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节:难忘妈妈的味道,很想为父母做顿饭

在父母眼里,儿女年纪再大,能力再强,都永远是一个小孩,他们都要照顾你,直到他们忙不动了——题记

我是一个吃货,也爱自己做。做自己喜欢吃的菜,按自己喜欢的口味做,是一种生活的乐趣,也成为日常的盼头。跟家人朋友分享美食,听着他们的赞叹,看着他们的满足,我感到陶醉,也为之骄傲。

如果要寻根溯源,这可能是遗传和小时候在母亲身边耳濡目染。母亲也是吃货,即使缺吃少穿的年代,也尽量把生活过得色香味俱全。母亲年轻的时候,在当地靠厨艺闻名。街坊邻里办红白喜事,都请母亲掌大勺。他们说母亲做的菜,就是香,就是有味,就是不一样。转眼几十年过去,从年轻漂亮的小媳妇到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母亲都对自己的厨艺感到自信,也很自豪。

在故乡那个偏僻的小地方,母亲的厨艺是经受了人们的考验,尤其是他们那一代人。但在我看来,母亲的厨艺已经跟不上时代和口味变化了。儿女们在外面闯荡,或成名成家,或驰骋商场,混得可以,见多识广,去过很多地方,品过各派美食,觉得母亲的厨艺已经不适应我们的口味了。虽然我不是专业厨师,但对烹饪有点悟性,无师自通,总觉得自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做的饭菜要比母亲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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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回到湖南乡下,吃饭的时候,就对母亲的饭菜颇有微词:不是嫌辣了,就是嫌肉太大块了,不是嫌盐放多了,就是嫌蔬菜太炒熟了。背井离乡多年,我已经习惯了清淡和精细,但湖南乡下菜,盐多油多,变态辣,口味重;肉很大块,一块肉就能把人吃饱。肉块大,是过苦日子的年代沿袭下来的一种习惯,母亲解释说:那时候没吃的,对家人而言,保证人手一份,尽量均等;客人来了,凸显主人的豪爽大气。

对母亲的话,我并不认同,以为时代不同了。我认为学习是一辈子的,做人要与时俱进,做事要精益求精,厨艺也是,这是过好日子的基础,蔬菜炒过了,既没营养,也没味道。在我提出意见,甚至埋怨的时候,母亲总是乐呵呵地看着我,认真地听着,不再分辨。我每次提出意见的第二餐,母亲做到了有错就改,可很快就恢复了原样,该辣的辣,该咸的咸,该熟的熟,该大的大。说多了,看母亲我行我素,我也就不说了,知道她多年养成的习惯不好改,仿佛听了我的意见,母亲就不会做菜了似的;况且众口难调,这么多年来,父亲也习惯了她的口味,儿女要照顾,老伴也要照顾,听到不合口味的饭菜,父亲爱唠叨,也爱耍点小性子,发点大脾气。

我在家吃饭的次数是越来越稀少了,一是因为母亲的厨艺已经不适合我的口味,二是因为忙了,推不掉的应酬多了。每次回家,要一路吃回去,从省会长沙,到市府衡阳,到县城祁东,再到小镇上,只要自己推辞的态度不坚决,就有应酬不完的饭局。渐渐地,即使回到乡下老家,也不一定有时间在家里陪父母吃上一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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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很恋家,对故乡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尤其是父母健在,隔三差五要回去一趟。每次一听说我要回去,母亲就不断地打电话确认我到家的具体时间,掐住最精准的时候,杀鸡宰鸭,做好满满一桌饭菜等我。可很多次我都食言了,在饭局上吃饱喝足了才回到家里。到家后,跟父母打过招呼,敷衍聊两句,就上楼睡觉,第二天清早就走。有时候,看着他们的忐忑,看着他们的期盼,看着满桌的饭菜,也坐下来,象征性地陪他们吃吃饭,喝点他们自酿的米酒。母亲见状大喜,拼命往我碗里夹菜——都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如鸡腿、鸭胗、鱼泡。很多时候,我没吃完,剩在碗里。他们也不嫌弃,在我离开饭桌后,把我碗里的剩菜分了,两个人就着米酒,吃得津津有味。

很多时候,好不容易准备在家吃顿饭,却突然有或熟悉或陌生的朋友来访,只要在家,这种情况几乎没断过。我怕母亲做的饭菜不合客人口味,吃饭就到附近镇上的饭店解决了。小镇虽小,却有三五家饭店,口味很地道,很有特色,对客人有交代。记得两年前,一次回家,一路应酬下去,到衡阳,就把假期用完了,要返回北京,没有时间回家了,于是打电话向母亲表达歉意。没想到,中午跟朋友吃饭的时候,母亲打电话告诉我,她和父亲租了一辆车,到衡阳了。我很惊讶,然后告诉他们酒店地址,要他们跟我一起陪朋友吃饭。饭后,他们回乡下,我回北京。母亲舍不得走,一手把着车门,一手拉着我,不停地唠叨。到我要赶高铁,她不得不走的时候,母亲意犹未尽,深有感触地说:“你是我的儿子,可现在我跟你吃一顿饭,都要跑到衡阳来;也是吃一顿饭,你就走了。”

母亲这句话听得我心里翻江倒海,不是滋味。从那以后,回到南方,我都要到家呆呆;到家了,一定要跟父母一起吃一顿饭,吃母亲切得很大块的肉,吃母亲做得变态辣的菜,吃母亲炒得熟透了的蔬菜。

但我一直希望给父母做几顿饭菜,向他们传递三个意思:一是他们年纪大了,也该让我尽尽孝了;二是告诉母亲我现在的口味,也希望她与时俱进,毕竟年轻人的口味更健康,更适合他们的身体;三是让她放心,她儿子不仅写得了文章,也下得了厨房,把小日子过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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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意思表达后,每次母亲都是响亮地应着“行,下次你来!”,可从来没有真正让我下过厨。好几次,到炒菜的时候,我从二楼的住房走到一楼的厨房,母亲已经把菜做好了——为不让我做菜,只要我给母亲说准备做菜,那餐母亲就悄悄地把吃饭时间提前了。

2021年初,正值建党百年。县里找我写作家乡革命烈士王如痴的长篇历史小说。时间短,任务重。我把写作放在了老家,借此机会陪陪父母。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外面东奔西跑,还没有这么长时间地跟他们在一起过。我把计划告诉了父母,他们格外高兴。我想,那么长时间,无论怎样都要给父母做顿饭菜。好几次,我吩咐母亲,到做饭菜的时候通知我,我来下厨。母亲总是口头答应,却从没兑现。等我在忙碌的键盘敲打声中突然想起要做饭菜,停下来,起身来到厨房,母亲已经把饭菜做好了,温在锅里,正等我吃饭呢。

在家四十天,硬是把三十多万字的《生如夏花》写完了。尽管提过很多次要给父母做顿饭菜,可直到我离开家乡,返回北京,都没能如愿。动身前的那天晚上,吃着母亲做的满满一桌饭菜,我愧疚地说:很想给你们做顿饭菜,不是嫌你们做得不好,而是希望尽尽孝。

我的话让母亲眼睛红了,她看着我说:“你回来是客,好不容易把你盼回来了,哪能让你做菜呢?这些都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菜,最爱吃的做法。只要看着你吃,我们就知足了。”

那顿饭,我吃了很多,把父母夹在我碗里的菜都吃光了。那顿饭,我觉得那大块的肉,那变态的辣,那熟悉而遥远的咸,那炒得熟得发黄的青菜,都是那样有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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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今年74岁,手脚麻利,思维敏捷,除了照顾八十多岁的父亲,儿女回去了,还要照顾我们,不让我们做任何事。我是他们的第三个孩子,也年近半百了,正当承担社会和家庭责任的壮年,但在父母那儿,我仍然还是一个需要照顾的小孩。

看来,在父母眼里,儿女年纪再大,能力再强,都永远是一个小孩,他们都要照顾你,直到他们忙不动了。看来,我给他们做顿饭菜的愿望可能还要再等几年。(本文图片摄影为曾小阳先生)

2021年5月8日北京右安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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