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呈祥出走国外的经过

500

作者:马得勋(作者时任马步芳部骑兵第五军军长随从副官)   来源: 新疆哲学社会科学网

新疆解放前夕,马步芳所属骑兵第五军军长马呈祥出国外逃。当时,我曾以随从副官的身份,把他护送到和巴基斯坦交界的国境线上。现将一些经过情况,回忆记述如下,以供参考。

马呈祥是马步芳的外甥和侄女女婿,有相当亲近的血缘关系。他在其岳父马步青、马步芳兄弟的直接栽培下,平步青云,早就当上了骑五军军长。马呈祥对马步芳忠心耿耿,是马步芳积极扩张实力的得力干将。1944年底,新疆伊犁、塔城、阿山三区民族民主革命运动蓬勃发展,进逼迪化(即乌鲁木齐)。国民党部队节节败退,招架不住。蒋介石迫于无奈,经过马步芳同意,调马呈祥入新。从此,马呈祥就成为国民党镇压三区革命运动的一支重要军事力量。

1949年8月26日,兰州解放,西北形势已经大定。新疆以警备总司令陶峙岳将军为首的军政大员因时乘势,积极筹备武装起义谋求新疆和平解放。但是以马呈祥和国民党整编七十八师师长叶成、整一百七十九旅旅长罗恕人、迪化市警察局局长张汉东等为核心的一批军官则密谋策划,极力阻挠新疆的和平解放,妄图继续进行反革命战争。对他们的这种阴谋,力主和平起义的新疆军、政首脑人物,早有洞察,并经陶峙岳将军一再的赤诚相劝,晓以大义,终于使他们的态度有所转变。当时马呈祥整天沉思不语,表现出极大的痛苦和彷徨不安。权衡利害,他深深感到蒋介石、马步芳的大势已去,独木难撑;父亲、妻子已随马步芳外逃,恋栈无意;遂下定决心出走国外,终于做了一个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海外寓公。

陶峙岳将军高瞻远瞩,顾全大局,为了及早排除阻力,保障和平起义的顺利实现,对马呈祥等人的出走,给予了很大的方便,应允为其办理出国护照,护送安全出境,支付路费,并折价收买了他们的私人财物,真是仁至义尽,做到了“愿留者留,愿走者走,行动有别,友谊长存。”

经过陶峙岳将军首肯,马呈祥把军长职务交给所部整七旅旅长韩有文代理,随即准备启程,并在陶峙岳将军通电起义的前一天即9月24日凌晨5时,从迪化老满城军部出发。护送人员全部由骑五军军部抽调,计有特务连的1个排,卫士队的1个班,共60人。由连长苟得才和排长马占全负责带队,并配有2部大卡车,1辆吉普车。跟随马呈祥出走的有军参谋长张尊山以及随从副官马崇义、马显武、陈广庆、许保寿和两名警卫员,共8人;和马呈祥同时出走的有叶成、罗恕人、刘汉东和新疆民政厅厅长王曾善以及他们的一些家属、子女、警卫;路过焉耆时,当地驻军一百二十八旅旅长钟祖荫也跟着出走。他们一行,连同护送人员总计约有80余人。

到达阿克苏时,当地驻军将护送人员分别安住在县政府和青年服务社。我们这些副官们随同马呈祥等住在该地驻军二百三十五旅旅部。吃过晚饭,马崇义、马显武等上街去转,发觉大门口加岗,警卫森严。有个卫兵还对他们提出:“你们出国,带着枪没啥用处,不如留下作个纪念吧!”他们见势不妙,立即返回报告了这一突然出现的情况。马呈祥认为事出非常,立即采取脱身措施,但是门卫已经禁绝马呈祥等与住在外面的护送人员之间的任何联系。

第二天中午,叶成上厕所时,有人朝他打了一枪,子弹从左肩的毛衣穿出,虽未触及皮肉,他却吓了个半死。叶成提着裤子跑回房里,面如土色,连连央求马呈祥派人保护。马呈祥这时不明究竟,非常懊恼,但又无可奈何,便派我和卫士马成虎二人在套间外屋为叶成守夜。时至半夜,我带的烟抽完了,到里屋向叶成要烟,才发现他老婆睡在床上,他自己却钻在床底下睡觉。他听见我的声音,急忙爬出来,取了条英国烟,嬉皮笑脸地说:“马副官,你们二位辛苦了,需要什么尽管说,能办到的一定办。”

第三天,马呈祥一行还是被拦住不让走。他为了摸清底细,能尽快脱身,也就顾不上个人面子,去找该旅旅长李祖堂攀谈,才得知事情的原委。原来叶成部下曾有个士兵开小差被抓回,叶成要枪毙他,他闻讯后在难友的支持下又逃跑了。他现在李祖堂部特务连当班长,如今叶成逃跑路过此地,狭路相逢,便鼓动旅部官兵进行报复。他公开地说:“我当逃兵,你要枪毙我;现在,你当逃兵,我也要枪毙你。”他便趁机给了叶成一枪,其他人见叶成等人所带黄金甚多,也想乘机打点“秋风”,捞点油水。

马呈祥据此召开了旅部士兵大会。士兵们说:“我们和马指挥(马曾任新疆骑兵指挥官)无冤无仇,对你住、走都可以;叶师长要走,是不行的。”也有人说:“我们半年都没关饷了。叶师长给我们几个月饷也可以走。”马呈祥立即向叶成说明事情的经过,叶却油腔滑调地说:“军长看着办吧!”马呈祥知道叶成不仅是蒋介石的老乡、学生,而且在“委员长侍从室”干过,算是蒋介石的一名亲信。他想逃到台湾后还有用到叶成的地方。因此,马这时对叶既很生气,又没办法,只好自己掏腰包,拿出黄金500两,以犒赏的名义立即交给尚在等待答复的士兵大会,这才“买路”过关。

第4天,马呈祥一行从阿克苏出发继续赶路,但叶成已是惊弓之鸟,惴惴不安。临上车时,他不坐小车上大车,头上蒙了件军大衣,蹲伏在护送人员的脚跟前。士兵们看到这位平时作威作福的将军此时此刻的狼狈情景,都禁不住地暗笑。直到离开阿克苏好远,叶才取下头上蒙着的大衣,跳下大车,换坐小车。

在阿克苏时,还有这样一件事。一天,参谋长张尊山拿来一份电报,大意是挽留马呈祥,不要出国。马叹口气说:“红军长征时,我们就在河西打过共产党,积怨太深了,他们不会原谅我们的。电报上都是些骗人的话,像哄着给野马戴笼头一样,戴上了笼头,就身不由己了,我们还是走吧!”这样,马呈祥又一次错过了归顺人民的机会。

到了喀什,这里是新疆警备副总司令兼整编四十二师师长、南疆警备司令赵锡光的驻地。赵对马极表欢迎,殷勤招待,临行时还设宴欢送,并馈赠黄金500两。赵锡光为什么要送这样厚的礼?马呈祥虽没有谈及此事,但我们当时有两种看法:一是马呈祥曾将阿克苏事件的经过向赵谈过,赵锡光知道后甚为生气,因李祖堂旅是其所部,所以他照样拿出500两黄金作为补偿;二是过去酝酿新疆警备副总司令人选时,原拟由马呈祥出任,但马认为那是个副职,又怕离开部队,实权旁落,遂顺水推舟,给赵锡光做了个人情。赵为此感激在心,所以这次厚赠路费,作为酬答。

从喀什出国,有两条路。因定走叶城、玉田一线,但叶成师长大讲忌讳,怕过叶城于己不利,极力反对,遂改道走英吉沙、依格子也、蒲犁一线。这条路山高坡陡,别说汽车不能通行,就是单骑通过也很困难。从喀什行80里抵英吉沙,即改乘车为乘马。就地购买骆驼10多峰,每峰黄金3两;购买马70多匹,每匹黄金1两。有些太太小姐,既不会骑马,又不敢骑骆驼,只好做了几个木箱。一峰骆驼驮两个木箱,一个木箱里坐一个人。到翻越冰大坂时,她们箱不能坐,马不能骑。这就苦了护送人员,除过照料马呈祥、叶成等人外,有时还得背着拖着这些寸步难行的小姐太太。经过半个多月的跋涉,翻越喀喇昆仑山,到了边境蒲犁(塔什库尔干县)。

在这里,出国人员要出示护照,登记携带财物、去向。马呈祥登记黄金8000两,叶成登记7500两。当时,从这里出国的国民党党政军官吏三五成群络绎不绝。但有些人因没有护照不能过境,就如热锅上的蚂蚁,急急忙忙地流窜他方。

从蒲犁到边界还有一天的路程,在交界处荒无人烟,只是漫无边际、丘陵起伏的戈壁滩。在交界处住下后,我们便商量了第二天惩治叶成的办法。叶成这个人品质很坏,平时克扣军饷,贪污投机,是个嗜财如命的贪婪鬼。这次在出走途中对护送人员还很苛刻。他引以为憾地对马呈祥说:“把你的卫兵拨几个给我使唤,再守几天,想使唤也都使唤不上了。”这种话,马呈祥听了很反感,我们听到后更气炸了,决心狠狠教训他一番。

但不知是谁泄了密,让马呈祥知道了,他立即召集我们讲话:“听说你们要为难叶师长,我希望不要那样做,我这次去台湾,许多方面还得靠他。你们现在整他,我以后怎样靠他呢?”士兵望着我,让我表态。我立即对马呈祥说:“叶师长平时对待士兵太苛刻了,我们并不想过分为难他,只是让他知道知道当兵的厉害就行了。”马呈祥沉思片刻说:“既然如此,就按照你们的意思办吧!不过,我明天得先走一步,否则,当着我的面就说不过去了。”

第二天清早,马呈祥带着他的参谋长、副官4人,以先到巴基斯坦边卡联系为名前面走了。到了天黑,我们就按照预定计划办了,先把兵力部署在各个路口,然后写了个条子,由我面交叶成。内容是回程盘费不够,暂借黄金500两,改日奉还。

叶成看了条子,不理不睬,好像已经到了边境,再不需要我们,我们对他也无可奈何了。我看他那个模样,十分气愤,立即朝他脚下放了一枪,接着四面八方都响起了枪声。这下子,叶成象触了电一样,立即返回帐房取出4根金条,共计100两,交给我以后还连连说道:“对不起,是我的不对,应该给大家奉送一点盘费嘛……”我没等他说完就厉声地责问:“就这一点,你问一问弟兄们答应不!”他赶快点头哈腰地说:“是少了些,但我所带有限,力不从心,请弟兄们多多原谅。”我本想再敲他一下,但考虑到以后对马呈祥可能不利,就把他放开。

钟祖荫、罗恕人、刘汉东、王曾善目睹这一情景,不禁心寒骨栗,纷纷拿出金银首饰等,以示谢意。对此,我都一概谢绝,并说明:“弟兄们对你们确实没有什么过不去,不必破费,还是带着用好了。”但他们再三说这是一点心意,最后总共收了约有50两黄金。

和叶成相比,马呈祥就比较大方。他在临别前,亲自发给士兵每人黄金1两,连长、排长各一两五,给我2两,并说了一些道别珍重的话,才挥泪而去。第三天早晨,马呈祥到巴基斯坦边卡已接洽好,并写来条子,由两名巴基斯坦边防人员前来接走叶成等人。

至此,我们即完成了任务,启程返回。但到蒲犁时遇到边疆大队,又出了点事。原来边疆大队约有500人枪,看见我们的武器精良,便拦住去路说:“共产党已经到了迪化,正在剿杀国民党人,你们回去后也逃不脱,不如留在这里和我们一起干。”排长马占全心里动摇,苟得才连长随即劝他说:“你年轻,不懂事,他们留我们,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并非好意,不是看上我们这几个人,而是看中了我们这几条枪,如果留下,他们会在一夜之间把我们收拾掉。”

因此,我们耽误了好多时间,没走几里路便宿营了。晚上,怕边疆大队偷营,派几个班长轮流放哨。大概到了后半夜,二班长(名字记不清了)来汇报说,他听到排长马占全给一个机枪手暗中布置:“明早,你把机枪架在回去的路口上,谁要回去,就打死谁!”苟连长感到事态严重,立即同我和那个班长,把马占全捆绑起来,驮在马上继续前进。第二天马占全苦苦哀求放他。苟连长说:“放你可以,但要走出两站,那时,你想到哪里就到哪里去吧!”随即派马金昌二人把他送走。大约走了几里路,马金昌二人就根据苟连长命令把马占全打死掩埋,然后才跟随大队前进。

回到喀什,人民解放军已经到达当地,经我们说明,某部参谋还给我们写了个证明,让沿途关照放行。我们在喀什一个银匠铺里,请银匠把金条砸开,每人平均分一份,约有2两多。回到乌鲁木齐,骑五军早已在韩有文的带领下,跟随陶峙岳将军起义。有关领导洞悉此中情况,亦即指定我们回原单位。那时,军部特务连已经派来了正副指导员,骑五军亦随之改编为人民解放军第二十二兵团骑兵第一师。从此,我即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名光荣战士!

作者:马得勋(作者时任马步芳部骑兵第五军军长随从副官);来源: 新疆哲学社会科学网

全部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