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迁最后一部小说集:文字是我一个很安全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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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读第41期,第55届金马奖的最佳改编剧本和最佳剧情长片两项大奖,颁给了青年导演胡迁的处女作《大象席地而坐》。

胡迁上一次被大众注意,是2017年他在北京家中自缢身亡。

《大象席地而坐》这部长达4小时的影片,全片呈现出胡迁所观察到的各种社会暗面,迷茫彷徨的青年人,颓败堕落的中年人,无所依靠的老年人,以及当下每个人相似的、凌乱无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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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胡迁去世后,人们乐于勾勒一位贫困失意、被电影圈商业规则压迫的青年创作者形象,以此来批判社会的浮躁与功利。但这样的猜想,或许有些夸大其实,与其喟叹“英才早逝”,不如到胡迁的创作中去了解他想表达的内容。

在电影之外,胡迁还写小说,生前已出版了《大裂》和《牛蛙》两部作品,离世前留下的一组文学作品结集成《远处的拉莫》,也于近期出版。

对胡迁而言,文字是一个很安全的出口。在他荒诞、矛盾、灰暗和凝重的文字中,他描述的是当下人们的行为、存在感、无法解决的自我,以及他们的反思。

对于文学带给他的安全感,胡迁曾在一次采访中这样说道:“文学指向真理,里面有‘生与死之间的是忧郁’,有纯粹的美感,不论叙述得有多么复杂和灰暗,它都呈现着一种恒久的人类存在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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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领带扎好,又扯了下来。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个四十岁的中年男人,一个普通的四十岁的中年男人,数不清的毛孔浮在鼻子上,不知道里面塞着什么东西。

他有一个妻子,每个人都有一个妻子。现在她躺在床上,棉被的一角折叠了起来,露出腹部长条形的脂肪。但他责怪不了这件事,他的腹部也有,不止一条,三条萝卜粗的脂肪摆放在那儿,永远不会动,也永远不会小,至少这辈子不会。

他还有一个七岁的儿子,肥胖掌控着他们全家,当他说你去跑会儿步吧,他的儿子会说你为什么不跑,他说跑步会对你非常好,他的儿子会说那也对你很好但你为什么不去跑?他曾经买了一整套跑步用的东西,速干短裤、背心、跑鞋、套在胳膊上的包。他穿戴齐全后走到马路上,不知道怎么跨出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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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导演的胡波(胡迁原名)在思考剧本,来自微博@潘图

所有的路灯都开着,远处的楼房看起来距离有几公里,但所有的事物都那么遥远。他走回家,把那些东西都扔进衣柜里,等着第二天,他的妻子骂骂咧咧:你又搞乱了我的衣柜,你又搞乱了我的鞋柜,你所有东西都放在不该放的位置,你的儿子已经胖得走不动了,他又打了一个同学……

他会坐在办公室里,桌子上摆放着成叠的广告提案,年轻人自信满满地把他们的想法打印出来,堆到他的桌子前。他还会走到会议室,那些被捏得变了形的矿泉水瓶,那些沾着手汗的笔,幕布上投放着PPT,一个人的头发被投影照出几块清晰的色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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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儿子在学校的操场上站着,所有的运动鞋都贴在塑胶跑道上,几个人在教学楼下打着篮球,他的儿子同他一样不知道怎么跨出第一步。

他们已经不会行走了,即便在去旅行的时候。他们一家人来到了柬埔寨,一片历史悠久的废墟,只允许穿长裤。他找到一块大石头,在那阴影里坐了下来,但还是满头大汗。

在机舱里,飞机上提供的食物吃不出味道是因为气压。而坐在这里,所忍受的一切,也许也都是因为气压。只有气压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时,人类才会没有问题,眼前才会没有任何障碍,但只要气压不是这个数字,就随时随地都可以感觉到肚子上的那些脂肪在生长。

他没有去公司,而是去了理发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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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怎么剪?

短三公分。

短三公分不会好看。

那为什么还要问我?

想剪成什么样呢?

短三公分。

好,好。

接着他听到梳子和剪刀碰撞的声音,梳子每抓起他一缕头发,他都更困倦一些。所有细碎的模糊的声音都让他更放松,他无法忍受清晰的声音:鼠标点击声、公司里穿梭来去的高跟鞋声、办公室开关门声、他妻子的说话声、他儿子的大笑声——他总是在笑,他只在得不到想要的东西的时候才哭。

突然,他大叫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

怎么回事?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啊,真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这里的头发挡着了。

他从地上捡起自己的一截耳朵,弯腰的时候,血顺着颧骨流到鼻子上,每个毛孔都在吸收这条红色。等他直起身体来,血又流到嘴里,他吐了一口。

真的对不起。我真的没看到,它挡着了。我去叫经理。

经理会缝耳朵吗?

那怎么办?叫救护车?

救护车是给行动不便的人。

那我们去医院,我去给您拿纸。先包上,毛巾可能会有细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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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捧着自己的耳朵,不知道最初是不是有温度,但现在已经凉了。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捧过除了指甲和头发外身体的任何一部分。现在他手心里有血,上面摆放着一小截耳朵,是耳朵最上面的那部分,软骨的切面非常白,整个形状像船。

实习理发师找来了很多纸,慌张地去擦拭他的脸。他焦躁地抓过那些纸,捂在耳朵上,虽然疼痛,但他不想脖子那儿继续积聚东西,衣领继续变得红艳。

这样我会算什么?会算故意伤害吗?

你他妈快去找点冰块儿。

店里没有。对了,我在冰箱里放了饮料。

实习理发师取来了一罐可乐,他把这小块儿耳朵贴在铝罐上,用卫生纸整个包起来。他站起来,推开理发店的门。实习理发师跟在他身后。

跟着我干吗?

我跟您去医院。

我自己去。

我跟着吧。

我自己可以去,你跟着有什么用?

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了。让我跟着您吧。

你不要跟着我,你什么都做不了,但我快死了。

是我的失误,对不起,对不起。

他看到这个年轻人急得快要哭出来,五官挤到了一起。他加快了步伐,但理发师仍跟在后面,焦急地搓着手。他用举着可乐的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并把理发师拦在车外面,把门迅速关上了。

去最近的医院。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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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着他,他用端着可乐外的另一只手捂着耳朵,卫生纸已经透出红色。

耳朵怎么了?

被剪掉了。

他看到司机转过脸去,盯着前方。

你是不是在笑?把后视镜掰过去,不要让我看见。

我没有笑,很疼。

是啊,很疼,拔一根头发也很疼。

耳朵很脆弱,冬天一碰就很疼。

对,所以快一点。

他看向车窗外。报纸上说,断掉的手指只要在几个小时内接上就没事儿,会损失一些灵活度,但至少手指不需要动。所以现在只要做好耳朵的保温,不知道这罐可乐可以坚持多久。

把空调开到最大。

好。

冷气声盖过了发动机声。冷气也会有点作用。他的汗水随着冷气开始变黏。他想起自己去理发是因为这些头发覆盖在后脑勺,像一层毛毯,即便只在阳光下走几步,都像裹在毛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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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他妈可太好了。他说。他看着前面已经排了一长串的车,根本看不到红绿灯。司机回过头,关怀地看了他一眼。

又是一辆车擦了另一辆车,然后这两个人要为了他们的几毛钱在这里耗一年。

他气急败坏,只想骂什么。他不能骂他的妻子,那个女人更要命;他也不能骂他的儿子,他的妻子守护着他的胖儿子,当他们俩站在一起时,像买了一个篮球又赠送了一个小皮球。他的妻子站在洗漱台前洗脸,弯腰时两块臀部挤压出一条沟壑,这条沟壑每天都把他的生活劈成两半儿。

车里虽然开着冷气,不过冷气吹不到的位置也通通像在蒸锅里。

要等多久?

不知道,我挑了条平时不太会堵的路。

这就是不太会堵吗?

我可预测不到。

对,两个垃圾把车停路中间,他们都损失了几毛钱。

我也想把你快点拉到医院去。

此时坐在这里的每一秒,都令他更愤怒,他的耳朵每一秒都在奔向腐烂。那些微生物、那些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微生物正一起扑向他的耳朵,它们乘上这艘船并侵蚀着。

当后面有人狂摁着喇叭,他再也听不下去了,推开了门。

你还没有付钱。

你欠我的更多。他吼着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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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手机地图上,他找到最近的那家医院离这儿还有两公里,现在阳光已经彻底铺散开。汽车并列在一起如同烤炉里的金属导管,炙烤着一切。他沿着这三排汽车急匆匆地向前走着,又想起自己的车还停在理发店门口,幸好没有开车,幸好他得用一只手捂着耳朵,不然卫生纸会掉下来,所以不能开车。是啊,这是多么的幸好啊。

卫生纸盖住了他的太阳穴和半张脸,暖烘烘的,汗水把脖子上已经干涸的血又冲刷开,他扯开了衣领,把外套脱下来扔了。他的妻子会责问他这昂贵的衣服去了哪儿。去了那条把他的生活分成两半的沟里了,就去了那儿,快去找吧,好好找找。

在他路过那个十字路口时,他还想看看究竟是哪两个人站在马路上吆喝,但没有看到,来自十字路口的车就是堆到了一起,没有剐蹭,就是堆在一起,没有任何理由,也看不到维修的道路标示,看不到叫嚣的人,只是所有车都行驶不了。看看吧,太好了,没有缘由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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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到了医院,奔向门诊。

我的耳朵在这里,我想把它接回去。

慢慢说。

我想把我的耳朵接回去,我带来了。

你耳朵怎么了?

被剪掉了。

但是我们这里好像做不了这样的手术。

这里不是医院吗?

这里是附属医院,我们的外科部做不了再植手术。

太好了。

什么?

那哪儿能做?

最近的综合医院在东边儿。

我家就在东边儿。

那是最近的综合医院。

他走出了医院,那些汽车一动不动,他不知道该怎么走去东边儿那家医院,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理发,又是因为头发盖在脑袋上很热。他给自己的妻子打了一个电话——除了这还能做什么呢?

我现在在医院。

你怎么了?

我的耳朵被剪掉了。

被什么剪掉了?

被理发的,我去理发,他不小心剪掉了我的耳朵。

你不该在公司吗?

但我临时决定去理发,太他妈热了,太热了。

那现在怎么办?你不去上班却去理发。

我真想把你和你的儿子还有整个家都一把火烧了。

他挂掉了电话,继续面对着长长的拥堵道路。他看到有人骑着自行车,他去路边开了一辆共享单车。衣服已经扔了,没有口袋放他的耳朵,他只好把可乐罐放到车篓里,但车篓的空隙有点大,好在还漏不下去。他骑上车,朝着东边儿驶去。他同时通知了妻子一会儿去医院。

沿着车之间的缝隙,他根本骑不快,只能不停用手转着车铃。他已经有十年没有骑过自行车,现在为了耳朵,他必须尽快穿过车流,但车流一动不动,其他的小路也被行驶缓慢的电瓶车和自行车拥堵着。到处都塞满了东西,每个地方都塞满了东西,就是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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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刻钟,他终于驶出了这条路,可以用正常速度骑车,他准备等机动车道状况好点的时候再拦一辆出租车。他终于放松了一下,不再焦虑地按着车铃。

但他才舒服没几分钟,可乐从车篓里滚出来,被自行车前轮上格挡了一下,朝着马路中间滚去。

他看到卫生纸展开了。卫生纸裹得很厚,所以没有贴在湿漉漉的可乐罐上,它们均匀地铺展开,他的耳朵,以及一小片血,就这么被一辆摩托车给轧了过去,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那辆摩托车就倏而不见了。他从自行车上下来,去捡自己的耳朵。

等他拿起来的时候,前后有人看他在做什么。他的耳朵已经被磨损掉一半皮肤,同时变形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软骨也会变形,但这个耳朵就是这样了,沥青马路路面擦掉了皮肤,抹掉了一层肉。这让他重新回到了被剪刀铰动的疼痛中。

他回头,看着漫长的车队,有人在瞄着他,他找不到那辆摩托车,也不能咒骂谁,后面的电瓶车不停地摁着电铃驶过去。

过了会儿,他的妻子开始打电话,他一个也没接。妻子大概已经到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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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路边的一个小门里进去,走到公园的一个广场上,坐在那儿。他把耳朵包上卫生纸,放在裤子口袋里。现在他已经不去管头上盖着的伤口了,大概已经不再流血了。

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感觉气温持续升高,周围在日光下像成片的马赛克,恍惚而燥热。他坐在树荫下,路过的人看到他的样子,以为他刚跟人打了架,纷纷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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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在他低着头,并且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的时候,他也许看到自己的耳朵上做了一个假体,反正看不出来真假,而平时也不会用到那块耳朵。这时,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走了过来。

她穿着淡黄色的裙子,上面有卡通的图形,是一张熊脸。她歪着脑袋看着他。

你打架了吗?

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女孩。

没有。

那为什么流血了呢?

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自己受伤了?

我知道,我的耳朵被剪掉了。

在哪儿?

他看着小女孩。

在我身上。

小女孩靠近了一点儿,盯着脑袋上他残缺的耳朵,不过她并不害怕,又朝前走了一步,想看得更清楚点。

她掀开自己的头发,露出耳朵。

你看我的耳朵。女孩说。

他看着女孩黑色头发下露出的小巧耳朵。

跟你的不一样。她说。

是啊,我的被剪掉了。

我的是完整的。

对,你的是完整的。

完整的更好看。

说得太好了。

那你的耳朵在哪儿呢?

你会害怕的。

耳朵没什么可怕的。

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耳朵,伸出手掌。女孩凑过来,盯着他的手心,皱着眉。

像一艘帆船。她说。

是吗?

我画过一艘帆船,跟它很像。

他看着女孩皱着眉头的样子,有一瞬间他感到一丝失落,甚至忘掉了对那辆摩托车的愤恨。女孩坐在了地上。他挪了挪位置。

不要坐在地上。他对女孩说。

为什么?

地上很脏,也很凉。

一点儿也不凉,很烫。

女孩站起来,坐在他旁边。他把耳朵收起来,放进口袋里。他不知道现在留着这块已经毁坏的肉有什么用。做个标本挂起来?泡进福尔马林里?太恶心了。

我喜欢帆船,但我只坐过公园里的船,它们长得像鸭子,不是帆船。

以后你会坐上帆船的。

所有人都这么说,但你坐过帆船吗?

没有,我只坐过轮船,没有坐过帆船。

对啊,你也没有坐过帆船,但你比我爸爸还要老。

从背后的树丛间吹过来一阵凉风,如同一只冰雪的手抚摸了他的脊背。

你快走吧,你爸爸要找你了。

他才不会找我。

反正会有人找你。

不会的,他们在吵架。

在哪儿呢?

在家里,他们在家里吵架,我就跑出来了,他们不会找我,我会自己回家。

以后他们吵架你也要待在家里。

为什么?

你会被带走,装进麻袋里。

那是骗人的。你被装进麻袋里过吗?

没有。但不代表这是骗人的,很多人被装进麻袋过。

我爸爸妈妈也没有,你也没有,我也没有。

那只是我们比较幸运。

但你没有了耳朵。

只是没有了一部分。

他开始想一个人清静会儿。

他们吵架,有时候会打架,会摔碎很多东西。女孩说。

他回忆自己的童年,但已经忘记了。他的父亲在几年前去世了,他已经忘记那苍老的身体在他的童年与谁争吵,又或者对他说过什么。

小女孩伸出手掌,没有小指和半截无名指的手掌。他看着这小巧而白皙的手。

我没有手指,但你没有耳朵。她说。

他突然感觉到一阵酸楚。当他看着这小女孩,她也睁大了眼睛望着他,时不时瞟一眼他的耳朵,又迅速把眼神收回来。这太令人难过了。他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耳朵还是因为什么。

不过你的耳朵像一艘船,你可以带着它去坐帆船。

我从来没有坐过帆船。

我也没有,但我长大了会去。

女孩把手收回来,放在椅子上,双手撑着,看着前面。

他们坐在这里,很快,他开始平静下来,但他知道,烦躁会在很短暂的时间之后就又重新席卷而来,所以现在尤其珍贵,珍贵得像没有被车轮轧过的耳朵。

我要走了,如果他们吵完了发现我没在房间里,就会来找我。

他们会怎么样?

会接着吵。

那好吧,你走吧。

女孩站起来,冲着他笑笑。

再见了,没有耳朵的叔叔。

再见。

女孩走后,他又坐了一会儿。

当他感觉口渴的时候,站起来,离开了公园,外面的车流已经不再拥堵。他拦住一辆出租车,告诉司机开往医院。他到达医院时,他的妻子正低着头坐在大厅里。他想起自己肥胖的儿子,当他同妻子吵架时,儿子会笑着看着他们,他一直觉得这件事令人厌恶透顶,现在也是。

当妻子走向他的时候,看到他脸上一半全是血。她并没有高亢地说什么。他们走向挂号室。他预料到这半截耳朵已经不可能再接回去了,也预料到此刻,在某个港口,一艘帆船起航,上面会坐着对事情充满期待的人,也许会有一个孩子。

本文所选片段摘录自《远处的拉莫》,胡迁著,2018年11月由译林出版社出版,已获得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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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天才女友》:每位女性都曾遇到过这样一个她 | 深读

编辑 = Cellur

图片来源 = 《大象席地而坐》剧照

投稿/合作  wd@unreadsk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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