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借刀杀她的样子,真丑

作者 | 柳飘飘

本文由公众号「柳飘飘了吗」(ID:DSliupiaopiao)原创

比一个讲脱口秀的喜剧演员,因为一个笑话被举报,更好笑的是什么?

这个演员被疯狂针对。

没错,就是疯狂。

说的是最近又处在风口浪尖的杨笠——

先是因为代言英特尔,被很多男性网友以她“女拳”为由,抵制举报。

导致代言被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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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这还是因为品牌男性受众恰好是不能理解脱口秀为何物的人群,或感到自己被冒犯。

那,杨笠直播卖个卫生巾——这种明显受众群是女性的物品,也被刷屏咒骂。

就很明显是冲着她来了。

甚至杨笠还没出场,就开始骂——

有人自信表示没有男人,女性还用什么卫生巾。让人怀疑他的生理卫生知识是不是小学水平。

还是自幼学习女性的什么生理现象,都是因为房事不足导致的——毕竟,这种“玩笑”,我相信很多女性从刚发育起就听过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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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很多人在弹幕里自信展示,没有人比男人更懂卫生巾。

很多网友更晒出私信,正义行为求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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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觉得这比很多笑话都逗,所以不禁想问出一个刻在很多女性耳蜗里的灵魂发问——

至于嘛?至于嘛?不就一个小玩笑?

你这人,开不起玩笑还,好好好,下次我不跟你闹着玩了,还是年轻哈。

是不是有了声音?

是了,我相信这种话,很多女性在饭桌上、课桌前、KTV……无数场合都听过。

在你额上出油、脸上长痘、嘴上起泡、亲妈给的胎生痣通通被关联下三路后;在对你裙子长了短了,腿型直了弯了,甚至你都不知道他们对人类构造有什么误解后——总会得到这样的“道歉”。

只不过是个玩笑。

飘绝不是想比,男或女,谁苦“玩笑”更久。

这很明显。

说这些只是想强调,以上场合当然不是玩笑的地方,但无处不充斥着玩笑,没必要再开。

而今天,我们还是借一篇旧文,讲讲,一个开玩笑的地方——

杨笠站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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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写杨笠很多次了。

从脱口秀舞台,到吐槽大会,再到笑果的《反跨年晚会》。

她的笑话,出圈,被臭骂,然后被举报。

段子,除了普通又自信,就是解释普通又自信的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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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飘还是不懂,是踩踏了哪条底线?

神经末梢吗?

更何况,这段子的结尾,还以一个杨笠就医的故事,把立意立在了消除性别标签的高度。

整体看下来,是一个滑稽而不失思考力度的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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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个段子。

被部分男性理解为制造性别对立,举报,甚至至今逮着机会就抵制。

同时,也被部分女性作为攻击男人的武器,消费。

在各大平台上,断章取义,节选,摘离原来的语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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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笠,再一次被男性,甚至是一部分脱口秀男演员,打为“女权”,当作财富密码。

别这样。

别用性别议题,毁掉了一位国内值得看的脱口秀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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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从专业来讲清楚一个问题——

包括某些男脱口秀演员在内的男性,对杨笠的创作连根否定,到底在不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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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笠讲的算不算脱口秀。

杨笠讲的当然算脱口秀。

甚至可以这么说。

杨笠已经算是这两年,让国内观众,最近距离感受脱口秀内核的一位脱口秀演员。

什么内核?

“冒犯一切。”

即,管你是谁,管我是谁,我想吐槽你,还能吐槽得好笑,那就拿你开涮。

之前写《脱口秀大会》时,飘就说过。

本土化的李诞式脱口秀,发展到近几年,早就疲软了。

为了在国内道德敏感的舆论环境里自保,李诞手下的演员们早早就躲进了各种自嘲段子,社畜、屌丝、单身等安全母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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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子出走笑果时喷笑果没有创作内核

他们有意识地去回避脱口秀的创作内核——冒犯一切、解构权威、独立精神、相互对抗。

而今年《脱口秀大会3》的出圈,杨笠在社交舆论场引起大面积讨论,其实就在于——

杨笠补足了国内脱口秀,长时间自我阉割掉的那个“冒犯一切”的创作内核。

强调求生欲的脱口秀,必定畸形。

杨笠的难得就在于这,目前在国内找不出第二个比她求生欲更低的脱口秀演员。

于是,目前网上对杨笠最大的争议,其实桩桩件件都指向了她的可贵处。

首先是,无差别攻击全体男性。

“理性派”们要她在段子里加个定冠词,写清楚攻击的是哪个男人,哪部分男人。

???

写段子,你以为在编辑朋友圈文案,生怕得罪了任何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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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还特别爱问一句,杨笠凭什么?

杨笠作为一个普通女性,凭什么去嫌弃男人普通?

而,要知道,脱口秀的爽,就在于此。

它不用你修炼成女神奋斗成富婆你才有资格去放个屁。

在这个特殊语境里。

哪怕你屁都不是,你都有发声、讲笑、讽刺的权利。

你看,其实所有试图从脱口秀意义上去否定杨笠的论调。

都源于一点。

那就是很多人对脱口秀冒犯语境的不理解和不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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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诞很早提过一点。

脱口秀,几乎是跑步进入国内的,是一种揠苗助长的产物。

在国外发展了上千年的成熟语境,花了几年,突然在国内蹿红成主流语言节目。

而国内观众,能理解的,仅仅是它逗笑的部分。

至于它逗笑的机制和本源,再往下挖掘,就开始接受无能了。

国内的观众,往往最喜欢在脱口秀里找两种东西。

一找笑,二找道德。

找笑,看起来并无不正确,逗人发笑,本就是脱口秀的初始功能。

问题是,大多数人,把脱口秀当相声的代餐,这是国内观众对脱口秀文化最大的误解。

批判杨笠,不少人拿郭德纲那段话做论据。

台上,你能骂搭档、家人、同门师弟,切莫拿台下观众开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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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问题是,和相声演员把观众当作衣食父母的行业传统不同。

脱口秀,本就不是一门让你花钱买舒服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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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犯观众,本就是脱口秀表演的一部分。

线下的脱口秀表演,场子小,演员也会经常拿台下观众即兴开涮。

冒犯观众,是脱口秀演员和观众达成互动的一种方式,一种情趣。

所以你会看到黄阿丽(著名亚裔单口喜剧演员)在台上吐槽白人直男是特权阶级,以及意淫他们为自己“服务”时,台下的白人男观众反而会抚掌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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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悲的是,杨笠其实不止一遍地在台上戏谑地说过自己特别喜欢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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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其实在试图向国内观众暗戳戳科普这种互动方式。

无奈,能理解脱口秀这种互动情趣的,尚是少数。

至于,在脱口秀里找道德意义,就更加荒谬了。

阶级、道德、伦理、礼貌、政治正确、求生欲,在脱口秀这个语境里,本就要处于暂时性瓦解的状态。

只有这些条条框框暂时性瓦解,我们才能去自由谈论一些更贴近人性缺陷处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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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口秀从来就没必要讲“正确的事”。

如果非要在脱口秀这件事里找什么积极的意义。

那肯定也不是什么道德意义。

而是,它要善于去捕捉矛盾、展示矛盾。

人与人之间的矛盾,人与自我之间的矛盾,人与生存之间的矛盾。

同时用笑话,赋予这些矛盾喜感。

让人觉得本来可怕可憎的东西,也没什么大不了。

它能让人性通往一种更达观的境界。

脱口秀的这种语境,常常是能缓解两个生存策略和利益完全相反群体,共处的压力。

特权群体能在这个语境里为自己辩解,卖弄自己的惨和可爱。

比如丹尼尔·斯洛斯,吐槽白人直男不能随便表达对孩子的喜爱,否则会被当恋童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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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弱势、边缘群体能够发声、吐槽,缓解不甘和不公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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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接受被冒犯,接受利益对立的群体的吐槽,甚至仅仅是接受异己的存在。

正是这个热衷于党同伐异的网络时代,需要去学习的能力。

从这个意义上说,懂得欣赏冒犯的艺术。

其实是另一种更为艺术性,曲径通幽的人性发展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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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杨笠再一次被人抵制、投诉、举报,可笑在哪?

使他们觉得被“冒犯”的。

冒犯到至今耿耿于怀,借着“刀”就想多杀一回的。

只是一场脱口秀。

形式,就决定了它的特定语境——

在这里,没有任何一类群体,是不能成为被嘲对象的。

在这里,存在矛盾的群体,本可以用一种幽默的方式共存。

在这里,冲突和压力,其实并不会被激化,反而可能能被短暂地缓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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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提是,它遇到的是真正理解、且能欣赏脱口秀的观众。

对,别怪飘说得直白。

其实就是吴镇宇那句,幽默感。

要一个人有幽默感难

要一个人去欣赏幽默感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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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承认,我们有很大一部分国人,是欠缺幽默感的。

幽默和喜剧本身并非无意义。

但我们习惯了,在所有文艺作品包括段子里,只寻求道德层面的“意义”。

在这样的社会氛围下,支持者的拥簇和捍卫,也会变得危险。

因为你分不清。

这是基于对作品本身的欣赏与理解,还是只是对某种道德立场的站队。

于是,杨笠,一位胆敢触碰男女话题,并且成功让女性观众爽且共鸣的脱口秀演员,最终成了性别骂战的靶子。

一个人,成了靶子,她的喜怒哀乐甚至个人利益和安全,都不被看到。

人们,甚至是靶子所在的所谓“阵营”,都更关心一亩三分地的得失。

而不是她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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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从来是反对也恐惧这个的。

所以,即使有天杨笠说她不想要当、从来都不想做一个靶子,飘都理解支持。

虽然现阶段来看,这已不是她个人能左右的了——

这,才是最恐怖的。

所以,飘会更希望人们回归她的职业本身看——

一个脱口秀演员。

但,这也是杨笠这件事,最悲哀的地方。

我们逐渐意识到,在这片土地上,越接近脱口秀本质的表演,越不可能为更多人理解。

倒是另一件事,似乎越来越成为更对部分国民“口味”的选择——

举报

不止杨笠一件事。

不知什么时候起,举报,在互联网上成了一种“流行”。

所有人,都不惮提及它,甚至频繁使用它。

往价值观上扯,朝“大处”批评,动辄往社会影响上提。

要知道,举报,本该是法治的产物。

被举报的,通常是违法违纪行为,有章可循,证据确凿,光明正大。

而一旦审查属实,当事人需要承担的,是严重后果。

当初杨笠的表演,有一丝半点,涉及违法违纪吗?

没有。

但,听得人觉得刺耳了。

他们感受到了威胁,又无法反驳,索性就扣顶大帽子——你挑动性别对立,来彻底捂住对方的嘴。

他们知道的。

扯着道德大旗的“告状”,是百试百灵的毒药,分分钟可能把人毒哑。

《一秒钟》里不就有一幕。

张译饰演的张九声,为了在电影放映前的新闻简报中,看到只出现“一秒钟”的女儿,想尽办法要让电影顺利放映。

当他拿着从刘闺女那找回的电影胶片,与放映员商量,让他看一眼电影时。

一旁的刘闺女,脱口而出一句:“他是坏分子!”

张九声被吓得立刻禁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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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如今的举报者们,未必都深刻理解,“举报”这一程序的严肃性、危险性,甚至对公权机构的劳民伤财。

却一定清楚,它有效。

就像刘闺女,她很了解张九声吗?

未必。

但她知道,这么讲了,有用。

杨笠被举报事件,同样如此。

扯着一些大旗去告状的举报者,从根本性质上讲,才是烂透了。

他们心虚地容不下异见。

所以想着消灭异见。

而举报,成了一件好用的消灭异见的工具。

看不惯就动辄高喊,“坏分子”。

甚至光明正大洋洋得意。

这才是真可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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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飘觉得极其荒谬和讽刺。

尤其是,当狭隘的小人之心,撞上实际内核其实包容的脱口秀——

一种公平地给予弱者,吐槽强者的机会的艺术。

而举报它的人,却在借用权威,去碾压个人。

举报者们,可能压根不明白,自己在否定什么?

否定个体的力量。

否定但凡眼中还能看到一点性别之外的东西的人,都明白的事实——

在规则和权威面前,任何人,无分性别,都有随时沦为“弱者”的可能。

同时,否定笑话。

不要举报笑话。

尤其,不要在讲笑话的地方举报笑话。

这本质是在杀死自己“严肃娱乐”的权利。

娱乐,本是可以有讽刺意味的。

早年,我们的节目里其实不乏这类笑话。

而那些辛辣有趣,变得无聊,都是这么来的。

更可悲的是,这些举报笑话的人。

可能平时就是飘在开头说的,喜欢在不该讲笑话的地方,得意洋洋地讲着无聊笑话的人。

如果,我们允许后者泛滥,而不允许前者生存,那无疑是滑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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