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友记》与《生活大爆炸》，最初的设定与后来的可能

不严格地说，《老友记》f6和《生活大爆炸》TBBT算过去二十来年，美剧观众最熟悉的喜剧了，大概不算错。

寻妈记与《Modern Family》也挺好，但没那两部似的霸榜——在美国也是。

f6在1994-2004年间，收视率除了第一年第八，每年都在前五，收视群体上三千万，第二季和最后一季上五千万。

TBBT第一二季68位和40位，千万级观众。第六季开始起飞到前三，接近二千万级观众。

寻妈和MF，都没到这个地步。

但f6的讨论度——虽然更老——但一直不下于TBBT？

话说，《老友记》的结构众所周知：

Monica为核心连接所有人；Ross是她哥哥，Rachel和Phoebe是她朋友，chandler和Joey既是她的邻居，chandler又是Ross的同学。如此连接。

要求自己永远正确的学院派Ross和试图独立先当服务生后搞时尚行业的Rachel是一组情侣，是为开局一二季的主线。

第四季末尾，一直怕承诺怕亲密关系的白领chandler和从小缺爱有强迫症的厨师Monica相爱。他俩的关系和婚姻基本是之后两三季主线。

身为演员和半仙儿的Joey和Phoebe其实算六个人中的预备队，随时提供其他可能性，也负责用情感灭火。

这个分配结构过于经典，《武林外传》都照搬了。

六个人为主轴，每集往往分为三组矛盾，各种排列组合出笑料，然后依靠友情弥合。

很灵活，也很自如。

比如第三季第一集，Rachel和Ross讨论金色比基尼，Phoebe负责插几句话；Joey为了跟chandler的友谊，试图跟Janice打好关系以便与chandler，Monica独自为失恋神伤，直到老爸上门来安慰。

但第三季第二集，立刻变成半小时内，Ross催所有人快点着装出门。其中Ross和Rachel有矛盾，chandler和Joey为了沙发座闹矛盾，Monica急着确认电话，Phoebe又是万金油。

因为六个人背景不同职业不同收入不同，又各有各的不健全不完整，所以笑料矛盾迭出。

每个观众都能多少从这六个角色中，找到自己的一点影子，获得自己的一点安慰。

哪怕是笑料，Monica的偏执，Ross的学究气，chandler的嘲讽，Phoebe的脑洞，Joey的犯蠢和Rachel骄纵和执拗，风格也不同。

虽然第一季的噱头，其实只有“落跑新娘和青年离婚的单恋故事”，但从一开始就注定这部剧扩展的可能性。

《生活大爆炸》最初是周一播的，也没试图面向大众。

前四季人物结构也相对单一：说是4+1，但其实是Leonard与penny感情做主线噱头，Sheldon负责不近人情的搞怪那一面。看海报就知道了。

Howard前几季提供各种擦边球笑话，Raj提供各种族裔和自嘲笑话。

很明显的一点：一开始剧情显然是lp恋，但似乎制作方看出了大家对Sheldon的偏爱，于是剧情慢慢变成了“Sheldon和他的朋友们”。毕竟，像Sheldon这样不通人情、毒舌傲娇又有天真无邪一面的角色，于是每次起了事还能获得大家原谅的剧情，也算某种程度的爽片。

前三四季，其实剧情走向偏简单。剧情的主轴，基本就是lp之恋分分合合，以及各种nerd梗。尺度又大，口味很重。

于是tbbt前三四季，很容易只吸引一部分受众：喜欢的会很喜欢，不喜欢的根本懒得理。

从Berni和Amy两个角色引入时，您会发现，剧的思路有点变了。

长期4+1，线索和剧情都会单一。第一季惊艳的Leslie后来少见了，因为她那直率尖锐气得Sheldon跳脚的戏份，许多交给了Kripke。但剧作方显然也觉得，不能只靠4+1外加Howard老妈一声吼，解决所有问题。于是试图引入更多常备角色，包括Stuart和的戏份也在增加。女生线丰富了，主角戏份多样了。lp之间的瞎折腾减少了，没变成TBBT的Ross和Rachel。

几个天才宅也慢慢融入普通人的生活。剧情也没有前几季那么追求炫目，那么多对nerd的刻板印象了，有了更多更日常的温情线。Howard的转型尤其巨大，从前两季各种大尺度猥琐笑话集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好丈夫，好爸爸。

本来是好事，也的确是因为这些改变，更多观众来了。

但这里，第一季就有的设定，出来了。

从第一季看起的TBBT粉，经常会吐槽：Amy的加入让剧情变味啦，后来的剧情越来越不nerd了……

可是，其实，TBBT收视率，恰是从第六七季真正起飞的。

这里的尴尬是：

前四季够nerd够geek够重口味，各种小众梗能满足爱好者——无论是真宅，还是对宅生活有好奇心的观众——但门槛毕竟偏高，更多还是吸引了小众铁粉爱好者。

后面几季日益温馨化了，人也多了，观众也多了，但最初的铁粉却有一部分散失了。

以及，毕竟剧情一开始就决定走天才宅路线，再怎么变，也没法变得太离谱——后来Raj都开口说话了，Howard都变成一个好父亲了，Sheldon都结婚了，但主要人设从一开始就定住了，没法真的改天换地。

我觉得，这是限制TBBT更进一步的原因。

《老友记》第一集里，有许多非常精彩的两性段子。包括但不限于Ross的“多重高潮”、关于吻的定位、chandler第一个艳遇（那个有情人有丈夫还想带chandler一起玩的姑娘）的讨论。给Joey送花篮那姑娘那集，更是整个男女床笫讨论会。

如果他们乐意一直走这条线，是可以的。

但之后，这剧没一直走这条路线。

老友记总体的笑料很温和，不刺激，但很舒服。

当一个剧最经典的包袱是“They don't know we know they know”这样的剧情纠葛，而不是各色下三路段子时，就很容易让人看得下去了。

TBBT一开始就有漂亮刺激的噱头，但也相对收窄了受众和题材。

中期开始转型，从Sheldon这个角色，尤其明显。

早期的他，会按照自己的逻辑来要求被人，并且习惯直言不讳。而他能自由自在，主要是依赖朋友们的纵容——他能够任意所之的范围，就是他三个哥们一旦超出这个圈子，他那些任性经常吃瘪。

早年他的好玩，主要是这种反差——他可以要求哥们，却在现实社会里屡屡遭遇不理解——的好玩。当然，因为他善良，所以他这么做也无所谓，Berni在第四季就说过，“谢尔顿脑子里那部分被压缩了所以感受不到自己对他人的恶意”。

喜欢早期谢尔顿的人，大概也多少愿意承认：他很好玩，他很有趣，但真跟他过日子，未必受得了。

越到后来，谢尔顿越慢慢展现出他温情的一面。整个剧集，其实也就是四个宅男慢慢融入生活，找到科技与宅之外乐趣的过程。的确挺好，更合家欢了，收视率也起飞了，但毕竟一开始给自己限住了，后面再拓展，还是难以逃出变化。有印象的诸位一定记得，Howard、Raj和Stuart出场时的性格和他们后期性格已经大不相同了，这都是为了适应节奏。大改没法改了。

所以，不妨说：《生活大爆炸》相比《老友记》，从一开始，就为了立竿见影的刺激、有趣、噱头和题材，牺牲了一点自己的可能性。

最后一点时代因素。

f6是1994-2004，周四播。

TBBT是2007-2018，周一周四轮着换过时间段。

前一个还在电视遥控器时代，后一个是互联网时代了。

这两个时代，观众对剧的期待和要求是大为不同的。越到后来，电视剧观众越渴望刺激的、一眼到底的、一句话就能抓住人的、可以用来在社交上拿来冒犯人的剧集。

你我都曾身处其中，自然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