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白蛇2:青蛇劫起》：追光动画“渡劫”新生

文 | 周锐

这是一个阴雨天，北京市铸造美术馆上方的天空压着沉甸甸的乌云，追光动画联合创始人于洲、《白蛇2:青蛇劫起》（以下简称《白蛇2》）的导演黄家康和电影制片人崔迪坐在追光动画夸父楼的一间私人影厅里。

“这是我们内部的审核影厅，我记得去年2月28日，《白蛇2》在这里进行了制作启动会。”导演黄家康说。一年半前，同样的场地，追光动画特意为《白蛇2》定制了一个蛋糕，到场的工作人员围聚一团，为蛋糕插上烟火棒，不能到场的员工则在线上围观，而黄家康蹲在人群中间，比出大拇指。

这个启动仪式在彼时因疫情停摆的影视行业里是艰难而珍贵的，也似乎无形中与《白蛇2》副标题中的“劫起”两个字形成互文。

“那个时候疫情影响，我们只有三分之一的同事在北京，还不能来公司。去年5月，公司可以来一半的同事，但每天都很忐忑，怕有情况的发生。但我们也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白蛇2》的制作，一天也没有差，完全是按照原初的计划。2、3月进入制作的最高峰期。这也算一种‘劫’，这种劫以前没有遇到过，没有人有经验。”于洲感慨道。

而劫难往往也伴随着新生。今年夏天，市场环境依旧动荡，庆幸的是《白蛇2》如期上映。截至写稿时间，据灯塔专业版显示，《白蛇2》首周票房破3亿，排片占比维持在33%以上。电影豆瓣评分达到7.3分，淘票票、猫眼评分均超过9.0。《白蛇2》领跑票房市场，成为7月电影市场上最让人惊喜的作品之一，在7月萎靡不振的国产动画市场里完成了突围。

只是面对这场突围，追光动画生出的不是兴奋，而是作为动画人感同身受的悲悯。黄家康说，“动画电影能够产生出来，登上大银幕，其实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很多项目可能做到一半，资金就没了，人才也没了。”

7月已经将要结束，这个暑期档没有爆发预料中的热度，行业则回归冷静。而冷静氛围里所有人都清醒的意识到，个体命运无法从集体困境中独立，真正的突围是让整个电影市场回到正轨。

从《白蛇1》到《白蛇2》，追光动画的“新瓶”与“旧酒”

对于影迷而言，作为一部续集国产动画，《白蛇2》呈现出的电影内容是出乎意料的。

相比《白蛇：缘起》（以下简称《白蛇1》）唯美的传统东方美学、浪漫理想的爱情故事，《白蛇2》首先在风格上完成了突破，电影在国风美学之外融合了末日废墟、蒸汽朋克、反乌托邦主义等元素，构建出一个各种时代与空间融合又极具现代感的“修罗城”。

电影131分钟里各类高速惊险的打斗动作戏，“风火水气”四劫轮回带来的视觉奇观，鬼怪、修罗、牛头马面组成的纷乱世界等奔涌而来，观众忍不住在急促的节奏与巨大的信息量里屏住呼吸。

在故事上，小青对姐姐小白千年来的感情羁绊变成了执念，以此为核心引出小青与其他人物的爱恨别离、强弱纷争、执念嗔痴等。

这都不仅与《白蛇1》里浪漫纯粹的人妖爱情故事相距甚远，对比民间传说《白蛇传》里的小青也进行了大篇幅扩充与改编。

一部分影迷对追光动画这场新尝试感到满意，“这一部逻辑非常扎实，节奏非常稳的剧情片，完成度非常高”，一部分影迷则为《白蛇2》眼花缭乱的元素融合感到不知所措，“国产动画也彻底加速到魔幻商业大片时代了。”

而追光动画本身，对于《白蛇2》每个安排都是有的放矢。“中国传统故事有很多东西值得挖掘，而我们在思考怎么用自己的方法吸引到年轻观众。”黄家康说。

《白蛇2》绚丽的世界观是追光动画给市场递出的第一份诱饵。

“动画是非常好的载体，《白蛇2》比较多元的视觉风格，让观众觉得这个东西是新鲜的，不是古老的，不是老套的，为电影做了一些包装，确实希望能够吸引到年轻的观众。”黄家康说。

同时，这也是《白蛇2》故事成立的必要条件。“《白蛇2》需要阐述一个重点，小青因为对小白的执念身陷修罗城，但其实小白也在生生世世寻找小青，她们的感情纠缠在一起。电影里小白是从雷锋塔倒掉的时空里来到修罗城，所以我们要需要满足这个空间，可以有不同年代人、妖，可以出现不同朝代的建筑。因为有这个逻辑关系，所以才有了修罗城融合现代元素的设定。”

观众所见到的光怪陆离的《白蛇2》，是追光动画试图为传统故事加上新鲜的外壳，实现传统文化与年轻流行文化的融合，但更重要的是为电影内容服务。“并不是我们想打造什么风格，而是为了满足电影内容需求，需要这种设定才能讲明白故事，各种合理性的安排下，产生观众看见的风格。”

有了新颖的世界设定，追光动画又给市场递出的第二份诱饵，试图以电影内容映射现代社会，在情绪上引起年轻共鸣。小青进入修罗城，从一无所知的新人到熟练闯关的强者，无形中投射着现代年轻人成长的路径与生存法则。

电影中，小青刚到修罗城，偶遇了孙姐，孙姐告诉她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学习生存法则，随后小青得到司马的多次帮助，从各种险境中生还，而最终她与身分不明的游侠相识，互相陪伴。

“这很像很多年轻人刚入社会，遇到第一个帮助你的人，然后遇到在关键时刻帮助你的贵人，而在不同的时期可能你发现，你跟伙伴在某个时间点产生了一些分歧，你可能会遇到一个没有那么强但会一直陪伴你的人。我们设定小青会遇到什么人，都是根据年轻人在日常生活可能经历的，希望讨论一些年轻人更有代入感的东西。”《白蛇2》制片人崔迪说。

而如果说，《白蛇2》丰富多元的世界观、小青与现代年轻人相互映照的成长经历，是追光动画为吸引年轻观众打造出的“新瓶”，那么电影贯彻始终的情感内核就是追光动画的“旧酒”——有些酒，是越旧才越香醇。

“我们从《白蛇1》开始，都是扩充讲述《白蛇传》前世的故事，但是核心依旧是白素贞和许仙的爱情故事，只不过许仙是前世，补充他们为何相爱。《白蛇2》则是基于小白、小青千年姐妹情去拓展。她们经历了重创、分离，相互寻找，历劫成长，我们认为千年的陪伴之情，超越了亲情、爱情，这个情感内核是不能动的，它是一个主体，并不是一个支线。”崔迪解释。

于是《白蛇2》没有着笔小白与许仙的后续故事，而是完全展现了小青的视角，她的世界里小白是最重要的人，观众能够从电影里直观的感知到小青的感情。“《白蛇1》里小青有一句很重要的台词，小青说对小白说，‘我会一直陪着你’，就是小白去到哪里都陪伴着她，分不开的情感，这是小青最核心的情感。”黄家康强调。

《白蛇2》身上背负的意义是多重的。对于追光动画而言，这是《白蛇1》的IP续集，让《白蛇》从单一电影走向了系列化，也为此后更多续集作品埋下可能，也让追光动画进一步靠近年轻市场。

而对于电影市场而言，国产动画市场在《西游记之大圣归来》《哪吒之魔童降世》《姜子牙》等爆款作品之后进入冷静期，《白蛇2》是一个信号，行业的大旗是处在接力状态，没有人稳坐江山，所有人都在奋力往前。

家庭向+年轻向，追光动画的“系列化梦想”

以《白蛇1》为契点，公众或许可以将追光动画的动画作品划分为了两个部分。

一部分是以合家欢为主的动画电影，从2016年开始，追光动画以每年一部的频率陆续推出了《小门神》《阿唐奇遇》《猫与桃花源》三部全龄向动画电影。这是追光动画的逐梦时期，以海外皮克斯、迪士尼等动画大厂为目标，想生产出属于中国的合家欢电影。

“一开始我们也没有经验，看到皮克斯、迪士尼动画电影都是家庭向，我们也就这么起步了。”于洲说。

而追光动画很快意识到可以更多样，在《小门神》之后追光动画做出了调整，将注意力从家庭向电影转向了青年向。但是动画电影有一定的制作周期，内部的调整并没有在外部快速显现出来。“2016年的时候定了年轻向的方向，才有了《白蛇》《新神榜：哪吒重生》（以下简称《哪吒重生》）这些作品。只是周期比较长，大船调头比较慢。”

于是到了2019年《白蛇1》正式上映，公众才得以窥见追光动画另一部分作品——极具中国特色的年轻向动画电影。2019年贺岁档《白蛇1》上映，以4.69亿元票房成为国漫市场上的新黑马，2021年春节档《哪吒重生》上映，国风与朋克元素的融合引起市场注意，今年暑期档的《白蛇2》则成功扩展了《白蛇1》的IP影响力。

“未来我们肯定是开放的，既有以年轻人为主的动画电影，也有家庭向为主的作品。”于洲说。

而在这两条方向上，追光动画的“联盟阵营”也在不断增加。《白蛇2》由追光动画制作，而电影的出品方在追光动画之外，还包括阿里影业、猫眼、哔哩哔哩影业、泡泡玛特等互联网影业平台。

这其中阿里影业已经是追光动画的老朋友，在《白蛇2》之前，阿里影业已经联合追光动画出品《哪吒重生》。

“从《小门神》开始追光动画就和阿里团队有合作，我们是非常长期的合作伙伴。《哪吒重生》《白蛇2》阿里影业都是主控宣发。”于洲介绍。

这种合作为追光动画提供了便利，《白蛇2》的完成度到了观众可理解的阶段时，进行外部测试，借助了灯塔试映会。

崔迪回忆道，“灯塔试映会的时候我们收到反馈，电影中间的段落节奏慢一些，有部分观众会觉得这一段过长，所以我们后期剪了将近10分钟的戏，之后我们进行调整，电影节奏、数据等就变得好非常多，大家也觉得这个节奏快慢感觉很好。”

在观众市场上，或许是因为《白蛇1》与《白蛇2》票房、口碑皆不错，也因为《哪吒重生》也有了IP认知度，《杨戬》已经提上日程，亦或因为追光动画秉持着一以贯之的高水准审美，已经熟悉电影宇宙概念的观众市场对追光动画也提出了具体的猜想，“追光动画是不是想用《白蛇》系列、《新神榜》系列打造一个‘国风宇宙’？”

但追光动画自身比公众想象中更加清醒。“我们其实从来不会提宇宙的概念。我们认为是有两个系列的电影，《白蛇1》《白蛇2》是‘新传说系列’，在新传说系列里可能会出现大家熟知的《聊斋》《梁祝》等故事，《哪吒重生》《杨戬》这是‘新神榜系列’。我们把电影做出来，能不能称为宇宙，就让观众或影评人去说，从自身角度而言，我们只是做电影，把它做好。”于洲说。

电影市场上每一部动画电影都有自己的故事。一部动画电影从剧本开发到后期制作，整个周期可能长达三、四年，这四年是一个面对问题、解决问题的过程，从电影编剧内容、团队磨合到立项、其他相关制作项目的实施，缘起劫起，危机四伏。而经历过这些危机，也不一定能在票房市场得到回报。对于追光动画而言，或许每一部电影都是一场美好的缘分，也是一场艰难的劫数，只是幸运的是，不管是缘还是劫，追光动画的步伐始终是向前的，未来也总有光亮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