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无神论史》连载31——佛教方面反对道教的巫术
编者按:为宣传科学无神论,从9月10日起,我们将连载李申的专著《中国无神论史》。李申,1946年4月出生,河南孟津县人。1969年毕业于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原子物理系;1986年毕业于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世界宗教研究系,获哲学博士学位;2000年任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宗教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儒教研究室主任。2002年转任上海师范大学哲学系教授。现任中国无神论学会顾问、国际儒学联合会顾问、中国反邪教协会副会长。
第七章 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无神论思想
十一、佛教方面反对道教的巫术
魏晋南北朝时期,特别是南北朝时期,儒教对佛教取攻势,佛教对儒教则取守势。佛教只能用自己的教义和儒教比高低,却不敢公开批判儒教的教义,甚至还特别注意地附和儒教教义,特别是附和忠孝思想。道教也抨击佛教,佛教对道教则反击,甚至取攻势。道教在佛教的理论攻势面前,几无还手的能力。佛教抨击道教,主要是抨击道教的修仙活动。抨击修仙活动,又特别抨击修仙活动中的巫术成分。抨击修仙活动中的巫术成分,是无神论思想的组成部分,所以在这里加以介绍。
南北朝时期佛道之间的理论斗争,发端于顾欢的《夷夏论》。顾欢本是儒者,南朝齐代的官吏。晚年“事黄老道,解阴阳书,为数术多効验。”(《南齐书·顾欢传》)并且著《夷夏论》抨击佛教。从其题名可以看出,该文主要内容,是说佛教乃是夷狄之教,不适合中华信奉。顾欢之外,有张融的《三破论》。其内容也是站在道教立场,抨击佛教。有人说《三破论》乃是道士假托张融之作,因此也是一篇道教抨击佛教的论文。
反击《夷夏论》和《三破论》的人物,有儒者,也有僧人。反击的文章中,除涉及佛道二教的教义之争外,引起我们注意的,就是抨击道教求仙活动中的巫术成分。而抨击道教巫术内容的代表性著作,又主要是佛教僧人的作品。
佛教抨击道教的巫术,基本意思是说,道教把老子作为自己的祖师和最高神,其次还有庄子,他们都不讲长生不死。可是现在的道教,却主要讲长生不死,因此是违背老子宗旨的。署名南齐明僧绍的《正二教论》说:
道家之旨,其在老氏二经;敷玄之妙,备乎庄生七章。而得一尽灵,无闻形变之奇;彭殇均寿,未覩无死之唱。故恬其天和者,不务变常。安时处顺,夫何取长生。
但是当时的道士,却把长生不死作为自己的唯一宗旨:
今之道家所敎,唯以长生为宗,不死为主。其练映金丹,餐霞饵玉。灵升羽蜕,尸解形化,是其托术验而竟无睹其然也。又称其不登仙死则为鬼。或召补天曹,随其本福。虽大乖老庄立言本理,然犹可无违世敎。损欲趣善,乘化任性,忘生生存存之旨。实理归于妄,而未为乱常也。至若张葛之徒,又皆杂以神变化俗,怪诞惑世,符咒章劾,咸托老君所传。
也就是说,求仙虽然违背老庄本意,但还不危害一般的社会规则,没有扰乱正常的社会生活。但是像张鲁、葛洪等人,却把“神变”“怪诞”“符咒”等等作为重要的活动内容,并且都假托是老子的传授,这就难以容忍了。
南朝释慧通著《驳顾道士夷夏论》,其中也指出:“仆闻老氏有五味之戒,而无絶谷之训矣。是以蝉蛾不食,君子谁重?蛙蟒穴藏,圣人何贵?”所谓“禅蛾不食”,指的是道教的“辟谷术”,即不食谷物。因为在求仙者看来,人有死亡,就是因为服食五谷。他们要用相反的生活方式,不食五谷,以为这样就可以不死。所谓“蛙蟒穴藏”,当是指道士们在山洞中修仙。僧人慧通认为,这都是老子、庄子没有讲过的事情。
北朝后期,周武帝曾经有意限制佛教发展,让有关人士讨论儒、佛、道三教的优劣。僧人道安作《二教论》,其中讲到:
敬寻道家,厥品有三。一者老子无为,二者神仙饵服,三者符箓禁厌。
这和南朝明僧绍的认识一致。也就是说,道教中,最低级的宗教活动,就是所谓“符箓禁厌”。
符,是古代国家的信物。在前些年电子产品尚不发达的年代,人们外出时存车、存包,保存者会给您半个有编号的竹牌,另一半在保存者那里。取车取包时,对上竹牌,就可以取走。这竹牌,就是符。“符合”一词,就是由此而来。古代国家最重要的符是兵符。王者和将军各执一半,如需调兵,以符为证。为了防止假冒,符往往做得很复杂。后来的求仙者画些变形的文字,甚至毫无意义的符号,说是上神给予的进入仙界或可驱鬼辟邪的信物。《后汉书·皇甫嵩传》载,张角“奉事黄老道”,“符水咒说以疗病”,就是把纸或帛上画的符烧掉,让人喝下。意思是,上神的命令进入到了体内,引起疾病的鬼神就被驱赶了。
箓,就是录,记录。一种道教自称是对上神指示、命令的记录。其中特别重要的,是应该成仙或者可能成仙的人物的花名册,就像人间上级机关决定的将由谁谁任职的内部记录。是对符的补充。所以通常符箓并称。
禁,用动作或者咒语禁止鬼神某种行为的巫术。咒,咒语。内容一般都是祝愿自己得福,他者遭祸的语言。有的意思明白,也有的只有当事人才能明白。佛经中也有许多咒语。如所谓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就是佛教最常用的咒语之一。这一时期批驳道教巫术的僧人也披露了道教的一则咒语:
天道毕,三五成。日月俱出,窈窈入冥。冥气入,真气通。神气布,道气行。奸邪鬼贼皆消亡。视我者盲,听我者聋。敢有谋图我者,反受其殃,我吉而彼凶。(《弘明集》卷八注文)
咒语加上动作,表达某种目的,就是禁。禁与咒往往合用,称禁咒或咒禁。
厌,也称厌胜,类似禳除。大多也是用咒语加上祀神或某种动作驱除灾祸或者转移灾祸的行为。历史上,臣子们劝楚昭王将疾病移给别人,汉朝臣子劝汉文帝将疾病转给别人,也是一种厌胜手段。
和道安作《二教论》大约同时,甄鸾作《笑道论》,集中批评了道教的巫术行为。
僧人们在抨击道教的时候,也披露了道教使用的一些巫术。其中主要有:
据甄鸾《笑道论》,道教巫术之一是,使鬼魂复生:“《五练经》云:灭度者,用色缯。天子一匹,公王一丈,庶民五尺,上金五两,而作一龙。庶民用铁,五色石五枚,以书玉文。通夜露埋,深三尺。《女青文》曰,九祖幽魂,即出长夜,入光明。天供其厨饭,三十二年,还其故形而更生矣。”
之二,诵念魔王歌辞求仙:“《度人妙经》称,三界魔王,各有歌辞,诵之百遍,名度南宫。千遍,魔王保迎。万遍,飞升天空。过三界,登仙公。”
之三,拜符求仙:“《玄中精经》,道士受戒符箓,置五岳位,设酒再拜。”
之四,戒法,类似咒禁。“《老子百八十戒重律》云,吾戒大重,向树说之则枯,向畜说之则死。”
之五,禁厌。“三五将军禁厌之法,有怨憎者,癫狂殒命。”
之六,颂魔。夸大魔鬼能力:“《度国王品》东方开明招真神,身着黑衣有赤文。足广百步头拄天,主食邪魔口容山。朝食五百,暮噉三千。十十五五合衣吞。”
之七,辟鬼、杀鬼。“三张之术,畏鬼科曰:左佩太极章,右佩昆吾铁。指日则停空,拟鬼千里血。又造黄神越章杀鬼,朱章杀人。或为涂炭斋者,黄土泥面,驴辗泥中。悬头著柱,打拍使熟。自晋义熙中,道士王公期除打拍法,而陆修静犹以黄土泥额,反缚悬头。如此淫祀,众望同笑。”
之八,用符。“《三元品》云,紫微宫有延生符,爪书八方,则八气应之便成人。毁符以烧者,人随烟化为气。其文四万劫一出。”
之九,合气术。“《真人内朝律》云,真人日礼男女。至朔望日,先斋三日,入私房,诣师所,立功徳,阴阳并进。日夜六时。此诸猥杂不可闻说。又《道律》云,行气以次,不得任意排丑近好,抄截越次。又《玄子》曰,不鬲戾,得度世。不嫉妬,世可度。阴阳合,乗龙去云云。”
之十,合气术二,男女交接之道。“合气。三五七九,男女交接之道。四目两舌正对,行道在于丹田。有行者,度厄延年。教夫易妇,唯色为初。父兄立前,不知羞耻。自称中气真术。”
这“之九”、“之十”的“合气术”,在后来的道教和不断兴起的所谓“民间宗教”中,常常是那些有教职者侵害妇女的手段和借口。而在现当代不断兴起的所谓邪教组织中,我们也常常能够发现类似的情况。这种情况,不是有神论历史上最残忍的一幕,却是有神论阵营中最丑恶的一幕。佛教方面披露道教中的这些内容,为的就是暴露其教义中的丑恶。
北朝道安《二教论》中,所谓道家三品,是他人的说法。依道安的意思,只是将当时道教的宗教内容分为两种:
老氏之旨,盖虚无为本,柔弱为用。浑思天元,恬高人世。浩气养和,得失无变。穷不谋通,达不谋己。此学者之所以询仰余流,其道若存者也。若乃练服金丹,餐霞饵玉,灵升羽蜕,尸解形化,斯皆尤乖老庄立言本理,其致流渐,非道之俦。
也就是说,在道安看来,三品中的后两品,都不能称为道。道安甚至认为,教只有两个,没有第三家:
若通论内外,则该彼华夷。若局命此方,则可云儒释。释教为内,儒教为外。备彰圣典,非为诞谬。详览载籍,寻讨源流,教唯有二,宁得有三。(道安《二教论》)
所谓“教唯有二”,就是只有佛教和儒教两家,至于道教,根本不能作为教。
巫术是最古老,也是最低级、最粗俗,甚至直接危害人们生命财产的有神论形式。佛教对道教巫术的抨击,从反对这最落后的有神论形式角度看问题,是无神论思想的一翼。虽然佛教实际上也用巫术,即他们自称的“神通”。但他们对道教巫术的抨击,是正确的,对社会有益的。
十二,葛洪反对巫医
东汉末年魏伯阳作《周易参同契》,认为只有金丹可以使人长生。他批评其他长生术,其中包括祭祀求神的长生术。说这种方术:
累土立坛宇,朝暮敬祭祀。鬼神见形象,梦寐感慨之。心欢意喜悦,自谓必延期。遽以夭命死,腐露其形骸。
这就是说,这种方术是没有用的,不能使人长生不死。求神想长生不可能,那么,因为其他事求神,或者说,求神想达到其他目的,可以吗?东晋初年,葛洪著《抱朴子内篇》,其中《道意篇》,是一篇批评求神医病的优秀论文,现转述如下:
一般人不懂得健康的根本,去修持那些流行的荒谬作法。人们如果能够平淡沉静安然愉快,不沾染坏习惯,不动摇于花言巧语;养护自己的心使其减少欲望,保持自己的精神使其纯朴;清洗诱惑羡慕,收心归于正道;除却难以实现的愿望,赶走危害本真的牵累;减少喜怒的邪念,消灭好恶的开端;那么,不请福福就自己到来,不禳祸祸会自己逃去。为什么呢?因为生命和健康就在这些措施里面,而与外界无关;正道存在于这些措施里,不必盼望别的途径。
担忧的是,普通人不能保守健康的本真,没有杜绝和遏制诱惑的防护,却有对嗜好的迷恋和快感。放纵流荡,执迷不悟。动情于耳目见闻,丢失了纯正的一心。心情制约于奢侈的玩乐,精神扰乱于放荡的愉悦,于是就有了倾倒的灾难,有了无法挽救的祸殃。只好杀牛宰羊敬献美酒,钟鼓丝竹唱歌跳舞,作揖磕头静坐虚等,乞求神祇降福,期待愿望一定实现。到死也不醒悟,不是可悲的吗!
假如精神困顿于烦扰,健康消减于劳役,煎熬着您的身体,削减着您天生的和谐;劳累或逸乐过度却磕破脑袋请求神祇饶命,病变深入膏肓却用祭祀祈祷请求痊愈,冲着冷风卧处湿地反而向神祇忏悔,饮食不加节制却嫁祸于妖魔鬼怪,您这小小的身躯自己作下的祸患,天地神明能有什么帮助呢,您杀尽自家的牛羊祭祀神祇又怎么能够补救呢!要知道,福祉不是足够恭敬就能请来的,祸患不是焚香祭祀所能禳除的。假如生命可能由虔诚的祈祷延长,疾病可以由丰盛的祭祀消除,那么,有钱的富人就一定能够长生不死,位高的贵人就一定能够不生疾病了。
不会接受额外的祭祀,人鬼不会享用别人的献礼。小衙役们不可能让大车骏马的高官枉法,穷秀才们也不能让金銮宝殿上改变立场。同样是人类,他们的尊贵和卑贱都如此隔绝,何况在天的神明,住得是那样的高远,和人又不是同类,它们的尊贵到了极点,这就不是那臭鱼烂虾的酒肴,庸俗卑贱的百姓所能感动降临,是十分明白的事。
假如犯了不忠不孝这最大的罪恶,即使凑集千金的贿赂,用最美味的佳肴,去乞求英明的君主恢复名誉,赦免罪过,这是以人求人还办不到。何况年寿比名誉更加难得,沉重的疾病比罪过还难以消除,鬼神和人又不同类,并且言行正直,希望鬼神违法保佑,是绝对办不到的事。即使德行卑劣的君主,身有污点的臣子,还能赏赐善行不靠使钱,惩罚罪恶不任私情,一定会依法行事,不偏不党。何况鬼神,比他们不知道高尚多少,不能够用贿赂来求动,也是绝对必然的。
楚灵王亲自作巫师,用大量的牲畜献祭,仍然不能击退吴国军队的进攻;西汉广陵王恭敬地事奉巫婆李须,用尽了府库的钱财,仍然不能挽救他因叛逆而被杀;汉武帝尤其信奉鬼神,把不在祀典的鬼神都挨个祭祀,也无法免除他在五柞宫的死亡。吴国的君主孙皓把一块写有文字的石头看得格外高贵,把石头封为王爵,也不能稍微延长一下他的生命。不是他们献给神的牲畜不肥美,也不是祭神的玉帛不丰厚,信仰不虔诚,恭敬不隆重,结果却是,损失像高山一样大,而没有丝毫的益处,难道不是他们失去了身边应该做的,却要经营那远在天边达不到的事吗?!
(相反的是),第五伦先生诛杀了妖道,既长寿又富贵;庐江宋均废除了对山神的祭祀,一直高官厚禄直到寿终正寝;文翁拆毁了水怪的庙宇,不仅自身吉祥,而且使民众安宁;魏武帝禁绝淫祀,迎来的是宏大的喜庆。前面的行事不妄诞,就是将来的一面镜。
德行是最好的祭品,没有忧愁才能长寿。俭朴这件宝贝使人不夭,多加修养可以使人终老。这是自然的道理,其他的东西能有什么帮助呢!如果养护不到位,又不停地损害健康,种种疾病乘虚而入,生命衰竭还不醒悟,用太牢三牲祭祀神祇怎能济事!
俗话说:“那些妖术骗局,互相诳骗迷惑”,时间长了更变本加厉。既不能致力于治病的医术,又不能脱出迷惑。不关注医药的效果,只相信祷告祭祀的荒诞,乞求神祇没有间断,打卦问卜毫不疲倦,巫婆神汉这些小人狂妄地称说祸祟,全不问疾病危急到什么程度,听巫婆神汉所说就马上照办,捐献家里的财产毫不吝惜。富人竭尽家资,贫人高息借贷,田地房产变卖净尽,箱柜倒完没有剩余。偶尔有点好转,就说是神的恩赐。如果死亡,就说是鬼不赦免。有幸活了下来,也就一贫如洗,又会饥寒交迫,冻饿而死。于是或沦为刧匪,或沦为盗贼,丧命于刀剑之下,陷身于丑恶的刑罚。根本原因都是由于求神而不信医。
因为产业都耗费在了祭祀上面,财物都献给了贪婪的巫师。死的时候,甚至无法置办埋葬的棺木,买不起装殓的衣服,使尸体腐朽,蛆虫满屋,真是可怜可悲,民众的愚昧竟到了这样的地步吗!
淫祀妖怪邪神,是礼制所禁止的。然而普通民众到底也不会懂得。这就只能由王者严厉执行法律。违背者无论轻重,全部杀头。奖赏举报不肯停止活动的巫婆神汉,格杀无赦,公开示众。不会要多长时间,这样的巫风定会绝迹。为的是杜绝百姓们挨冻忍饥的根源,堵塞盗贼的萌芽。这不是小的恩惠。
葛洪认为,过去张角、柳根等人,之所以能够坐大成势,“皆由官不纠治以臻斯患。”那么官吏们为什么不纠治?葛洪分析了那些不作为的官吏的心态。葛洪说:
我们一介平民,虽然懂得道理,但没有权位,无可奈何。那些有权位治理民众的官长,怀疑那些巫婆神汉真有神祇,顾虑禁止他们会招来灾祸。假使有人想去禁止,但见他们势力很大,又不是自己职责中必办之事,也不是需要马上处理的急务,又加上愚昧的老婆、顽劣的儿子入迷地相信,左右的小人很多都说不可制止。自己本来就没下决心,谏阻和害怕者又异口同声。于是自己也迷惑起来,竟至于不敢制止。这是令人扼腕长叹的事啊!
葛洪所说当时官吏们的心态,似乎离我们并不遥远。在二十世纪末的二三十年里,特异功能横行。有关负责人的心态,与这里所说的几乎如出一辙。自己的疑惑,老婆孩子的迷信,下属的规劝,使他们在鬼神迷信现象面前毫无作为,最后就是法轮功的坐大成势。可忧的是,直到现在,法轮功被粉碎了,但相关负责人类似的心态,似乎并没有多大改变。不少党员干部“不信马列信鬼神”,当是这种心态的表现之一。
葛洪分析了有关官员的心态以后,又以自己的亲身经历,苦口婆心地对人们进行劝诫:
我亲眼看到的几个人,从不奉事神明,一生也不祈祷祭祀,但自身长寿,名位显赫,子孙繁盛,而且都荣华富贵。我自己也不去奉事这些妖鬼邪神,只是四季祭祀自己的祖先而已。
我曾经陆路水路,万里游历,路旁的庙宇,数以百计。来回经过,从不进去。但我的车马从来没有颠覆的变故,船只也没有风浪的惊险。曾屡次碰到瘟疫,总是因药物而安全。也曾频冒枪林箭雨,却未曾遭受锋刃的伤害。因此更加懂得鬼神是无能为力的。
葛洪还揭露了当时盛传的神仙李八百的故事。说最初是一个四川人叫李阿的,住在山洞里。世人传说他有八百岁,能用脸色给人占卜吉凶。后来忽然不见,不知他到哪里去了。后来又有一个叫李宽的,到吴地活动,却说着蜀地的语言。于是人们认为他就是李八百。从王公大臣开始,都去拜访他。他用符水给人治病,并没有真正的医疗之术。葛洪认识几个亲自见过李宽的,说他衰老不堪,发白齿落,耳聋眼花,与凡人没有区别,后来死于瘟疫。但是那些信奉李宽的,却说李宽是尸解仙,并不是真死。
葛洪说,修炼神仙,可贵的首先是不老。李宽现在是先老后死,哪里是什么尸解?可是李宽的弟子到处都是,于是李宽成仙的故事也就到处流传。世上有许多似是而非的事,都是这个样子。接着,葛洪讲了几个似是而非的故事。
第一个故事是所谓“鲍君神”,第二个故事是空桑生李树的“李君神”,第三个故事就是石人能治病的“石贤士神”。这三则故事,都是应劭《风俗通》上的故事。还有两则,当是葛洪自己收集的。
一是“洛西神水”。说是洛西古墓塌陷积水,墓中石灰融入水中。石灰水可疗疮。生疮者偶取水洗疮痊愈,于是有疮者纷纷来洗,其间也有饮用墓水治腹病的。墓旁有人觉得这是发财机会,就在墓旁建了一座庙,卖墓中水。买水的人也常常祭庙,酒肉常多。天长日久,墓水卖尽,卖水者就夜里取别的水灌进墓里。那些道远无法亲自来的,就托别人代买,于是卖水者暴富。后来有人揭发说没有神,官府禁止,此事也就收场。
又有兴古马太守,亲戚来投奔他,无法安排,就叫亲戚谎说是神人道士能够治病。又让能说会道的到处散布,说他能让盲人开眼,瘸子走路,于是求医者人山人海,财物也堆集如山。马太守又让人告诉那些来治病的,即使病没有好,也得对人说好了,否则就真的不能好了。于是来看病的就都说病被治好了。没有几天,这位亲戚就发了大财。
葛洪最后总结说,一般人喜欢耍小聪明而不知自己大愚,喜欢相信那些蛊惑人心的邪门歪道而讨厌真情实话。要知道,有病求神是于事无补的。在健康问题上,可以依靠的,是自己那些有益于健康的措施,而不是鬼神。
葛洪本是儒者,后为道士。是他论证神仙可成,鼓舞了很多人求仙的信心。他虔诚地相信天地神明,相信有白天肉体飞升上天的天仙,相信为汉武帝炼金半路死去的李少君是尸解而去,是尸解仙。也就是说,他是个真正够格的有神论者。但是他只相信金丹可以使人成仙,不相信依靠鬼神可以治病。他批评鬼神可以治病是荒谬,目的也是要说明,除了金丹以外,其他方法都不能成仙。但是他对求神治病的批评,道理清楚,思想深刻,直到今天,仍有借鉴的价值。
十三、魏晋南北朝时期无神论思想的主要表现
1, 国家层面彻底否定了以古代君主为上帝的有神论传统;
2, “天道自然”观念流行,在一定程度上抵制了天人感应思想;
3, 一部分儒者用命定论否定善恶报应论。从否定善恶报应的角度看问题,这种否定是当时无神论思想的一翼;
4, 一部分儒者反对佛教的轮回报应观念;
5, 范缜提出“形质神用”观念,否认人死为鬼,并且为中国哲学“物质和精神关系”的讨论,提供了最高水平的成果;
6, 佛教反对道教神仙观念,批判为求成仙而使用的各种巫术,具有重要的无神论意义;
7, 道士葛洪论证神仙可成。但他反对求神治病,是无神论思想的重要内容。他分析相信巫术者的心态,分析相关官员容忍巫术流行的心态,可说都入木三分,今天仍然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