节律的叫声:“咕 咕,咕 咕,咕 咕......”

是某种猫头鹰在叫?我家住二十多层,可这绝对不是幻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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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藏的猫头鹰埙 ©头鹰

猫盟月捐人建了一个观鸟群,里面大佬众多,平日里是我的快乐源泉。

不过大半夜没人帮忙鉴定,我就打开懂鸟小程序自助,然而声音太远底噪太大识别不出来。

我心想反正也睡不着,就把我国南方的猫头鹰叫声都翻了一遍,还真找到了一种叫北鹰鸮的猫头鹰,叫声完全吻合。

糟糕透顶的心情被这无关人世的鸟叫声缓和了一些。我又听了几遍录音,稍稍平静地进入了梦乡。

那时候,我还完全没有料到几天后的偶遇。

5月20日,华中地区,长江以南,十八线县城某个临河而建的公园。这公园自称“湿地公园”,实际上九成面积都是人工草坪花坛和病恹恹的移植小树,跟一般公园并无不同。

除了一块人们基本都不爱去的林子——中间被建了悬空木栈道,有上百棵平均高度十多米、直径半米的大树,树下杂草丛生。这显然是一小片被保留下来的有着原生味道的林子。

自打从华南城市搬来这个没什么娱乐的小县城,这里就成了我最爱逛的地方。

作为一个观鸟新手,我在这片不到公园面积十分之一的林子里拍到了近三十种鸟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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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疑似蜡嘴雀、大白鹭、煤山雀等糊图未收录。感谢观鸟群,很多都是大佬们帮忙鉴定 ©头鹰

而公园其他九成区域仅有喜鹊、乌鸫、白头鹎、白鹡鸰等寥寥数种,并且大部分更偏爱在原生林附近活动。

春天过去,过冬的鸟早已回到北方,留下鹭、鸦科等本地留鸟在此繁殖。

夜幕姗姗来迟,七点半,白天喧闹的鹭和喜鹊大佬们终于安静下来,夏虫开始奏鸣夜曲,一切都很平常。

然后,在某一刻,那个奇异的埙音开始吹响——“咕 咕,咕 咕,咕 咕......”

是北鹰鸮!

不会错。那天半夜翻了那么多猫头鹰的叫声,这个声音质感和节奏感我绝对不会记错。它就在这片林子里回荡着……等等,不止一只!

“咕 咕,咕 咕,咕 咕......” “咕 咕,咕 咕,咕 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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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平无奇的夏天遇到的奇迹挚友 ©头鹰

初夏,夜幕深沉,我跟着那飘忽的叫声快速走过了半圈林子,林子里只有公园大路的灯以及河对岸的城镇灯光照进来。

黑色的树叶层层叠叠,河边漫起浓重的水汽,树干上厚厚的青苔散发出湿润的味道,明明还在公园的范围,却被这叫声衬出了远古的沼泽气息。

这片被改造得充满人工痕迹的长江中游支流地区,旁边还有水坝,可一声鸮叫让我回到了曾经飘渺的云梦大泽……我大梦初醒般停在林子南边的栈道出口,老伴在后面嫌弃地拍掉身上的蛛丝。

鸮叫沉寂了。林子里太黑,我俩决定放弃这无头苍蝇一样的寻觅回家去。

除非它飞我脸上我才能看到它吧,我遗憾地想。

然后一抬头,看到林子边缘的小树枝条上蹲了一个有着圆圆脑袋的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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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群直播《除非它飞我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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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袋儿圆圆的剪影 ©头鹰

老伴儿陪我观鸟数月,也开始细细观察这个比手掌大点的剪影来。它似乎背对着我们,身材圆壮,脑袋比起白天的鸟来说格外圆,甚至有些大。

我俩在木栈道上,离着它大约十米远,把手机镜头放到最大也只能拍到一个模糊的剪影。这时它直接把脑袋转了过来,脸是扁的,两只眼睛在同一个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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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谅我只带了座机 ©头鹰

这个随处可见平平无奇的假湿地公园,在夏天迎来了奇迹般的住客。

我望了望四周,大部分散步的居民只走平整敞亮的公园大路,少数用我听不懂的方言闲聊着走过栈道,谁也不知道这里已经出现了神奇动物。

我再看一眼林缘小树,北鹰鸮早已无声离开。我们又等了许久,它也没有出现。

在老伴儿的催促下,我恋恋不舍地回家了。没有大佬带,我区区一个麻瓜,能偶遇到一个猫头鹰剪影已经是人生巅峰了吧?

我万万没想到,这只北鹰鸮还不是主角。

02

相遇

5月25日

观鸟群里全国各地的大佬都在发雏鸟照,菜鸟如我也蠢蠢欲动地拿起手机和小镜头去了假湿地公园。

繁殖季节很是热闹,幼鸟纷纷出巢乞食,平日里在公园看腻的菜鸟也给了我不少新鲜感。

在上次听到北鹰鸮咕咕的地方,甚至还有一小群啄木鸟在疯狂打洞,碎屑在林间小路上掉了满地。

北鹰鸮真的住这附近吗?此时的应有一个经典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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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网络

神使鬼差地,我在小林子里转了好几圈,空着肚子磨蹭着留到了7点40分。

我第一次注意到虫鸣在某个瞬间的旋律变化,林鸟们安静下来,只有鹭的幼鸟偶尔夜啼几声。这只是前奏,我有预感,埙音将准时奏响。

“咕  咕,咕 咕,咕 咕......”

那一刻犹如魔法降临。

我正要往上次的南边林缘方向走,被老伴儿一把拉住。在北边林缘,就是啄木鸟白天敲打的那几棵树的树梢上,还真出现了几个圆圆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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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跟观鸟群友关于猫头鹰和啄木鸟的讨论

这回带了头灯,我俩通力合作,一人打光一人拍照,然而光线微弱,北鹰鸮又在十多米高的树冠层活动,拍出来的还是脑袋圆圆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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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比座机画质好多少 ©头鹰

尽管如此,这些小剪影还是给我俩带来了巨大的快乐。我决定隔几天就去这个乌漆嘛黑的小树林逗留到七点四十分。

6月2日

老伴儿有事,我就一个人来公园了。这回没人跟我合作,我就佛系看看……才怪!

七点四十分,北鹰鸮的埙音交流大会准时响起,我噔噔噔爬上了五层楼高的观鹭台,往之前树冠顶层方向寻找北鹰鸮。

结果当然是徒劳的,北鹰鸮的个头比一片阔叶树的叶子大不了多少,林子仿佛吸光的黑色海绵,连白天十分显眼的白鹭都藏匿不见。

四周安静下来,一看今天步数已经两万了。我不太甘心,难道北鹰鸮们会被一个绕林子十几圈的两脚兽吓得躲起来?(听起来确实挺吓人的)

夜里蛛丝在栈道上肆意飘荡,大自然总是见缝插针地试图夺回领地。脸上手臂上糊了几十根蛛丝,我垂头丧气地准备回家。

离北边出口没几步,我猛地瞥到林地边缘离栈道约十几米的一根枝条站了一个圆圆的小剪影。

只不过这次是北边的林缘,它跟我们第一次在南边林缘看到的并不是同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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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看到了!©头鹰

我打开头灯拍了个座机画质的照片。它转过头来,缩起脖子,用猫头鹰特有的上下转动脸部的动作端详了我,然后迅速飞进了某丛叶子里。我立马关上头灯,心脏怦怦跳。它再也没有出现了。

我失落地走出林子。公园一边是灯火通明的镇子,是我家的方向,另一边的河岸是黑黢黢的郊区村子,远远地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北鹰鸮埙音,那里是很多对北鹰鸮的家。

我听了好一阵,直到天上下起了小雨。后来我回想了一下那个落魄的夜晚,应该是因为觉察到了即将下雨,鸟子们都躲进了叶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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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鹰鸮:人类,我已经用实际行动提醒过你了

而这只在北边林缘被我吓了一跳的北鹰鸮,其实就住在啄木鸟白天装修的那几棵树边上,并且它是胆子最大的一只。我猜测,也许它躲进树丛之后还暗中观察了我很久。

公园里已经一个路人都没有了,我在浓雾笼罩的沙洲上踌躇了好一会儿,直到对岸的隐约埙音都沉寂无踪,才提着被淋湿的裤管沿着大坝回家。

6月14日

观鸟群里,有大佬发数毛大片,也有刚刚入坑的菜鸟发手机像素鸟求鉴定,干货充足的同时气氛也很轻松。

菜鸟如我也一直发座机照片,但我踌躇数日,觉得实在不能浪费这么好的机会,于是花重金租了一台奥林巴斯,在观鸟群放出“离我家五公里的假湿地公园,北鹰鸮超稳!”诸如此类的狂言之后,忐忑不安地扛着相机准时守在傍晚七点四十分。

我俩直奔北边林缘。之前那只被我吓一跳的北鹰鸮此时静静地蹲在几乎一样的位置,离我可能只有十米。这一次,它只是看了看我俩,然后转过去打量了一下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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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看清了!(这是光线角度不好造成的单边红眼现象,实际上它的瞳孔又黑又圆) ©头鹰

我呆住,居然没被吓到,也没飞走?一分钟过去了,总该飞走了吧?五分钟过去了,还是没有,它飞了一下,却只是落到旁边的枝头。十分钟过去了……甚至掠过了另一只北鹰鸮。

我大为震撼。一对野生的猫头鹰,其中一只在我俩视野里足足待了二十分钟……

大佬们总说,只要人不过分打扰,野生动物会适应人的存在。但它怎么适应得这么快?

小破县城除了我以外并没有其他人观鸟,更没人注意过这里的北鹰鸮。想来想去,我只能猜测是因为上次被它暗中观察过,所以这次它对我的存在丝毫不惊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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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还没见过几个两脚兽呢? ©头鹰

6月15日

租的相机一天都不能浪费,第二天我又一个人带着大包小包滚了过来。老时间,老地方,我扫了一下,它在左边的树上稍微浓密的叶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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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又是你 ©头鹰

然后,它看到我来了,就飞到了右边——我第一次发现它的秃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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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路过的车子都比你有新意 ©头鹰

这可能吗?这是真实发生的吗??这真不是我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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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群直播《我俩是互相带对象见过面的挚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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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跟你是挚友了? ©头鹰

其实我那天特别丧。

擅长的工作上遭遇了挫折,加上家庭里的各种无奈,一度怀疑自己的人生价值……可就是在那一天,我确定我得到了一只北鹰鸮的一点点信任。

我俩萍水相逢,我什么好处也没给它,它也知道一个可能有威胁的人类站在那里。

可它就在那里待着,不飞走,飞走了也会很快飞回来,自顾自地忙着,该干嘛干嘛,不把我放在眼里。

在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类能得到野生动物哪怕是无视自己的信任呢?

03

了解

6月18日

盛夏,林子里的金龟子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飞。

栈道护栏上有很多金龟子尸体,脑袋被扯掉,身子似乎是被半消化吐出来的,有点像猫头鹰的食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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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龟子尸体

北鹰鸮的食谱里有两栖类和昆虫,难道这是挚友它们吃剩下的?

每天被金龟子撞到眼花的我内心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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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鸟人的血喂养了蚊子,蚊子跟着头灯的光撞进蛛网,或被两栖类捕食,两栖类被北鹰鸮捕食。我也成了这个生态系统的一部分 ©头鹰

鸟群里的大佬提醒我,北鹰鸮在公园里可能有繁殖。我翻了一下资料,北鹰鸮五月就会在树洞中繁殖,那么说挚友夫妇现在有小鸟了?

原生林子里的大小树洞有十几个,我俩白天又转了几十圈用望远镜扫,一无所获。我心中有失落也有暗喜,挚友真是很会隐藏巢址!

直到我在挚友经常出没的枯树下看到了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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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侄子还有救吗???(注:手指仅用于对比大小,野生动物尸体不可随意触碰) ©头鹰

蛋上面爬满了蚂蚁,里面的蛋液已凝固,看来已经坏了好些天,散发出隐隐的蛋臭味。这是繁殖失败了?

老伴儿抬头,突然大呼小叫着拉着我往后退。我瞬时明白他发现巢了,赶紧捂住他嘴免得吵到人家。

我俩退到林边人行道上,离林子二三十米左右,一个用望远镜一个用相机,找到了——挚友夫妇的巢在一棵枯树上自然形成的树洞里,巢高约三四米,北鹰鸮的羽色和树洞融为一体,肉眼是绝对是注意不到的。

挚友它老伴儿正在眯着眼睛安静孵蛋。怪不得我们在林子里面怎么都找不到,原来它俩选的树洞正对着林子外面的人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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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懂? ©头鹰

破案了。这棵枯树,正处于挚友最爱停留的两棵树之间。它的频繁现身当然不是在满足人类的自作多情,而是在守卫自己的家。

但我丝毫不遗憾,反而钦佩起来。它的应对和选择都特别合理:这个巢所在的枯树下半部分没有分岔,增加了捕食者的攀爬难度;两边的树都有秃枝供它歇息和警卫,细枝也无法承受较大捕食者的体重;树下有不少虫子,说明公园在这一块没有打药。

而觉察到人类的视线后,会评估人的行为,只要人的活动保持在栈道范围,它就不会惊慌。在两脚兽无处不在的世界里,这正是一只野生动物灵活适应的合格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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挚友夫妇 ©头鹰

此时天色还早,巢里的北鹰鸮眼睛睁开一条缝,对我俩稍微眨了眨眼,这是传说猫头鹰的示威表情?可没几秒它又慢慢眯上了……大概是因为人行道和栈道一样属于人类领地,平时就有不少路人走动,它觉得没啥威胁吧。

北鹰鸮是近年才从鹰鸮独立出来的一个物种,资料较少,我就翻了鹰鸮的资料,显示会产下两到三枚卵。看来挚友夫妇是失败了一个,把坏掉的蛋扔出来了,窝里应该还有一到两枚卵。

我去了趟卫生间,回来时老伴儿告诉我错过了好东西——挚友回来喂老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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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康康是谁在偷窥我老婆 ©头鹰

*频繁现身在外面树枝上的挚友,识别特征是右眉头有一个白点(由于是羽毛,此特征不稳定)。体型较小,腹部纵纹较清晰,是雄性北鹰鸮

*挚友的老伴,跟挚友的区别是两眼之间的白色区域较大。体型稍大,腹部纵纹不甚清晰,性格更加谨慎一些,较少出现,是雌性北鹰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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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远观察的好处:①对北鹰鸮的干扰降到最低;②坐在人行道上也能拥有平视角度

04

守望

6月下旬

跟群友一起期待侄子出壳的同时,我逐渐弄清了这个小林子应该是有两窝北鹰鸮在繁殖。

林子南边的是我俩第一次看到的北鹰鸮剪影,胆子较小,至今没找到巢;林子北边的则是我一来就会跳上熟悉枝头守卫的挚友。挚友的老伴儿孵蛋时间久了,偶尔也出来透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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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河里洗过了澡,整理湿润羽毛的雌性北鹰鸮。这似乎意味着,孵蛋工作已经结束了。摄于2021年6月21日 ©头鹰

6月26日,期待已久的喜讯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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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鹰鸮宝宝出现在洞口,已经长满了绒毛 ©头鹰

看到了活着的侄子,我不能大叫,只能安静地在群里激动打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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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有个偏见,认为北鹰鸮是在鸮形目里颜值倒数的猫头鹰之一。

这也不能怪我,因为网上能看到的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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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城市副中心爱鸟会

但真香已经来临,现实里给我大方观察的挚友夫妇简直好看到移不开眼睛,在见证了挚友夫妇含辛茹苦孵蛋警卫(包括提防我)之后,就算是换毛期的幼鸟,在我俩眼里也成了全世界最好看的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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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7月2日的侄子。身为独生子女,没有手足帮忙揪掉头毛的侄子,活像上了年纪的智人男子(侄子:? ©头鹰

在育雏期间鸟类有许多有趣的行为,比如说雏鸟会排出一个完整的粪囊,便于父母叼出巢外丢弃。

我们也观察到了北鹰鸮幼鸟的粪囊:侄子在努力地,把自己的粪囊推到洞口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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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铲屎,孩子长大了…… ©头鹰

为了尽可能把打扰降到最低,我俩越来越少用头灯了。甚至咬咬牙凌晨5点骑自行车去假湿地公园,获得了白天北鹰鸮的经典苦大仇深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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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眉头白点,是同一个挚友没错。鸡娃不易,挚友叹气 ©头鹰

早上6点左右,挚友夫妇帮彼此撕开食物互相喂食,然后双宿双飞回到了隐蔽的树丛中歇息,留下侄子独自在巢里盯着外面开始活跃的大佬们。

我心惊胆战地看着一只在巢边树枝停留一阵的喜鹊,那位大佬至少是侄子的三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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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头鹰

我俩目瞪口呆。这就是传说中的父母是真爱,孩子是意外?……

还好侄子已基本褪去绒毛,看样子快要准备出巢学飞了。

可惜疫情突袭,加上雨季来临,公园不得不封了一段时间,侄子这一段值得纪念的成长历程我们没有看到……

不过,人的干扰降到最小对北鹰鸮也有好处。万一侄子为了学飞落到地上,本来可以自己爬上树继续练的,要是被人捡走就有点麻烦了。

七月底解禁后,我俩冲到公园时发现侄子已经能跟随父母在十几米高树梢活动了,有红色菌子附着的秃枝上的就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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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抖合照。三只北鹰鸮的体型几乎无区别,但从乞食姿态能看出最下面的是侄子 ©头鹰

就在我以为这是最美妙的一刻之时,林南的一家三口也出现了。两窝北鹰鸮一起鸡娃?

咕 咕,咕 咕,咕 咕......

咕 咕,咕 咕,咕 咕......

六只北鹰鸮互相呼唤,稍微厚重的埙音和稚嫩的埙音在漆黑的林间此起彼伏。这是一群猫头鹰啊,世界上能有几个人在公园里看一群猫头鹰?

属实是太震撼了。千里迢迢从华南搬来的外地人在小县城里总有诸多不适应,可要是每年夏天都能见到一群北鹰鸮在林子里飞,那我愿意一直留在这里观察它们数十年。

05

离别

八月底。天气渐渐凉快下来,林南的北鹰鸮一家似乎已迁徙南方。

林北的挚友一家换了一块更加稀疏的林缘活动,挚友夫妇勤快地飞来飞去,似乎在催促侄子学习。

这块疏林离挚友一家活动的密林隔着一条较宽的人行道和小片草坪,这说明侄子已不需要依靠密集的树枝作为歇脚,能在开阔处来去自如了。

挚友一家跟林南一家不同,似乎格外偏爱开阔的地方。这种地方往往靠近人,树下的灌丛里有钓鱼佬甩着夜光鱼漂,小路上还有些许饭后消食闲逛的行人。

不过我们依然遵守着观察的规则,在人类的领地——水泥人行道上,远远地看着它们的剪影。毕竟跟其他没察觉的人相比,观察者的存在对动物来说还是有一定压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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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练地撕开食物,希望侄子能认真学习 ©头鹰

我已经准备好随时面对它们的离开。鸟类的迁徙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它们不像我,一趟动车高铁一天就能回到华南。

候鸟们的迁徙途中需要很多很多的歇息地点,山间、乡下总是架着鸟网,城里公园和小区也不一定安全。

没过多久,西南地区的观鸟朋友传来悲报——一只迁徙路过某小区的北鹰鸮,前一天还在给鸟友快乐加新,第二天尸体被发现,完整无外伤,很可能因小区打药被毒死。

我听闻顿时内心万马狂奔,挚友你们家千万别去打了药的公园!像咱小破县的假湿地公园那么懒的可真不多……再说,也不是每一个地方的公园,都留有一块食物丰富的原生林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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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假湿地公园”这个外号有那么一点冤枉 ©头鹰

这对我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面对的事。问过群里的大佬,这种小型猛禽的寿命一般不超过三五年。

不知道挚友年纪多大了?挚友的老伴儿呢?一个月前还懒洋洋趴成一团的毛茸侄子,能跟着父母飞越这危机重重的万水千山吗?

就算明年有猫头鹰平安重返假湿地公园,如果没有那只右眉头有白点的北鹰鸮,想必我也要郁郁寡欢很久。

看了那么多野保大佬的文章,总是强调野生动物保护不能太关注个体。专业救助人员也总是说,不能给救助个体起名字,否则救助失败时可能会崩溃……

我还只是观察呢,这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九月,白天依然炎热,但晚上的风大了起来,挚友一家进了林子中部活动。它们已经完全无视我们了,其中一只还利用头灯短暂的光束,跟黑卷尾一样技巧娴熟地从树梢悬空俯冲捕了一只趋光的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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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下旬,北鹰鸮今年给我留下的最后一个背影 ©头鹰

十一长假的最后两天,骤然降温。我们照常在漆黑的林子里待到七点四十分,等到八点,公园里冷得待不住人,可此起彼伏的埙音再也没有响起。

这个奇迹般的夏天,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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挚友一家曾经繁殖的树洞。摄于2021年12月26日 ©头鹰

十二月底,华中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我俩顶着雪冲到假湿地公园,见到了一副跟夏天完全不一样的情景。

一对贵妃芒一般鲜艳的橙腹叶鹎在我头顶的枝条上乱飞,一个橙色乒乓球似的的北红尾鸲滚来滚去用雪洗澡,小群纯色山鹪莺在来不及变黄就积了雪的叶子间乐此不疲地发出夏夜虫鸣般的合奏。

胆小谨慎的棕脸鹟莺在栈道下的桥洞里躲雪,也顺便躲过了林子外头盘旋的一只下午3点准时出现的黑鸢。

每一个鸟子都比图鉴上的松软膨胀了两三倍,都是特别特别好看的球,不过我俩技术实在太差,手指都冻得没知觉了愣是一张没拍好。

都说瑞雪兆丰年,瑞雪对野生动物来说,也预示着明年是一个丰年吗?

年底了,总得有个盼头。期待下一个五月,埙音再次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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