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科学再曝光:科学精神和新闻真实性原则

  何为科学精神?最根本的,科学精神就是求真求实的精神。科学的任务是追求真理,探索未知,科学精神便是经过科学思想、科学方法、科学理性所体现出来的严肃认真、客观公正、实事求是、致力创新、独立思考、尊重证据、坚持真理、修正错误的精神(遗憾的是,在中国传统文化体系中,很少有科学精神的传统,强调更多的是人文精神,所以,也由此极大地阻碍了中国现代科学的产生和发展)。

  可以说,科学精神是推进人类发展进步的最重要和最高贵的一种精神品质。

  在新闻学里,也有一种最根本的原则,那就是新闻的真实性原则。

  新闻是关于事实的报道,进一步来说,是新闻“事实”的本质内容的报道。唯其真实,才可以称之为新闻,否则,就是假新闻,甚至是谎言。真实性是新闻的真正力量所在。

  科学精神和新闻的真实性原则是根本一致的,便是不畏强暴、不畏权威,不懈地追求真理,求真求实。

  然而遗憾的是,在改革开放的二十多年时间里,中国新闻界在一些涉及重大的科技报道之中,却大都曾经或深或浅地步入过伪科学的陷阱,迷失了我们最可贵的科学态度,同时也丢失了新闻的第一原则——真实性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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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伪气功”的宣传中,我们的一些记者真是“功不可没”。他们把中国传统文化的精华、养生健身的自我身心锻炼方法——气功,宣扬成包治万病的“灵丹妙药”,宣传成推翻了一切前人科学理论体系的“绝对真理”、“终极真理”,宣传成“气功救国”、振兴中华的“万世法宝”。同时,记者们的“生花妙笔”还将一些江湖骗子吹捧成“超人”。“神人”,甚至是“民族英雄”,将其种种拙劣骗术装点成宗教“神迹”。在这种“鬼怪神灵”的文化氛围下,大量不知真相和祈求消灾降福的老百姓上当受骗,一时间,社会上弥漫着一股“妖气”。气功——一种传统、朴素的真理,几乎走到邪教的边缘。

  在长达十多年的“水变油”的闹剧中,在这个达数亿元的经济诈骗案中,我们的记者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一个小小的骗术竟被吹捧成“中国第五大发明”、“世纪之药”、“人类文明史最伟大的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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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浅水船”、“邱氏鼠药”等重大伪科学案中,我们的一些记者在严重丧失警惕性的心态下,无意中成为伪科学的“帮凶”。在这些公案中,我们的科学精神丧失殆尽,新闻的真实性原则亦”被践踏。

  “眼见为实”的误区

  实事求是地讲,这些记者并非主观上要去宣传伪科学,而是不自觉地踏入了这个陷阱。

  思想的失误导致行动的荒谬。一个最大的失误便是步入了以认识论上狭隘的经验论为指导的“眼见为实”的误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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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新闻学里,我们讨论产生假新闻的根源时,常常可以列出一系列的现象:无中生有、捕风捉影、夸大事实、添枝加叶、道听途说、移花接木等等,所以在新闻理论和实践中,我们都强调“眼见为实”,要求亲临现场进行实录,以求真实。然而,我们忽视了一个关键,尤其是在一些重大科技报道中,“眼见为实”是一种非常浅薄、有害的认识上的误区。

  “眼见为实”,使我们无法分辨现象与本质;

  “眼见为实”,使我们无法分辨真理与骗术;

  “眼见为实”,使我们无法分辨科学与伪科学。

  或者说,我们不能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以“眼见为实”为指导,我们的记者在重大科技报道上很容易陷入两个陷阱——“骗术的陷阱”和“无知的陷阱”。

  “骗术的陷阱”。在检讨近二十年的伪科学案件中,我们惊奇地发现,“成功”的伪科学制造者,都无不大量使用骗术欺骗记者,愚弄记者,并且,许多是非常拙劣的江湖骗术。“水变油”骗术中的经济诈骗犯王洪成(前不久被判有期徒刑10年)多次向记者表演“水变油”,其中就使用了魔术中的“调包计”。他用啤酒瓶(使人无法看到其中“内容”)现场装入自来水,然后再调包换上另一装有某种燃料的啤酒瓶,装模作样地滴入几滴“珍贵”的所谓“膨化剂”。使其“水变油”,完全燃烧。王洪成南下武汉行骗时,其“调包计”就被武汉电视台的记者当场识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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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伪气功中,那些“气功大师”们更是将江湖骗术发挥到了极至。譬如“耳朵听字”、“窥破人心”、“思维传感”、“抖药片”、“钞票燃烧还原”、“意念拨表”、“意念弯钢勺”、“背对黑板认字”、“空手吸盆”等等,都是低劣的江湖骗术。号称“中国第一超人”的张宝胜,就在唯一的一次具有“判决性”意义和有中央领导、科学家、魔术师参加的“表演”时,其骗术当扬被魔术师识破。

  魔术本身无罪。魔术与骗术之间的分界是,魔术声称自己是“假的”,而江湖骗子则声称自己是“真的”。于是,魔术成了骗术,可怕的是,它还披上“科学”的外衣,欺世盗名。

  对此类骗术,记者和普通人一样,失去了判断能力,还将科学的“桂冠”毫不吝啬地加在江湖骗子们的头上,且在新闻传媒上为其摇旗呐喊。

  “无知的陷阱”。随着自然科学知识的极大丰富,我们记者在这方面的素养便显得越来越贫乏、苍白。于是,有的伪科学者便利用一些也许是“ABC”级别的科学现象、别有用心地冠之以“艰深”的“科学理论”,使记者步入“无知的陷阱”。

  在“水变油”一案中,科技诈骗犯王洪成较少在记者面前用“调包计”来进行诈骗的,因为骗术一旦失手就会“血本无归”,他用得最多的和经常公开表演的,是用90%的自来水加10%的汽油,再装模作样地加入几滴“膨化剂”,完成“水变油”再完全燃烧。许多记者看到这些“奇观”后,都大惑不解,无不认为真是90%的水变成“油”了。而事实上,他加入的“膨化剂”不过是些黑肥皂和“添加剂”的高锰酸钾,搅拌之后使水和油混合在一起,似乎变成黑乎乎的“油”以掩人耳目。而且高锰酸钾是强氧化剂,对汽油燃烧起促进作用。最重要的是,每1克汽油的燃烧。可以蒸发掉20克的水,所以记者看到的“水变油”应该是其中的10%的汽油是完全燃烧了,而90%的水是完全蒸发了。王洪成还按一定的比例将水与汽油混合,将其加入汽车等机器中使其开动,天真的记者们也为之如痴如醉,然而,科学家们和一些好动脑筋的工人们都早已发现,汽油等燃料中加入一定量的水是可开动汽车等机器的,不过是会对机器有很大损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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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伪气功中,几乎每一个“气功师”都会通过“发外气”来给人“治病”,而且许多病人都不同程度地“感觉”到了“外气”的作用,身体或发麻、发热、发酸、发冷,或自我感觉“病好多了”。有的“气功大师”还能通过“发外气”,使烟酒茶“变味”,使空气中充满“芬芳”;更有严新之类的“大师们”进行“带功报告”,使成千上万的人处于神智失控的颠狂状态,场面之混乱令人无法控制。许多的记者不仅“眼见为实”,还亲自作为“实验品”,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外气”的“强大威力”。

  然而,根据众多严肃科学家的严格实验,“外气”根本就不存在。所谓“外气”导致的一些“反常现象”,则是心理学中的暗示现象。巴甫洛夫说过:“暗示是最简单最典型的条件反射。”受暗示者可以将白开水认作白兰地喝得酩酊大醉。妇女可以出现假孕,不仅停经、嗜酸、呕吐,还可能出现腹部增大;将普通硬币暗示成烧红的硬币放在受试者的皮肤上,可以使其皮肤出现二度烧伤……然而,许多记者对心理暗示缺乏常识的了解,只是一味地被“气功大师们”所愚弄,认定了是“外气”在起作用。 “无知等于勇敢”,“无知”的记者又上当了,被自己的“眼睛”给欺骗了。

  如果说,“骗术的陷阱”是皇帝一丝不挂。子虚乌有的“新衣”的话,那么,“无知的陷阱”便是皇帝身上绚丽的“破衣裳”。对记者来讲,后者更难分辨、识破,所以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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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为实”在认识论上是浅薄的,在新闻实践中是有害的。我们应该明确他说:“眼见”并不一定“为实”。构成新闻的公认的要有5个“W”,如果说“WHEN、WHERE、WHO、WHAT”是“眼见为实”的话,那么我们则要多问几个“WHY”,我们才可以求得其“实”。

  这,也正是科学精神中可贵的怀疑精神。

  科学的“试金石”——可检验性、可重复性

  如果记者的“眼见为实”并不可靠的话,那么,我们新闻记者靠什么来判断某一科学“发明”、“发现”是科学还是“伪科学”呢?

  其实,科学哲学早已给了我们明确的答案,判断是否科学最重要的两个标准是——可检验性、可重复性。

  所谓“可检验性”原则,是指任何自然科学理论想成为科学,就必须能够运用观察、实验进行检验。它是科学界中最神圣的信条,是维护科学纯洁性的根本保证。

  所谓“可重复性”,是指任何一种科学理论,在同样的环境里,都能够重复,并且是无限重复。

  然而,伪科学是不具备这两条原则的。用这科学的“试金石”一试,伪科学就露出“马脚”。

  所以,任何严肃的科学家都十分热忱地欢迎严格的科学检验和重复,科学实验是科学家的节日;而与之相反,伪科学者则是千方百计的逃避检验与重复,无路可走时,就用精心筹划的“表演”代替科学实验。严格的实验是伪科学的未日。

  所以,从根本讲,记者应看重科学实验,而不是“眼见为实”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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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年来,中国新闻界大力揭露、抨击以所谓“外气”为核心的“气功大师”的种种“超凡魔力”。这些新闻媒体之所以不怕这些“气功大师”打所谓“名誉权”的官司,其自信和力量便是来源于严肃科学家的大量实验结果,最为著名的是中国中医研究院气功研究室主任张洪林关于“外气”的实验报告。在实验中,他坚持“双盲”原则这一科学实验的基本原则,在气功师与患者之间采取阻断心理暗示的措施,即让气功师在患者不知道的情况下给患者“发气”,则患者毫无感觉;反之,找一个根本不知“气功”为何物的人冒充“气功师”,装模作样地向患者“发气”,患者照样出现所谓的“气功效应”。这一简单的实验宣判了“伪气功”的“死刑”,所谓“外气”不过是西方医学中的心理暗示而已。张洪林先生在全国气功界摆下“擂台”,可迄今为止,没一个“气功师”打过“心理暗示”这一关。相反,许多记者亲眼目睹了一些“气功大师”败在张洪林严格的科学实验手下的喜剧场面。

  在“浅水船”伪科学案中,周锦宇提出所谓“船舶推进新理论”,吹嘘其“攻克了造船界百年难题”,可使我国许多水系“结束不能通航的历史”,“航速可提高2一3倍”等等,并通过新闻界广为传播。受中国船舶工业总公司的委托,原武汉水运工学院、华中理工大学对周的“W船型”进行船模试验,结果是因“W船型”的天然缺陷,其螺旋桨使水流产生紊乱,损失能量,其推进效率仅为常规船的1/2。此实验报告通过1992年北京的新闻发布会的介绍,“浅水船”真相大白于天下,许多新闻媒体从过去盲目宣传“浅水船”,反戈一击,加入到反伪科学的队伍。

  严格的科学实验是严肃科学家对伪科学最有力的武器,也是记者判断真伪科学的法宝。

  当然,有一点必须特别指出的是,科学实验中,记者务须警惕两个陷阱——“自信的陷阱”和“虚假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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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信的陷阱”。这里,我们特指的是新闻记者凭着盲目的自信,自己去做“实验”,以此作为判断真伪科学的依据和标准。事实上。从一般意义上讲,记者是没有资格去做什么“实验…的,尤其是关于一些重大的科学理论问题进行“实验”,因为我们没有严格实验的手段、条件,更缺乏科学方法。

  何为科学方法,中科院院长。中国科协主席周光召先生说:“通过严密的观察实验,严格的逻辑推理,去伪存真、去粗取精、由此及彼、由表及里,找到事物内各部分之间及事物与外部环境的相互关系和相互作用,确定由相互作用产生的结构、运动变化和因果关系,形成规律性的认识。”

  这些科学素养却是新闻记者所不具备的。

  然而,有的记者却是“有困难要上,没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妄自凭着浅薄的自然科学知识,简单粗漏的逻辑推理,冒然去做什么“实验”,从而得出荒唐可笑的结论,还在新闻媒体上广为传播,不仅贻笑大方,更是危害不浅。

  这种“自信的陷阱”实际上是记者给自己挖的一个“陷阱”。

  1993年1月,《经济日报》、《中国石化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4名记者聚集在哈尔滨的王洪成家,私自进行“水变油”的“实验”。不用问,“实验”是完全“成功”了,这4名记者被王洪成的“调包计”骗了,也被自己的无知所骗了。这个所谓的“实验”,不过是4个自信又无知的新闻记者与一个江湖骗子共同进行的荒唐的“实验”。当然,这并不妨碍这些记者在数家中央大报上以整版的篇幅,以惊世骇俗的语言向世界宣传“中国第五大发明”的“伟大成功”,由此产生一系列恶劣的影响。可笑的是,后来有的科学家对此报道进行质疑时,曾邀请这几位记者共同进行严格的科学实验,可他们却置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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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虚假的陷阱”。伪科学之所以称之为“伪科学”,便是因为它打着科学的旗号,身披科学的外衣,并以各种深奥的、时髦的现代科学语言进行装饰。虽然伪科学极力逃避科学的检验,他们却也偶尔做“实验”,然后选择对自己有利的“实验报告”,适时地通过新闻媒体传播,具有很大的欺骗性。

  科学界并非远离尘世的一块“净土”,正常人的道德缺陷亦出现在个别的“科学家”身上,“非科学的因素”会歪曲实验的结果;因为科学家的失误等正常的原因,也会导致“实验”的错误。

  而这些“实验”,的确令记者们难以防范。

  号称“中国第一气功大师”的严新就曾在中科院、北大、清华进行过系列的“外气”作用于物质的“科学实验”。这些“实验”大部分当场失败或被严肃科学家所揭穿,但也有个别“科学家”极不严谨的“实验”导致了不真实的实验结果,而严新将“实验”的“成功”大肆宣扬,新闻媒体也被其玩于股掌之中,老百姓更是坚信无疑。

  对此“虚假的陷阱”,记者一时很难找出对策,但伪科学者总是个别的,我们可以通过“科学家共同体”的严格实验来进行比较鉴别,纸总是包不住火的。

  问科学家请教

  在新闻实践中,我们不太可能对每一个科学“发明”、“发现”去请科学家做实验。因为有时候这是很耗费人力、物力、财力的,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新闻记者又如何去躲开自己挖的和别人设计的“陷阱”,固守我们的科学精神、维护新闻真实性原则呢?

  这里,我们有一个最“偷懒”也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向科学家请教。

  这,应当成为新闻记者的一个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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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著名女作家池莉曾有篇小说,题目是《你以为你是谁》,这句话对新闻记者有警醒之意。许多科学家对一些记者的好为大众的“人师”,尤其是在重大科学问题上进行无知的“评判”深为恼火。对常人来讲,“无知”尚可原谅,但对担负大众传媒重任的新闻记者来说,“无知”而又“勇敢”则是自误更误人。

  很多时候,记者可以就一些政治、经济、文化等现象进行剖析,并且可能有独到、犀利的见解,所以培养了一些记者不良的“裁判官”的心态。而这种不良心态如果用诠自然科学问题上,则马上暴露出新闻记者科学知识的浅薄、贫乏。因为现代科学发展到今天,已经非常艰深、广博了,绝非常人所能窥测。

  与之相反,科学家一般都具有科学精神、科学方法,尤其是在该专业里有很深的造诣。从某个角度上讲,科学家是科学的载体、科学的化身,他们对本专业的科学问题是有当“裁判官”的资格。

  而对科学家的揭露和抨击,伪科学者惯用“推翻传统理论”、“新理论不能为传统理论所接受”、“现有的科学尚不能解释的神秘现象”等为借口,向新闻界大抱委屈,且常以哥白尼、布鲁诺、伽利略等科学史上以不畏权势、反传统而闻名的科学家自比。当然,科学之所以成为科学,就在于它的不断创新、发展,真理是没有穷尽的。科学史上,我们见到了大多的传统理论被突破的事例,但这些理论不是被别的什么东西,恰恰是被科学地确认的新的实验事实和观察事实所突破。而且,一般来讲,新旧科学理论擅变,不是全盘否定,而是把原有理论的科学内容包括在新的理论之中。

  所以,新闻记者不要轻信伪科学者的放言高论,更不要轻易地否定现有的科学理论。而与之相反,在二十多年我国的几个重大伪科学案中,其作伪者无不是不学无术的狂妄无知的人。“水变油”的王洪成不过是小学曾被两次开除、仅有初中文凭的公共汽车司机,“浅水船”中的周锦宇也只是一个钢筋工人,“邱氏鼠药”的邱满囤更是一个江湖上摆摊卖鼠药的农民,号称“中国第一气功大师”的严新也只是一个工农兵学员,一个普通的按摩医生。在这些伪科学大案中,这些伪科学者的所谓“理论”,事实上在该专业的科学家眼里,只须用“ABC”的常识就可将其驳倒,更何谈什么“推翻传统理论”。

  所以,记者要请教科学家,正所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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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民日报)有位高级记者叫陈祖甲,他之所以在科学界颇有影响,一大秘诀是他经常虚心地向科学家请教。早在70年代未,就有人宣称出现“耳朵认字”的奇迹。陈祖甲先生不仅根据中科院心理研究所的实验报告,还专门请教了北京协和医院的专家,对“耳朵认字”这一骗局第一次在《人民日报》予以揭露,当时影响颇大。文中说:“科学常识告诉我们:写的字只能反射可见光,决不会发出什么声音,因而只可用眼看,不能用耳朵听。人之能够看见字,是由于大脑的视觉中心,得到由眼神经传来的光信号。耳朵与视觉中心之间是没有神经相通的。这是已经为实验所证明了的科学真理。”事后,伪科学者将陈祖甲先生称之为“宗教裁判所审判官”,当然,事实证明,真理站在他的一边。很简单,对此专业的科学家而言,一科学常识而已。

  然而,很遗憾的是,一些新闻记者并不主动向科学家请教这些“科学常识”,更恶劣的是,有的记者对科学家的大声呼吁置之不理,还以自己的“无知”和传媒的优势来加以抵抗。

  在“邱氏鼠药”案中,一些新闻媒体在著名的报告文学《无极之路》的影响下,对河北省无极县农民邱满囤的鼠药进行了不科学的吹捧,将其称之为“可能是仿生学上的一大突破”。这所谓的“突破”,实质上是该鼠药使用了世界各国明令禁止使用的急性毒药——氟气酰胺,因为它对生态环境将产生严重的破坏。1992年,中国植保学会鼠害防治专业委员会的5名主要专家,以个人署名形式联合撰写了《呼吁新闻媒体要科学宣传灭鼠》的文章,在一些报刊发表。然而,令人吃惊的是,此文章发表后,河北的几家报纸针锋相对地向5位专家“发难”、“挑战”。直到1995年邱满囤在终审判决中败诉,此案才画上句号。

  更为典型的还是“浅水船”一案。中国造船工程学会和众多的船舶专家,多次以新闻发布会、《致新闻单位的一封信》等形式,从理论和实践上,批驳了“周氏理论”的荒谬,呼吁“新闻界不应刊登那些不严肃的、违背科学的、夸大其辞的报道,以免造成国内外的不良影响。”然而,许多国家级新闻媒体,置中国造船界的学术权威——中国造船工程学会的意见于不理,置根据“周氏理论”造出的船舶金属“废船”这一事实于不顾,偏听一个普通工人的狂妄之言,并为之进行长达十多年的吹捧性报道,还向中央呼吁拨款以支持其“实现产业化”。

  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在科学问题的报道上,记者们也不可能完全不出现失误,但是,虚心地向科学家请教,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失误。

  然而,必须引起记者警惕的是,科学家也并非万能,在向科学家请教时,我们须防止两个“陷阱”——“个体的陷阱”和“非专业的陷阱”。

  “个体的陷饼”。在科学界,一个科学“发明”、“发现”是否是科学,这得要科学家共同体(即科学家集团)的认可和接受。在科学研究中,时有一些科学家声称有新的“发明”和“发现”,但是,它又是“不可再现的”,所以得不到科学家共同体的承认。显然,这些“发明”、“发现”在研究过程中出现了也许是正常的失误或者是受到了“非科学因素”的影响,所以不能成为科学事实。在二十多年的伪科学案中,这些伪科学之所以能造大声势,除了他们愚弄行政官员、新闻记者以外,都有个别的“科学家”的支持,在“水变油”一案中,王洪成得到了著名的哈尔滨工业大学党委书记和校长的支持,二人还于1995年3月上书江泽民总书记,声称“水变油”是人类科学史上的一项伟大发明,其意义是无可估量的。1995年8月,《科技日报》长篇报道了《“水变油”与经济诈骗》,文中写道:“实践将证明,大学校长最近的上书,是一个严重的失误。”《科技日报》的记者所以避免了“个体的陷阱”,就在于他广泛地向科学家们请教,获得了“科学家共同体”的意见,所以才得出科学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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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新闻记者看重的不应是科学家的“个体”意见,而是“科学家共同体”的意见。

  “外行的陷阱”。所谓“学术有专攻”、“隔行如隔山”,在科学研究日益深入、专业分工越来越细微的今天,没有一个科学家是“全能”的,他们都只能在本专业内有资格发言,超出这个专业,在某种程度上与常人无异。正如何祚庥院士所说:“院士院士,院内是士,院外是普通人”,这并不是自谦。

  所以,记者要“对症下药”,不要去请教该专业以外的科学家。

  在“伪气功”的纷争中,“气功大师”们常抬出一个中国大科学家来吓人。这位年迈的老人是中国三代领导人都非常尊敬的大科学家,然而他的专业与“人体科学”是毫不搭界的。这位令人尊敬的善良的老人以简单的“眼见为实”和个别专家不严谨的“实验”结果,便相信了“伪气功”,且向中央领导上书。这是令人心痛的。然而,这也给人以警醒,没有人是“全能”的,除非他是“上帝”。

  向科学家请教。

  向该专业的科学家请教。

  向该专业的科学家共同体请教。

  唯有这样,新闻记者们才可能最大限度地避免陷入伪科学的“陷阱”。

  摘自《伪科学再曝光》,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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