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大变天”，中阿关系未来会咋样？

文章来源：公号”吴教授来了“

这几天最大的国际新闻，莫过于阿富汗“变天”了。未来几天，这事估计依然是全球头条新闻。

一方面，局势变化太快了，看得世人目瞪口呆，简直惊掉下巴。

美国军队还没撤完，塔利班的仗已经打完了。7月初，拜登还声称阿富汗政府军装备精良，塔利班基本没戏；结果一个月后，塔利班士兵都已经坐在总统府里念经了。

（塔利班武装人员进入阿富汗总统府）

另一方面，现在阿富汗一团乱，未来啥事都可能发生，全世界都拿不准。尤其是考虑到塔利班这个军政教合一的组织，履历上污点太多，真可能再干出无下限的事。

举个例子，1996年，塔利班夺取政权后抓来前总统纳吉布拉，先是割掉生殖器，然后把惨叫不止的纳吉布拉栓在吉普车上，围着总统府拖了N圈。等纳吉布拉快断气的时候，乱枪打死。

这还没结束，塔利班士兵把纳吉布拉的尸体挂在城市广场的灯柱上示众。等到纳吉布拉的尸体腐烂得面部全非，就给扔进了臭水沟。

今天，阿塔（“阿富汗塔利班”简称）宣布大赦所有政府官员，并敦促返回工作岗位，可以说表达了很大的善意。但25年前能干出这种极其残暴、无耻、疯狂、恐怖的事，谁敢保证被美国锤了20年后就彻底痛改前非？阿富汗总统加尼卷钱跑路，估计也是担心重蹈纳吉布拉的下场。

无论如何，希望阿富汗能尽早和平稳定下来，老百姓能过上安稳日子。当然，对于中国人而言，最关心的应该是中阿关系未来会怎样，毕竟中阿是陆上邻国，而且阿富汗是暴恐分子的温床。

今天，我们就从中阿历史、中方与塔利班关系，以及中阿关系变量三个方面，来谈一谈中阿关系未来走向。

01

中阿历史上没有大“过节”

阿富汗，地处中亚腹地，是连接东亚、西亚、南亚、中亚的交汇地，被称之为世界文明的“十字路口”，也是中华文明与其他文明交融的重要通道。

（阿富汗被称为“十字路口”）

根据史料记载，阿富汗与中国的历史关系可以追溯到公元七世纪中国僧人经由丝绸之路前往巴米扬省参拜佛像。实际上，由于存在史前丝绸之路，中阿的联系估计能追溯到5000年以前。

阿富汗与新中国的关系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1950年至1978年，尽管有波折，但中阿基本维持良好的双边关系。

阿富汗是比较早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家。

1950年1月12日，阿富汗王国政府外交大臣阿里·穆罕默德致电周恩来，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并与台湾当局断绝关系。

1955年1月20日，中阿两国正式建交。此外，阿富汗“继印度、缅甸、印尼之后，赞成和平共处的五项原则”。

基于和平共处五项基本原则，中阿保持友好关系。1957 年，周恩来总理和阿富汗首相达乌德成功实现了两国有史以来的政府首脑首次互访。

在1958年至1978年间，中阿关系也曾受到文革、阿富汗政局动荡等影响。但整体来讲，中阿还是保持了友好关系，也妥善解决了两国边界问题、在华阿富汗侨民问题。另外，阿富汗在朝鲜战争问题、台湾问题、恢复中华人民共和国联合国合法席位等问题上多次支持中国。

第二，1978年至2001年，中阿关系不断恶化，直至滑落到实质性断交。

1978年，阿富汗发生政变，人民民主党推翻达乌德，塔拉基上台。1979年开始，唯苏联马首是瞻的塔拉基政府跟随苏联反华，甚至发展到指名攻击、造谣和诬蔑。1979年2月，阿富汗政府发表声明，谴责中国“侵略”越南。阿富汗领导人、政府和官方宣传机构还多次指责中国干涉阿富汗内政。中阿关系一度降到冰点。

1979年12月27日，苏联入侵阿富汗，开始陈兵中阿边界。由于苏联入侵阿富汗严重影响了中国周边安全，中国和阿富汗虽没有明确正式断交，但中国对阿富汗傀儡政权不予承认，中阿外交关系彻底中断。在苏联入侵阿富汗期间（1979年至1989年），中国不与阿富汗政权发生正式官方关系，仅保持事务性和领事签证关系。

（苏军入侵形势图）

上世纪90年代开始，阿富汗局势更为动荡不安，中阿关系正常化缺乏契机。1994年下半年塔利班异军突起。由于阿富汗宗教极端主义盛行和毒品泛滥，作为邻国的中国深受其害。

在塔利班当政时期，塔利班政权和“基地”组织通过控制阿富汗毒品贸易攫取暴利，并为Dong Tu等活跃在中亚和中国西北地区的三股势力提供巨额资金支持。据称，Dong Tu 80%的资金来源于基地等境外恐怖组织。同时，后者也与基地等恐怖组织一起，向中亚、中国新疆等地区贩运毒品。

中方对塔利班政权予以谴责，对“阿富汗伊斯兰酋长国”不予承认，理论上仍承认拉巴尼为首的阿富汗伊斯兰国。

第三，2001年以来，中阿关系持续向好，双边互动日益密切，中国谨慎介入阿富汗问题。

911事件后，塔利班政权垮台，2001年12月22日，阿富汗成立以卡尔扎伊为主席的临时政府。

中国外交部派遣工作组参加了阿临时政府成立仪式，向卡尔扎伊面交了中国政府的贺信。阿富汗临时政府成立伊始，中国政府第一个宣布向阿提供3000万元人民币的紧急物资援助，随后又提供100万美元现汇援助，作为阿临时政府的启动资金。

2002年1月，阿临时政府主席卡尔扎伊访华。

2002年2月6日，中国驻阿大使馆正式复馆。

2013年，中国提出“一带一路”倡议，中阿经贸往来更加频繁密切，中国也积极参与阿富汗的矿产开发和基础设施建设。

过去十几年中，中国积极参与阿富汗重建，中阿来往频繁，关系持续向好。

（中国曾拒绝美方利用瓦罕走廊运输军用物资）

最近十年，中国也积极参与推动阿富汗问题的解决。例如，中国参与阿富汗问题四方机制、阿富汗问题伊斯坦布尔进程等，希望推动阿富汗问题尽快和平解决。此外，中国还力推阿富汗成为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

回顾过去70多年会发现，中阿关系尽管中间有过曲折，甚至一度实质性断交，但是，其中的曲折更多是因为当时大环境所致，中阿之间其实没啥大“过节”。可以说，中阿之间有着良好的历史关系，双边没有历史包袱。

02

中方与塔利班：从幕后到前台

美国官方分析认为，阿富汗政府军能够支撑3个月，但实际上支撑了连一个月也没有。另外，塔利班被美军锤了20年都没锤死，这都说明了一个问题：塔利班有广泛的群众基础。

这也就意味着，塔利班将持续在阿富汗扮演重要的角色；中阿关系怎样，很大程度上受中方与塔利班关系的影响。

有消息称，1995年塔利班夺取阿富汗政权之后，中方曾经派出外交代表会见塔利班领导人，以“获得国际合法性”为条件，希望能够促成塔利班不接纳“XJ"境内的分裂分子和伊斯兰极端分子，但是塔利班并未热情回应。

前几年，美国《外交杂志》称，中国是除巴基斯坦以外，唯一同塔利班有直接接触的国家。这个判断有点扯淡，很多大国肯定都能联系上塔利班，而且塔利班在海外设有公开的办公室。

但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中方与塔利班一直有联系，尤其是直接联系，就意味着可以就相关问题进行沟通。这一点极其重要。据印度媒体报道，印度和塔利班彻底断了联系，现在有点着急。

但是，自911事件后，全世界各个国家跟塔利班的联系都比较隐蔽，很少见诸媒体。比如中方和塔利班的会晤，之前很少在国内媒体能看到，偶尔有外媒会爆出。

最近十年，中方与塔利班的接触正在明显从幕后走向台前。尤其是自2014年之后，塔利班代表团来华的情况相比多起来。一开始是和巴基斯坦外交官员一起来，后来就直接自己来访。

比如，斯坦尼克扎伊是塔利班的元老级人物，2015年担任阿塔驻卡塔尔政治办公室主任。2016年，中国曾邀请塔利班代表团访华，团长便是斯塔尼克扎伊。

据外媒报道，2015年5月，阿富汗政府谈判代表与塔利班代表在乌鲁木齐举行了会谈。

后来的来华访问就更加正式和公开了。比如2019年，中国外交部证实，阿塔二号人物、塔利班驻多哈政治办事处主任巴拉达尔的代表团先后于6月、9月两次访问中国，双方就阿富汗形势和和平和解进程、打击恐怖主义等问题交换意见。

今年7月28日，巴拉达尔代表团再次来华。这次访华有三点值得特别关注。

（7月28日外交部长王毅会见塔利班代表）

第一，规格非常高。不仅巴拉达尔来了，塔利班的另外两位元老斯坦尼克扎伊、哈基姆也跟着一起来的。中方也由国务委员、外交部长王毅亲自会谈。

第二，双方谈得非常实在，话说得很明白。那就是，阿塔非常希望得到中方的认可，并且参与国家重建；中方希望阿塔在反恐和维护地区和平上拿出成绩。

第三，这个时间点对阿塔非常重要。大战在即的时间点，中方愿意和阿塔公开会晤，由国务委员出面，其实已经是外交上一个极其重要的里程碑。当然，中国在会晤之前也通知了阿富汗政府。可以说，中方扮演了一个对双边具有强大影响力的利益攸关方。

整体来看，中方坚持不干涉别国内政的政策，中方和阿塔之间不仅保持非常畅通的联系，而且在具体事务沟通上总体比较积极。

03

未来中阿关系好坏依然难定

目前，尽管阿富汗形势还不明朗，但从中阿历史关系，中方与塔利班近年打交道的情况来看，中阿关系出现明显走差的可能性比较小。

另外，有三个因素支撑中国与塔利班控制下的阿富汗，维持相对比较友好的关系。

第一，塔利班掌握了国家政权，必然就想得到国际社会承认，避免“孤家寡人”。

塔利班第一次夺取阿富汗政权那五年，因为庇护和宣扬恐怖主义遭到联合国制裁。当时，全世界一共就三个国家承认：巴基斯坦、沙特和阿联酋。911发生后，沙特和阿联酋立马就宣布与塔利班断交。

塔利班也不是傻子，现在好不容易“重考”，当然希望得到国际社会广泛的理解和承认，甚至是支持。所以，这段时间塔利班的高层频频向世界各国释放善意。

巴拉达尔来天津会见王毅部长时，一上来先说“中国一直是阿富汗人民值得信赖的好朋友，赞赏中方在阿和平和解进程中发挥的公正和积极作用”。

中国不仅是，而且一直是阿富汗人民的好朋友，还是值得信赖的好朋友。这个关系定位其实是很高的，就是希望跟中国这个超级新兴大国搞好关系。

说句题外话，王毅部长会见巴拉达尔是在7月28日；两天前，王毅部长刚在天津会见了美国副国务卿舍曼。不得让人感慨，世界风云变幻，“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第二，塔利班要维护统治就得搞经济建设，经济社会重建有求于中国。

没夺取政权之前，塔利班算得上是割据军阀，可以靠毒品、走私这些来维持组织运转。但是，现在手握国家政权的塔利班，就得考虑整个国家的经济建设，改善民生，来巩固民众基础，提高自身实力。

巴拉达尔在阿塔获胜前夜发表的声明中所说，塔利班近期取得的军事胜利超乎想象，但对于塔利班来说，如何有效治理国家、解决阿富汗人民面临的问题、满足他们的愿望才是真正的考验，而考验刚刚开始。

（阿富汗人种植罂粟）

难不成要整个国家靠种罂粟过日子？那不得被全世界锤死。所以，必须要发展正儿八经的农业，搞点制造业，开开矿，修补修补基础设施。塔利班既没有钱，估计也没有那本事。其实不光塔利班没有，阿富汗现在自己也搞不定。

阿富汗战后重建，必须得从国外引进资本、技术、经验等。难道塔利班能指望美国、西欧来给他伸出援手？这个可能性太小了。

最能指望得上的，除了阿拉伯金主，就是中俄印。但俄罗斯国内焦头烂额，实力有限；印度跟塔利班一直不对付，有外媒说之前几年印度官方都没有跟塔利班的联系渠道。

数来数去，国内安定，有资金、技术、经验优势的，其实也就中国。有统计称，中国在阿富汗的矿业、石油和天然气领域已经投了大约458亿人民币。

所以，阿塔发言人沙欣7月初接受媒体采访表示，塔利班欢迎中国参与阿富汗重建和投资，并承诺保证中方人员的安全；承诺不会允许任何人利用阿富汗的土地去攻击中国等国家。7月末，巴拉达尔来天津又对王毅部长重申这两点。

这个时候得罪主要国际投资来源国，除非塔利班不想在喀布尔定居。

第三，这一点极其重要，那就是中国奉行不干涉别国内政政策。

过去100多年，英国、前苏联、美国先后入侵阿富汗，也成就了阿富汗“帝国坟场”称号。换成阿富汗人的视角来看，先后被世界大国入侵，对外部的干涉肯定是极其警惕和反感的，家国感情上难以接受。

8月14日，阿塔发言人沙欣在接受采访时说，印度不应当试图在阿富汗扮演一个军事化的角色，这对他们没有好处。“我想印度已经看到了其他国家军事介入阿富汗后的最终命运，这对他们应当有所启发。”

但是，阿富汗并没有表达担心中国军事介入阿富汗。中国对阿富汗局势采取的是一种“建设性介入”的立场。也就是说，愿意参与相关的议题，比如经济建设、政治和解、区域合作、联合反恐，但是不强行干涉内政，也不强行军事输出。这事，其实是契合阿富汗任何一个政权的意愿的。

（美军入侵阿富汗）

那么，阿富汗的形势不管怎么变，中阿关系就都万事大吉了吗？事情如果这么简单，那就不叫国际政治了。如果以下三个因素，有一个情况明显恶化，中阿关系就很难处理好。

第一，塔利班本性难移，继续奉行极端统治。

现在有一种观点是，过去二十年，内部领导人的更迭和时局的变化，正在推动塔利班从原教旨主义慢慢转向温和务实。

比如，20年前的塔利班政权是反对女性接受教育的，而且要把女性裹在罩袍里面。这几年塔利班一再宣称，未来妇女要戴头巾，但不用穿黑色罩袍。也有媒体报道，塔利班之前控制的地区，也开始有女性接受教育。但问题是，现在没有人敢保证塔利班对外释放的善意不是幌子，真正上台后就翻脸不认人，继续推行原教旨主义。

如果塔利班死性不改，中国从道义上无法和塔利班政权建立友好关系。更为重要的是，塔利班可能成为恐怖主义的温床，祸及中国，那就更别指望关系能好了。

其实中国也在看塔利班下一步是不是真的洗心革面。前几天，外交部发言人赵立坚就说，希望阿富汗塔利班“树立正面形象，奉行包容政策，以温和方式回归政治主流，并在阿富汗和平和解及重建进程中发挥重要作用”。

第二，在“Dong Tu”和毒品问题处置上，触碰中国底线。

远的不说，就2012年至2015年短短时间内，国内反恐形势，尤其是XJ反恐形势还是很严峻的。今天冲击派出所，明天炸火车站，后天袭击早市，政府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好不容易有了今天安定的形势。

如果塔利班真的翻脸不认人继续奉行原教旨主义，扶持恐怖组织，那中阿关系铁定好不了。但是，哪怕塔利班变温和了，在处理Dong Tu问题上首鼠两端，甚至触碰中国底线，那两边关系也好不了。

美国《外交杂志》曾经专门做过分析，认为中国与塔利班的接触中，疆独一直是中国最为关心的议题。塔利班此前跟恐怖组织的关系太过于密切，真的要一刀两断，其实不仅需要很大的决心，也面临巨大的内部阻力。即使阿塔高层想跟Dong Tu做切割，但阿塔下面的分支机构到底愿不愿意还两说。

（外交部发言）

所以，现在中方也在“听其言，观其行”。赵立坚前几天专门谈到了这事：“中方希望阿富汗塔利班同‘东伊运’等一切恐怖组织彻底划清界限，予以坚决有效打击”“希望阿富汗塔利班切实履行承诺，决不允许任何势力利用阿富汗领土做危害中国的事情”。

另外，除了恐怖主义，阿富汗局势对中国（尤其是XJ）的另一个威胁是毒品。中国对毒品是深恶痛绝的，塔利班在这个事情上，也要有实实在在的行动。

第三，第三方国家可能撒钉子，想把中国拖进阿富汗泥沼。

阿富汗的情况这么乱，指不定就有别的国家想利用乱局来搞一下中国，甚至想把中国拖进阿富汗泥沼。如果真有这种情况出现，双边处理不慎，中国与塔利班政权之间的纷争也是有可能演变成矛盾的。

举个例子，前段时间的巴基斯坦达苏水电站班车爆炸案，最终真相还清楚，但巴方调查认为，这事是巴基斯坦塔利班这个恐怖组织实施的，袭击者在阿富汗受训，而且得到印度和阿富汗情报部门的支持。

（7月14日巴基斯坦西北部一辆中企班车爆炸后坠谷，9名中国公民遇难）

这个事目前还是扑朔迷离，后面指不定扯出什么幺蛾子。那么，阿富汗可比巴基斯坦乱多了，有人要撒钉子、捣乱，就更容易。

昨天王毅部长和美国国务卿布林肯通电话时就表示，美方仓促撤军后，“下步如再制造出新的问题，更不是一种负责任的态度”。

整体而言，中方在阿富汗问题上现在是处于一个比较主动的位置：阿塔诸多方面有求于中方；阿塔依赖巴基斯坦，巴基斯塔依赖中国；中国有足够的实力对付阿塔的不靠谱行为。

因此，还是那句话，中国更多的就是“听其言、观其行”，阿塔希望中方帮助重建阿富汗，乃至认可塔利班政权，还得拿出实实在在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