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黎以战争(10)

8月4日   星期五  晴

极度悲惨的军事观察员

在昨天KHIAM村的挖掘机履带修好后,今天工程师蔡银江、邓建宏、翻译张思伟他们开始组织指导印度营的部分官兵,继续在KHIAM观察站搜寻还未找到的最后一位军事观察员的遗体。

昨天蔡打电话来请示是否先回营里,第二天再去时,我告诉他:这件事我们应该很积极才行,因为那是我们联合国自己的观察员,也是杜照宇遇难的地方,人家把我们当作工程专家对待,专门请我们去勘察制定方案,我们就应该有个专家的样子;今天先住在印度营部,明天组织指导寻找。

我还告诉他,现在遗体应该开始腐烂了,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戴口罩,用鼻子去闻,哪里最臭哪里就是遗体所在处。

今天他们按照我的办法搜索,果然有效。并从另外一个方向挖掘,因为掩体口部这边原来就找过了,而且中间部分由于垮塌无法进去。到中午就找到了若干块已经腐烂的遗体残片。第一片不大,但第二片就有水桶那么大,后来仔细观察分析认为是胸部那一截(请原谅不能配图),这样就可以确认是第四位观察员的遗体了,因为前3位观察员的遗体都有胸部。

但是还找到了其他一些可能是手臂、腿部等其他残片,不知是谁的,只好大致分装了两袋。因为那天找到的遗体中,除杜照宇的比较完整外,另两人的也不完整。

但是,头部实在无法找到——前3人的遗体,有1人没有头。

他们请示报告司令部后,觉得也许找不到了,决定先到此为止。

现在也不知道那三位观察员的遗体鉴定鉴定出来知道谁是谁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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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察员们隐蔽的、位于三层混凝土楼房地下室的掩体已经被钻地炸弹彻底炸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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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掘机挖斗处就是位于观察哨楼地下的掩体,顶部高密度配筋的钢筋混凝土厚度达到一米,但三名观察员被钻地炸弹轰炸遇难与里面,没有一具完整的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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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5日   星期六   晴

以军特种部队突袭提尔市

搞半天,凌晨3点过我听到并起床出去观察的枪声,就是以军突袭提尔市!

之前从营区上方飞过去的直升机就是以军突袭使用的!

当时,我躺在床上还未睡着,突然听到直升机从营区上空飞过,后来又听到各种枪声,认为是南面进入距营区约3公里的以军可能会有所行动,就出去观察。可是,提尔方向也有枪声,我告诉哨兵,这种枪声至少是重机枪以上火器的声音。但我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除非以军从提尔附近登陆?还是小股部队潜入后方?或者是以军的舰艇机枪对岸边目标射击?

没想到,今天一早才知道,原来就是以军的特种部队乘坐直升机,突袭了提尔市南部。打开电视,都是阿拉伯语言,听不懂但从画面就知道大概了,因为地上摊摊血迹、散落一地的弹壳和被摧毁后还在冒烟的有高射机枪的装甲车,已经说明发生了激战。以军打死了1名黎军士兵和4名真主党成员,抽身而回。

这还是第一次没有判断准确。

危险的坦克炮流弹

上午10点,营区北侧约五十米的地方落下2发炮弹,但是,熟睡的我居然没有听见。

起床后,唐俊告诉我这事,说离大门只有50米处落下了2发迫击炮弹,好几个人都捡到了弹片。我用望远镜查看现场,没见什么弹坑,只有爆炸过的痕迹,就叫郑季军拿弹片来看看,一看就知道,这哪是迫击炮弹的弹片,分明就是坦克炮弹的弹片!因为迫击炮讲究破片杀伤,一般都用很脆的铸铁制造,但这是合金弹片,显然是以穿甲为目的的炮弹弹片;弹坑很小,是因为坦克炮弹讲究的是穿透力,而不是爆炸力。

一定是远处的坦克射击高处目标没有命中后飞过来的流弹。最怕的误炸之一就是这种情况了,一点准头都没有!

两次短暂的炮战

下午4点不到,营区周边突发炮战。

东北侧约400米的洼地里,真主党的一个4门炮组成的小炮群向南射击,因为是4发连射,所以我敢断定就是4门炮,我们熊副军长当年发明的“单炮多发同时弹着发”,只有中国才有;一会南侧不远处的以军一门迫击炮也反射击;奇怪的是,以军的迫击炮都是一发一发的,可能就只是小分队进来的缘故吧。可以非常清晰地听到以军炮弹发射和弹道上炮弹的飞行声音。真主党的第二波射击还未停,一发以军的炮弹就在真主党炮阵地爆炸,从此真主党炮阵地再也没了声音。合理的解释,应该是被以军消灭了。

西南侧山腿后面也可以清楚地听到以军的炮弹发射和弹道声音,射击的目标是西北侧约800米处道路附近,那里也有真主党炮弹的反击,但后来也没了声息。


​炮战中,吃亏的是肯定真主党,因为以军有炮阵地定位雷达,一般的情况下,在对方炮弹还未落地之前,对方炮阵地的坐标就已经被它从弹道轨迹测算出来了。一般情况下,还来不及转移阵地或者逃跑就被他一炮过来干掉了。

作战处那帮家伙,真的不动脑

这边的炮战结束后,那边的炮战又开始。我乘过来营部宿舍下的掩体检查情况的时机,干脆顺便洗个澡。

没想到正洗着,通信员拿着一份电传邮件过来说有任务急件,我浑身是水哪里能看!待洗完后回到指挥所,对照地图一看任务,火从心中起。

​联黎司令部又一口气向我营下达了5项被炸毁的道路桥梁抢修任务,要求我们今天上报出动的计划,明天出动。关键是:该任务地点全部位于交战任务东区和最东端(我营区位于任务区的西区)的印度营辖区,距我营区行程80多公里,执行此次任务往返累计里程起码240公里!此时仍在交战,而且还要穿过地面交战最激烈的地区;此外,5项任务中,1项任务地段就在任务区最东端黎以边界边上,1项任务地段就在以军已经初步控制并交战最激烈的中心地域,1项任务地段位于道路极其陡峭狭窄崎岖、连非战争时期我营的机械也无法到达的地区(6月份去该地区执行任务就是因为道路坡度和弯度太大无法通过而放弃),还有2项是我们没有任何抢修桥梁的专用装备器材、根本就无法完成的被炸毁的较大桥梁的抢修任务。

就是想尽办法,也许仅仅是修好一座桥梁就要我们十天半月的时间,以军可能给你窗口吗?平时连几个小时的窗口都很难得到,何况这是几十天的窗口!我们这一出去,何时才能回到营区?吃住和安全怎么保障?这样的时候危险这么大,4名观察员的牺牲还不能说明问题吗?这样远远超出我们能力的任务,也远远超出司令部协调能力的任务,为何还要下达?司令部连自己大院反复被炸的问题都与以军协调保证不了,何况这是需要几十天的“窗口”,你能与以军协调得到吗?也许,这帮人就不懂,以为这是一小会就可以干完的事。

他妈的!这帮家伙还是死脑筋,脑袋进水不会拐弯。事到如今,已经死伤十几个人了,他还按照平时一样的思路和方式工作!特别是那个作战处长。

为何不让直升机去送给养,而要我们去修路保障给养?那样效率比我们修路高,风险比我们修路小。恰恰相反,意大利直升机中队的4架直升机,战争开始不久,就已经取消了一切飞行任务,撤掉螺旋桨放进飞机库了。

窝火!不像其他部队,人家都有人在司令部要害职务和部门有人,平时也好,战时也好,都在为自己的部队想办法。此时我们好像就成了“孤儿”。法国部队的有司令官和他的军事顾问,印度部队的有副司令和作战处长,波兰部队的有人事部主管,加纳部队的有作战处副处长和军事后勤处主管,就我们国家不同,连到司令部工作的参谋军官至今都还没有来齐!为了开展工作的便利,我们还得从本来就少的翻译中派人顶替。

国内,上至胡主席、总部首长机关,中间有军区集团军,下面有那么多的本单位领导和官兵家属,都在极度担忧我们的安全。营里,这182号人全靠我一人如何处置情况保证大家安全。

但是,司令部这帮家伙似乎不把我们的安全当回事!

 我决定拒绝这5项任务。先从技术方面说明原因,如果他们坚持,我就坚决拒绝。于是向COO起草了回复,并抄送司令,要点如下:

“一是我们的装备是根据联合国与中国政府的备忘录,按照非战争时期执行一般工程建设和维护任务准备的,不具备战争时期实施远程保障的能力;

二是我营没有任何抢修桥梁的装备和器材,就是在非战争时期也没有能力抢修这类较大的桥梁;在这样的战争情况下,更是不可能具备抢修这种较大的桥梁的能力;

三是此时所有的任务都需要使用挖掘机,但无论走哪条路,运输挖掘机的拖车都无法到达那个地区,而履带式挖掘机的行驶时速只有3公里,并有连续行驶一小时就要停驶1小时降温的技术规定;所以挖掘机无法自行驶到达任务地点;

四是在战前的非战争状态下,我们上次运输挖掘机前往那一地区执行工程任务,不仅没有成功,而且耗费7小时才接近任务地点,最后由于道路极度崎岖不得不放弃任务。在现在的交战状态、道路被炸毁严重的情况下前往,就必须沿途修路行驶,何时能够接近那一地区完全是一个未知数,不可能让我营官兵在交战激烈的状况下没有任何防护数十天在野外进行作业和休息。

太“水”的指挥官

今天收到鲁江虹传来的、司令发给联合国维和部的战事情况报告,进一步证实了我从司令部那些枯燥无味的数字式的通报中和当地电视直播新闻中提炼出来报给国内的形势。特别是证明了我从炮声枪声距离判断的以军已经进入我营区南侧约3公里一带的结论,这一情况他们至始至终也没有通报过一次!

以军地面就是四路进入,方位和区域都被我说准了!

那是那位印度籍的作战处长起草的报告。但是,那份报告是一份不折不扣的“水”报告,不管你联合国的格式规定也好,还是什么也好,如果我的部下给我这样一份那么重要的战事的情况报告,不被我骂得狗血淋头才怪呢!

那是什么报告啊!一堆数据之后的“战事总体评估”,就是2条2句话:“1、从真主党能够集中统一发射火箭弹看,它的通信网络没有受到太大损伤”,难道他们不知道,连真主党的“灯塔”电视台多次遭到轰炸后都还在继续播出,真主党都是使用电台和对讲机通信联络,怎么破坏?“2、以军没有能够更多地摧毁真主党的火箭,使以军陷入窘境。”

这份报告,没有总体战事概述,没有总体战事分析,没有战事总体结论提炼,没有战事发展判断,没有联黎部队应对措施,没有对联合国的建议,什么也没有!

报告里面居然还一层不变的保留平时使用的“越界犯规情况”一栏,这双方打得如火如荼的时候,以军大军入境的时候,你还能用“越界犯规情况”来衡量战事吗?

其“下一步的工作计划中”,公然还有这样一条:“继续正常的巡逻”!狗屁的巡逻,此时你还能“正常巡逻”?且不说以军占领地区你能不能“正常巡逻”,炮火下你能不能“正常巡逻”,以军给不给你“窗口”去“正常巡逻”,就是到处是炸断的道路桥梁,你怎么去“正常巡逻”?这不是拿我们维和士兵的生命去开玩笑吗?怪不得一天就给我们乱下任务乱指挥。

作为联合国部署在交战漩涡中心的一支部队,是向联合国报告最关键情况的直接渠道,是为联合国做出决定的最佳决策建议者。可这样一份报告对联合国有和作用?

我“靠”!怎么落在他们手里、成了他们的下属?

看来我原先定的“受领任务三项原则”(关键任务主动请缨,体现我军风尚;紧要任务积极受领,展现我军能力;不理性下达的任务巧妙婉拒,确保人员安全)是对的,确实不能盲目执行他们下达的任务!

因为按照联合国宪章,联合国维和部队不需要向联合国宣誓效忠,也就是说:我有权最终决定是否执行司令部任务。当然,这种拒绝权也不能滥用,只能在关键时候和必要的时候,并且还要巧妙运用。

针对目前的情况,我一定要以官兵生命为首要任务,这时可不能顾及以后他们如何评价我们,保证全体人员安全就是我们的奇功一件!维护我官兵的生命安全就是维护国家利益!

因为,现在的情况已经超出了联合国和国际社会的预料,超出了联合国赋予我们这支部队的使命,超出了当时的情况,超出了联合国与中国政府的备忘录,超出了我们国家出兵前明确的任务。

目前联合国并没有赋予联黎部队任何强制阻止战争的使命和任务,作为这样一支仅仅有2000人不到的联黎部队,在没有得到联合国新的决议赋予的使命前,必须保持中立,目前的使命就是为联合国观察报告情况,尽力加强斡旋,提供可能的不严重危及维和人员安全的人道主义援助,保存好自己。

这件事,反倒让我产生另一个信心——中印之间未来一旦再战,印军仍将不堪一击。因为这段时间对印度军人有了较为深刻的了解,他们的思维与工作方式仍旧沿袭了被英国殖民时期的“古典军事”特征。任何情况都是按部就班,极为机械和死板,缺乏灵活的调整和处置能力。并且特别讲究“层级”,指挥和行动的效率很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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