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保障房”暑托班，为何突然遇冷？

作者 | 黄燕华

编辑 | 蛋总

出品 | 子弹财经

关乎K12教育机构命运的“双减”政策的配套举措“公办暑托班”，突然火了起来。

据「子弹财经」了解，截至目前，北京、上海、广州、深圳、武汉、南京、苏州、桂林、泰安和安阳等至少二十几个城市已出台相关暑期托管服务政策，引发了家长们和各机构的强烈关注。

在大众看来，公办暑托班的利好是显而易见的，它既有利于降低家庭教育开支，也有利于减轻学生校外培训负担，还有利于缓解家长“工作家庭难兼顾”的问题。

然而，这一切看似“很美好”的学校暑托班，在这个炎热的盛夏里却“遇冷”了。家长学生们为何不爱学校暑托班？K12教培机构是否会因公办暑托班的推出而面临新挑战？

事实上，“暑托班”这个概念并非首次出现在大众视野里。

所谓“暑托班”，是指全国各地中小学的暑假陆续到来，因家长们仍需正常上班无法照看孩子，而开展暑期托管服务。此前，市面上多数是小型的私立暑托班，各地的价格不一，托管服务的内容也不尽相同，这个市场极为分散。

据「子弹财经」了解，在众多的私立暑托班之外，公立暑托班也悄悄冒头了——早在2009年，共青团武汉市委就曾联动政府职能部门、整合全市基层团组织等团属资源，在全市13个行政区及1个功能区里，建起50个青少年寒暑假社区托管室。

随后，一些城市也跟进推出了“官方”暑托班。

2014年，由共青团上海市委、上海市教委等单位开办的“爱心暑托班”正式启动，并在此后连续多年成为上海市“为民办实事”项目；2019年，南京团市委启动“童享阳光·希望有约”暑托班公益项目。该项目主要面向困境家庭孩子，在各区甄选12个暑托示范班。

客观来说，上述“官方”暑托班的推出，得到了一众学生家长的拥簇。

公开数据显示，除2020年因疫情原因停办外，上海市已累计开办2382个暑托班，服务小学生超18万人次。而近年来，武汉市每年都会开设300多间社区托管室，每年有约2万人参加。今年6月30日启动报名以来，已有超过9000名小学生报名，首批114间市级托管室已于7月5日正式开放。

不过问题也很明显，那就是学生覆盖面相对有限。“很多家长其实都不知道有这类托管班。”长期从事K12教培行业的周洋（化名）向「子弹财经」坦言。

需要指出的是，今年暑托班新政呈现出的一个新特点是“以公立校为主体，开展托管服务”。而此前部分地区公办的暑托班主要由团委、社区负责。

可以说，以学校为主体开展暑期托管服务，从学生一放暑假就推出，一直开展到新学期开学，这样的暑托班，无疑覆盖面更广。

据「子弹财经」了解，除了公立学校开设暑托班外，一些教培机构也开始试水开设暑期班。

以新东方为例，天眼查信息显示，7月以来，新东方多个地区分校经营范围密集发生变更。比如，从苏州工业园区新东方可以看到，中小学生校外托管服务、托育服务、幼儿园托管服务，艺术、体育、科技培训等都是新增经营范围。

不过，业内也有观点认为，暑托班目前的市场空间还较小，对于头部教培机构而言，暂时还是作为业务补充的作用。那么，如今暑托班作为了“双减”新政的配套举措，究竟值不值得教培机构重金入局？

毫无疑问的是，学校暑托班的推出，将带来多方利好。

首先，它有利于降低家庭教育开支。北京丰台区小学生家长李静（化名）告诉「子弹财经」，她所住小区周边的私立小学生托管机构，托管时间一般从早上七点半到晚上七点，每天需要向家长收取200元托管费。

对比之下，大部分暑托班都是免费的，少数暑托班即便收费也是象征性地收取一点。以北京为例，参加学校暑期托管服务的学生仅按照每生每天30元的标准缴纳费用。

其次，它有利于减轻学生校外培训的负担。

以前，家长普遍会在暑假期间给孩子报学科类或素质类辅导班，原本属于孩子自由安排的时间被不断地挤压，课外学习的负担也变得越来越重，学生们的“减负”迟迟得不到落实，家长们也只能一边焦虑一边内卷。

而如今，学校的暑托班被要求不得面向学生组织学科培训和集体授课。“显然，这有利于学生从繁重的课外学习压力中解脱出来。”资深教育投资人徐华对「子弹财经」分析。

当然，这还得让家长和学生真正地从心理上摆脱“教育内卷”的焦虑，从而接受暑托班这种“轻松玩乐”的氛围和无教学培训的服务。

此外，暑托班还有利于缓解家长“工作家庭难兼顾”的问题。

据徐华介绍，暑假期间，绝大多数家长都要上班，无法在家照看孩子。“以前一般靠家里老人带，或送到外面托管班或参加校外培训，现在有了学校暑托班，家长可以节省一定的精力。”他说。

而这样的利好消息，也正好切中了很多正为暑期孩子“看护难”发愁的家长的内心诉求。他们纷纷表示，学校暑托班的托管服务既安全，又可靠，还实惠。

不过，这看起来“好处多多”的暑托班，是否真的受家长学生们的欢迎？距离该政策出台的时间还没过去多久，各地的学校暑托班的实际报名情况如何？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被称作“教育保障房”的学校暑托班，在实际落地时却突然“遇冷”。

“7月5日，学校就给我们家长发了通知，当时学校老师还就这个事组织年级的家长一起开了一个线上说明会。”李静回忆称。

不过，李静没给她孩子报名学校暑托班。“我孩子同学家长也几乎没有报名的。”她直言。

没报学校暑托班的还有北京朝阳区小学一年级孩子家长谭丽（化名）。

“7月8日，我孩子刚参加完期末考试，老师就发来通知，要求7月9日晚上12点之前回复是否报名暑托班。”谭丽对「子弹财经」表示，目前，北京暑托班报名基本都已截止了。“我孩子班上同学也都没有报名。”

但这显然不是最糟糕的报名结果。北京海淀区小学三年级学生家长刘冰（化名）告诉「子弹财经」，不仅他没有给他孩子报名学校暑托班，他孩子所在整个年级也几乎没有人报名。

“孩子老师说了，因为名额有限，如果暑期家里实在没有老人看孩子的，希望把名额给到那些确有需要的家庭，而我们家有老人帮忙看着。”李静透露自己没报学校暑托班的原因。

事实上，因报名条件“不达标”而无法进入学校暑托班的学生仅占少数，大部分家长没给孩子报名学校暑托班另有原因。

“孩子好不容易放假了，还让他去上学校暑托班，她肯定不愿意。”深圳小学二年级学生家长陈丹（化名）对「子弹财经」说。

谭丽也表示，她问过她孩子的意见，但孩子给出的反馈是“不愿意参加”。“一是因为我孩子同学普遍不参加；二是因为参加学校暑托班，老师一般只帮你看护孩子，孩子在那边通常只能自己看书，并不能到外面去玩，毕竟外面天热，同时老师会出于孩子的安全问题考虑。”她补充道。

同样地，刘冰没给孩子报名学校暑托班也有基于孩子意愿考虑的成分在。

“原本孩子天天在学校上学，好不容易迎来了暑假，让他还待在学校，绝大部分孩子显然不开心。”刘冰称，他孩子希望自由一些，在家哪怕一天花4个小时上2个辅导班，但其他时间还可以自由安排。“如果去学校暑托班，那孩子一天都没法自由了。”

此外，很多家长不想只是把孩子交给学校“看护”。

“如果只是看护，我为什么不把孩子送到某些校外托管班呢？它们有暑期的衔接课，上课加托管，价格贵一点也没关系。”李静说。

当然，也有不少家长因为“学校暑托班时间过短”而最终放弃报名。

按照北京暑托班安排，每名学生最多只能报名其中一期，一期时间仅为12天，这意味着学生剩下的大部分暑假时间仍需要他的家长看护。“对我们来说，托管个十几天跟没托其实没什么区别。”谭丽说。

另值得注意，很多主动放弃学校暑托班报名机会的学生家长，早已经提前做好了暑期安排。

谭丽提到，7月之前，大多数家长其实都已经给孩子做好了暑期规划。“到这个时间点，才跟家长们通知说可以报名学校暑托班，显然有些晚了。”她说。

除此之外，也有部分家长因对学校暑托班提供的服务质量存疑而未报名。

“无论是一线城市，还是非一线城市，老师参与暑期托管服务本身也需要成本，这么低的价格能提供多高质量的服务是要打问号的。”刘冰表示。

实际上，很多家长没报学校暑托班的更深层次的原因在于其核心诉求尚未得到解决。

首先，相比普适性学习需求被满足，家长普遍更在乎孩子的个性化学习需求是否得到解决。

而学校是一个较为公平的场所，一般不太可能给学生提供个性化教学服务。“对于那些想趁着暑假期间补足孩子知识短板的家长来说，学校暑托班显然不是一个好选择。”周洋说。

其次，比起高昂的家庭教育成本，家长普遍更在乎孩子的成绩是否得到提高。

某校外培训机构高管冯昊向「子弹财经」表示，这是因为中高考评价体系基本没怎么改变，目前“德智体美劳”中的“智”依然占据压倒性地位，加之国内的学校和家长大多比较在意考试结果，导致“唯成绩论”在家长的圈子里十分常见。

“只要能提高孩子的考试成绩，家长是完全愿意多花钱的。”他说。

此外，与高昂的家庭教育成本相比，很多家长也更在乎孩子能否考上名校。

北上广等中学名校的招录政策较之前并未发生本质性变化，这意味着学生想上这些名校，仅依靠公立校老师教的知识是远远不够的，他们仍然需要参加课外培优班。

“所以，很多家长不会因为学校暑托班便宜就报名，家长的心理是宁愿多花钱在培训上，也要想办法让孩子上最好的学校。”冯昊坦言。

他还提到，从目前来看，学校暑托班的推出更多地被解读为试水行为，如不考虑校外机构的开班监管，对K12教培机构的影响并不大。

但从长期来看，学校暑托班带来的影响或许会越来越大，尤其是校内优质师资的补充和机制的完善。“事实上，谁也无法保证未来学校暑托班报名仍会遵循自愿原则。”他说，倘若学校暑托班的政策持续加强推进，那暑托班业务的发展及市场空间也会提升。

不可否认，当前的学校暑托班尚存诸多不足之处，市场的需求也尚未到爆发阶段，但这并不意味着K12教培机构们可以忽视它的存在。

毕竟，站在更长的时间维度上看，不排除学校暑托班的报名原则会由“自愿”转向“强制”，也不排除学校暑期托管的时间会进一步拉长，更不排除学校为迎合学生和家长需求而不断升级迭代暑期托管内容及服务。

或许，这被喻为“教育保障房”的暑托班，将成为各教培机构的下一个赛点。

*文中配图来自：摄图网，基于VRF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