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化中的基布兹(下)

作者:王昌义 1936年出生于江苏扬州;1960年在外交学院毕业后,进入外交部,先后在西亚非洲司、新闻司和驻外使馆工作,历任科员、副处长、处长;1982年任新闻司副司长;1983年至1989年先后任中国驻吉布提和驻叙利亚大使,1989年至1993年任西亚北非司司长,1993年至1995年任外交部部长助理,1995年至2000年任中国驻以色列大使。

基布兹经历了及其艰苦的创业和发展过程,对犹太移民、以色列建国和发展作出了独特的贡献。

基布兹人通过开垦造田、引水治旱,逐渐将大片贫瘠的荒漠和沼泽地改造为绿洲和良田,推动了农业和经济发展。他们为建国前50多万移民和建国后100多万移民提供了巨大的人力和物力支援,保证了部分新移民的基本居留和生存需要,也为以色列愈合几次战争创伤提供了良好的物质基础。

基布兹的耕地面积约占全国耕地面积的35%,农业产值占全国农业总产值的40%左右。全国50%的小麦、80%的棉花和60%的牛肉是基布兹提供的。农产品出口占全国农产品出口的40%以上。基布兹农业的科技含量很高。以色列著名的滴灌、喷灌设备的生产厂家都设在基布兹。这些设备都装有电子传感器和测定水、肥需求的计算机,在办公室就可以遥控。而且,施肥和灌溉可同时进行,减少了灌溉过程中的渗漏和蒸发损失。最大的一家“耐特菲姆公司”,厂房分布在三个基布兹,它在美国、澳大利亚设有分厂。中国同以色列建交以后,它就在中国开展业务,在一些城市设立办事处,还在甘肃同中方合作办厂。

基布兹的奶牛饲养场已全部实现计算机化,每头牛都建立了详细档案,记载着包括何时发生过什么微小不适的全部资料,奶牛产量已居世界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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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在基布兹的柑橘园

基布兹实行多种经营,除了农业以外,还经营工业、旅游业等。工业产值占全国工业总产值的8%,旅游产值占全国旅游产值的10%。工业产品出口占全国工业产品出口的8%以上。

在以色列建国以后的几次对外战争中,基布兹也起过重要作用。在1948年的第一次对外战争中,基布兹作为独立的准军事单位,抵挡了外来的攻击,为正规军积聚力量、组织反攻赢得了时间。以色列开国总理本·古里安作过这样的评价:“移民村对我们的保卫,远超过我们对它们的保卫。”在1967年第三次和1973年第四次对外战争中,占全国人口3%左右的基布兹成员,在伞兵、飞行员等精锐部队中的人员比例都超过了在总人口中的比例,而在伤亡人员中,基布兹成员的比例分别占伤亡总数的24%以上和15%。

基布兹自出现之日起,就同犹太工人运动和犹太复国主义运动保持密切联系,同工党和左翼政党的关系更密切,在政治生活中影响很大。以色列建国以后有5位总理来自基布兹,他们都属工党。据不完全统计,工党在建国以后连续29年的执政期间,三分之一的内阁成员来自基布兹。以色列国防军中的不少高、中级指挥官都在基布兹长大,或是基布兹的成员。他们大都有工党的政治背景,如前国防部长、外长达扬,前总理、参谋总长拉宾和巴拉克等,因此,基布兹实际成了为国家培养政治和军事人才的基地。

值得一提的是,以色列开国总理本·古里安很重视农村开发和基布兹运动,并且身体力行。1906年,他刚20岁,就从波兰移居到雅法(今属特拉维夫市),立即投身到改造这片土地的劳动热潮中。后来,他又转移到开垦的第一线——北方的加利利地区。他担任总理以后,强调将开拓重点放在南部的内盖夫沙漠,坚信国家的繁荣和发展应该建立在这片广袤的处女地上。为了推进这片土地的开发,他在1953年辞去总理职务以后,退休到内盖夫的萨德博克基布兹,同基布兹成员一起劳动,一起生活。两年后,他重任总理,直到1970年离开议会后,再次归隐萨德博克基布兹。他在去世前,还立下遗嘱,将自己埋葬在这块最后生活过的地方。

基布兹在近一个世纪的发展过程中,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辉煌,也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挑战。最大的挑战莫过于当初信守的原则还能坚持下去吗?曾经有过的作用还能继续发挥吗?

自第一个基布兹成立以来,以色列国外和国内环境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以色列建国以后,曾多次同阿拉伯国家交战,而今的安全环境也仍然严峻,但毕竟较建国以前有了根本变化,同二三十年前比较,也不可相提并论。现代社会生活不断发展,以色列私有化运动不断加速,基布兹人的价值观念和生活方式也不断受到冲击。现在的基布兹人已进入第三代,甚至第四代,中年和青年人越来越缺少先人的理想和激情,越来越关注自己的生存环境和生活质量。因此,出现变化是必然的,也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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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夫妇参观本·古里安在萨德博克基布兹的故居

往远处说,以色列建国以后,基布兹的劳动和生活方式就开始发生变化。随着多种经营,特别是基布兹工业的发展等因素,出现了雇佣现象。随着生活水平不断提高,人们的衣、食、住、行逐渐多样化和个性化,儿童也逐渐要同父母住在一起,至少在休息日。基布兹出生的青年到城市生活的情况越来越多。不过,这些变化还没有使基布兹运动的原则受到重大冲击。雇工现象也只存在于工业部门,农业领域基本上还是“自我劳动”。

酝酿和发生重大变化是在20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在我参观几个基布兹时,主人们曾介绍不少青年人不习惯基布兹的劳动和生活。我们在食堂吃饭时,确实很少见到年轻人。为了增加基布兹的吸引力,他们已采取一些措施,诸如提高津贴水平、扩大娱乐设施等。当我们提出:如果出现懒汉怎么办?有没有奖勤罚懒的措施?基布兹的原则能不能坚持下去?主人回避正面答复,只含糊回答,一般不会出现这类情况,人们对基布兹有着起码的责任心。显然,他们还不便对外人说明内部发生的问题。

其实,基布兹内部已经越来越多地讨论是否改革、如何改革的问题。由于事关重大原则问题,又需取得大多数人的共识,酝酿的过程比较长。有些走得快的基布兹已经率先行动。一个主要的变化就是改革报酬制度,实行按劳报酬,多劳多得。这就解决了教授同厨师收入一个样的问题,解决了干多干少收入一个样的问题,提高了对有专门技能的人和青年人的吸引力。生产管理方式也相应改变,讲究经济核算、降低成本、增加盈利。生活方式也随之发生改变。食堂不能实行大锅饭,有些地方采取收费办法,以杜绝浪费。用水、用电也是如此。

1999年,我在以色列听说过这样一件事:北部靠近地中海岸边有个基布兹,经过大多数成员同意,两年前已实行按劳分配制度。它的负责人认为这个办法是成功的。他在三年前上任时,该基布兹遇到经济危机,每年亏空近40万美元。过半数的成员已超过50岁,年轻一代不愿留在基布兹。在外面有优厚收入的青年也不愿将收入上交基布兹,而要完全留给自己使用。于是,这位负责人设法改变生产经营方式,继续经营盈利的部门,卖掉或关闭不盈利的部门,同时减少管理人员。在实行工资制的同时,他也重视建立一个“安全网”:每个成年人每月收入不得超过800美元,夫妇不得超过1200美元;收入高的要交税。卫生、教育和文化娱乐仍由集体负担。这些措施的经济效果很快就显现出来。1998年底,该基布兹的财政赤字不仅没有了,还盈余100万美元。基布兹成员都惊喜于改革会带来这么大的收获。

多年以后,我还得知道,第一个成立的德加尼亚基布兹在1996年我们参观时就已在讨论是否要改革。他们酝酿了10年时间,最后决定试行改革一年。经过一年的实践,基布兹的集体收入增长60%。支持改革的人从过去的50%增加到85%。特别是一些老年人也赞成改革。他们说,他们生活的时间不长了,但希望年轻人能生活得更好。

总之,基布兹的变革经历了漫长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基布兹人受到传统与现代、原则与务实、信仰与实际利益的激烈碰撞,在效率与公平、勤奋与懒惰、竞争与“大锅饭”之间经受了一次又一次的考验,最终作出了适应时代变化和生存发展的选择。据说,目前多数基布兹已进行改革,大约还有三分之一的基布兹基本保持原状。外人很难预测将来还会有什么变化,但可以肯定的是,当年创业的先辈们如果还在世,早已不认识现在的基布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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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 |《中东散记》

作者 | 王昌义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青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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