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内娱要完,我笑了
作者 | 柳飘飘
本文由公众号「柳飘飘了吗」(ID:DSliupiaopiao)原创。
在各平台都热爱自我阉割的风气下,最近能让人看出点格局感的,居然是爱奇艺。
一喜剧选手在爱奇艺的节目里讽刺爱奇艺超前点播吃相难看,爱奇艺居然一点没删给播出了。
可见在内娱这种有魅力=零瑕疵的死板思维里,敢于自揭短处永远都是圈粉的。
当然,也可能是马东铺垫得好,安全着陆了属于是。
节目来自《一年一度喜剧大会》,属于内娱喜剧荒漠年里,做得比较出圈、上道的节目了。
它让国内观众,除了相声小品脱口秀之外,领略到了更多喜剧门类的魅力。
给国内观众的喜剧眼界,一个大大的恶补。
洋气点的,漫才、默剧、sketch喜剧……
土气点的,洒狗血流的狗坨子喜剧。
怎么?内娱荒了十几年的喜剧领域,终于要破土发芽了吗?
不得不说。
喜剧,的确是一个考验胸怀格局的大众娱乐门类。
于平台是。
于观众更是。
纯粹的笑
对于飘这种,看事情总一不小心就看到那“意义”上的人来说。
《一年一度喜剧大赛》(下称《喜剧大赛》),于我而言,最大的感触就是——
这个世界,一定要允许生理的、纯粹的、没道理的笑存在。
《喜剧大赛》里,这样的剧目多了。
给意义党一盆兜头冷水:还能这样?
不关注社会问题、没有悲剧内核、也不升华上价值。
so what?就是架不住好笑,就是观众票高。
好比sketch喜剧里得票最高的《一心不二用》。
(sketch喜剧:类似小品而不是小品,区别是没有小品的铺垫升华,只玩一个梗,并把一个梗不断升级)
讲一个动手不能动口,动口不能动手的男人。
光是看这个男人打120着急上火的样子,就觉得解压。
你非要说它关怀了啥现实人群,也成吧,它给了飘这种四肢不协调党一点活着的信心。
你开个免提呗~
除了给大家伙科普了一波sketch喜剧的魅力。
时隔多年,《喜剧大赛》终于有作品为国内“漫才”正名了一番。
漫才,一种源于日本的喜剧形式,一个人负责找茬,一个人负责充楞,特点是语速七十迈,话特密,不留气口。
国内的逗笑传统讲求给对手和观众留气口,因此漫才本土化一直以失败告终。
《大巴车上的奇怪邻座》却做到了。
主题是一男子一上车就开始不着四六地认邻座为双胞胎弟弟……总之是个顶荒诞的故事。
看动图真的无法还原其千分之一的搞笑,恳请大伙去看看表演。
但要知道漫才这劳什子,是李诞和王建国这种上了台面的喜剧人,都攻克不来,演完徒留一舞台尴尬的硬骨头。
真正应验了那句老话:高手在民间。
当然,在一堆无厘头喜剧中,唯一一个有些悲剧内核的是。
《三毛保卫战》。
开篇,一个全身黑男人拿着个苏扁酒壶往地上祭酒,另一全身黑男人跑过来,找他的伙伴伊万诺夫和二狗。
地上那位全身黑告诉站着的全身黑:别找了,他俩早牺牲了。
站着那位不接受事实,地上那位教育他——
想开点吧年轻人
脱落
就是头发的宿命啊
原来是,头发啊。
那脱发……可不就是年轻人里现象级的普世悲剧么?(狗头)
所以当毛小弟在毛囊上抹生姜,毛班长指着他恨铁不成钢地说“年纪轻轻信这些!”。
我看着浴室里的霸王生姜系列真的有被冒犯到。
最后那句点睛的做毛不易,更让人感到悲喜交加。
如果说以上,虽然不上价值,但尚且有喜剧技巧的讲究在。
节目里还有一个三狗组合,尽是破招,争议很大。
李诞叫他们:耍狗坨子。
他们把自己的招式总结为,使相、掉凳、四六八。
都是些“下三滥”的土味招,表演效果很像某音某手沙雕剧的风格。
马东说有一种笑是你笑完会愧疚的,说的就是这种。
飘个人觉得他们节目上的作品一般,但人家观众票数真的高,说明了本土观众就是好这口,人家有用。
而且这种大繁至简,无视教条的创作门道,在一众什么海派京派学院派里,很有种野蛮返朴的劲头。
招不在正,管用就成。
恰如李诞说他最瞧不上谐音梗,但谐音梗就真的好笑啊。
不信你看罗永浩说把自己还债史拍成《真还传》时,李诞笑得多开心。
笑这件事,简单点,可以简单点。
笑点再土,也不必愧疚。
现实关怀的笑
但有价值向的刺世喜剧应该就此低人一等吗?
那看问题的思维也不必如此捧踩。
纯好笑喜剧与刺世喜剧并不是一种孰高孰低的关系。
而是创作者性格、趣味、追求的区别,以及不同境况下的不同选择。
飘一直以来都是偏好刺世喜剧的。
因为在一种高道德(无论是真道德还是伪道德)的呆板氛围里。
开玩笑成了真话唯一的安全出口。
《喜剧大赛》里的作品,《偶像服务生》就是此中典型。
它讽刺了一个在路人看来可笑可恨可悲可叹可疑,而且明明那么百感交杂还一点说不得,再怎么讨厌每天还是会被资本硬喂到眼前的群体——
选秀爱豆。
而且这讽刺尺度,还真不小哇。
上来就直捣两家秀人的大头公司——
跃滑职业技术培训学校。
挖机机挖专业。
如果看到这有点想鼓鼓掌,建议忍忍。
因为更损的还在后头——
你家有什么鱼推荐吗?
这鱼那鱼都不错,但那鱼不太行。
那鱼怎么不行?
因为内鱼完了。
真是……笋林被您踏平了都。
接下来的内容,更是一个秀圈、粉圈怪相图鉴。
各种秀圈术语,在一个饭馆点菜的场景下,被玩得飞起。
比如,看似处于秀人鄙视链低端。
实则早就成为选秀卖惨利器的,回锅肉。
(回锅肉最初指成团出道后又回去选秀的艺人,如今不是第一次参加选秀的秀人,也叫回锅肉)
比如,处于粉丝鄙视链低端,男唾女骂的私生粉。
私生粉不配做粉丝
比如秀人们各种各样油腻的表情管理。
为什么秀人们ending时总要笑中带泪地盯着镜头喘呢。
因为——
如果不喘,队友就会说你划水。
不过,由于整个剧目是建立在爱豆失业,只能当饭馆服务员糊口的故事基础上。
所以所有对爱豆本身的讽刺,都显得戏谑大于恶意,唏嘘大于嘲弄。
反而更有点戳破了偶像行业这个巨大泡沫的意思,繁盛其外,辛酸其中。
偶像本身,可悲大于可恨。
他们是一群被卷入资本的快钱游戏,付出了大段的青春,被古怪的选秀文化异化成一个个奇怪的人偶状,舞台上获得无限声量,下了舞台,发现自己依旧谁都不是的普通人。
《偶像服务生》里那个欠扁的爱豆,在最后大喊的豪言壮语,看似是种诅咒,其实也是对这个慢慢獠牙毕露的行业,最破罐破摔的祝福——
祝糊掉、祝塌房。祝娱乐圈早日回到正轨。
活下去的艺术
谈及喜剧,国内的观众常爱把一句话挂嘴边——
喜剧的内核是悲剧。
这话来源于国内喜剧理论大师陈佩斯。
原话是,“伟大喜剧的内核都是悲剧”。
《喜剧大赛》里,唯一有这种“伟大”味的,是前三期的压轴剧目——
《笑吧,皮奥莱维奇》。
它的故事荒唐古怪,颇有黑色幽默文学感——
话说1942年纳粹占领区,一军官被笑话笑死了,从此占领区便禁止一切搞笑行为,违者杀头。
于是,人人自危,个个憋笑,练二人转和脱口秀都得大半夜在鸡鸭棚子里偷摸练。
不小心掉凳嘴瓢玩了个谐音梗,都要自我澄清半天,求生欲拉满。
哦,不过谐音梗没关系。
因为谐音梗不好笑。
荒唐啊这设定。
不过艺术是典型化夸张化的现实,想想这两年啥都要加个小括号解释立场的网络环境,我居然能轻松共情这种荒唐,可悲可泣。
剧中还设定了一个皮奥莱维奇的虚构角色。
就像《等待戈多》中的戈多,活在主角嘴里,反复提及却从未露脸,但显然是个关键人物。
皮奥莱维奇承担的隐喻是复杂的,一方面,他是拯救占领区的希望,另一方面,他也是全身幽默细胞坏死,需要被幽默拯救的关键人员。
所以皮奥莱维奇是谁?是观众,是整个喜剧的大环境。
所以《笑吧,皮奥莱维奇》的大主题就呼之欲出了,那就是——
拯救幽默。
发现没?
国内观众爱喜剧,又恨喜剧。
爱,是在于它是一个最普遍、最市井,没有圈层之分的艺术。
恨,又在于我们的某种文化环境,导致了幽默细胞的缺失。
我们笑,然而有时候笑完会愧疚。
我们笑,然而当另一拨人笑得太大声时,我们又会被冒犯到。
幽默细胞坏死在内娱整出过不少闹剧。
比如某女脱口秀演员被举报,仅仅因为她讲了个笑话。
《笑吧,皮奥莱维奇》全剧的最高潮,是它的结尾。
两个主角在得知皮奥莱维奇取得胜利时,突然开始肆无忌惮地讲笑话,然后冰冷的枪声在背后响起。
笑声戛然而止。
那一刻,所有观众的笑容都僵在脸上。
所有观众都感受到,被强行剥夺笑的权利的辛酸和残暴。
所有观众都感受到,不让别人笑是一种多么大的罪过。
那一刻,所有观众都是皮奥莱维奇。
包括飘。
如今再看那个永恒的争论——
喜剧到底是要上价值,还是好笑就行?
是要现实关怀,还是屎尿屁无厘头。
飘觉得,都可以。
对喜剧,我们是时候需要一个更心怀宽广的定义。
其实喜剧,说穿了,就是一种关于“活下去”的艺术。
纯好笑的喜剧,它给你苦闷的生活一点乐子。
刺世的、现实关怀的喜剧,它教你怎么关注周遭,又不被其负面情绪攫住。
知人间疾苦,但又能与人间疾苦和睦相处。
与人生的不公、残酷、失意,心态平和地周旋、共存。
正如那句我们高考作文里总爱说的老金句——
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看清生活的真相依然热爱生活。
喜剧,或许,正是达成这种英雄主义的途径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