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设立首位孤独大臣,但孤独能被解决吗?

  上个月,日本任命了一位“孤独大臣”。

  他的任务很明确。减少疫情之下居民的孤独感和社会孤立感,并应对日本当下自杀率上升的问题。

  当然也异常艰巨。社交疏离以及失业等带来的经济压力正在让长久以来累积的孤独问题在日本变得愈发严峻。

  前些年,随着一些积极的预防自杀措施的实施,自2009年以来,日本自杀人数逐年减少。但2020年,日本自杀率出现11年来首次上升,社会上的抑郁情绪也呈蔓延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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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右二为孤独大臣坂本哲志。他原本是应对日本出生率下降和促进地区经济振兴的大臣,如今又被委以重任。

  首位孤独大臣坂本哲志本人可谓是压力山大。上任后不久,他就迅速成立了“孤独·孤立对策担当室”,召开专门会议,与专家及年轻志愿者一起讨论相关对策。

  然而,孤独问题毕竟是件极为复杂的事,就连孤独大臣也不能避免这样的困扰。此前曾有记者向坂本提问,作为孤独大臣如何看待孤独。坂本答道,“在参加选举和落选时就会感到非常孤独。”

  坂本的态度也很诚恳,他表示,这将会是一个持续很长时间的问题,而他们将不断努力。

  孤独也会成为社会问题吗?

  孤独在日本一直是一个长期存在的现象。

  早在十几年前,日本社会就出现了“无缘社会”和“孤独死”等现象,一些人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孤独死去。日本调查网站しらべぇ曾做过一项调查:

  有 44.3% 的 20 多岁男青年、38.4% 的 20 多岁女青年担心自己将来会“孤独至死”。

  老龄化、婚恋愿望降低、少子化等社会问题,加之日本文化的影响,都使得人与人之间的社会联系日益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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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0年NHK纪录片《无缘社会》对全国共1783家所有的地方公共团体进行了独自调查发现,在前年的一年时间里,就有三万两千人“无缘”死去。 

  日本也并非唯一饱受孤独困扰的国家。所谓的“孤独大臣”最早出现在英国。

  2018年,英国任命了世界上首位孤独大臣。因为2017年的一份报告发现,有900多万英国人(约占人口的14%)表示自己经常或总是感到孤独,此外还有6%的人一直处于孤独状态,且其中年轻人占比要多于老年人。

  “对于太多人来说,孤独是现代生活的悲哀现实。” 前任首相特蕾莎·梅在宣布这个新职位时表示。

  然而,英国的孤独大臣设立三年有余,就已经先后更换了三任部长,首位孤独大臣 Tracey Crouch 甚至在就职一个月后就递交了辞呈。由此也可以看出问题之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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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首位孤独大臣 Tracey Crouch

  孤独似乎在世界范围内都变得愈发普遍。在美国,根据美国 Cigna 保险公司在 2018 年做的一份调查显示,超过 60% 的美国人感到孤独、被冷落、不被理解和缺乏陪伴。2020年,该公司进行了再次调查,结果显示孤独感整体上升了13%。

  孤独其实并非多么可怕,尤其是进入现代社会,随着宣扬独立的价值观越发普遍,越来越多的人享受孤独甚至追求一种孤独的生活状态。

  但孤独也会成为一种有待解决的社会问题吗?

  2018年《经济学人》曾刊登一篇文章,题为《孤独是一个严重的公共卫生问题》(Loneliness is a serious public-health problem)。文章谈到, 

  “关于孤独(loneliness)的历史数据或许很少,但社会隔绝(isolation)的现象确实在增加,所以孤独感可能也在增加”。

  让孤独问题变得如此复杂的原因之一,或许就是因为孤独是一种太过个人化和主观化的情绪,却又与具体的社会环境等外界因素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它间或出现在每个人的生活里,但每个人对孤独的感知和承受能力都不尽相同。它是私密的,只有每个人自己能体会到的,却也容易扩散形成一种社会性的情绪。而这让孤独感很难具体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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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剧《孤独的美食家》,讲述一位中年大叔的一个人生活。他走遍日本,独自品尝各种美食。

  孤独也不仅只是一种感觉,它被证明对一个人的心理健康和身体健康有着“广泛的影响”。

  研究人际关系与健康的犹他大学教授 Bert Uchino 表示,孤独与焦虑和抑郁等问题紧密相连。还有研究表明,孤独和社交孤立与每天抽15支烟给人带来的影响相近,这一影响在老年人身上更为明显。

  一直关注相关话题的Cigna 保险公司首席执行官 David Cordani 说,

  “社会上的高度孤独感和割裂感,正在表现为个人的健康问题上,无论是从抑郁、压力,还是从更严重、更复杂的行为问题的角度来考量。”

  孤独或许不是什么问题,却可以由此折射出许多其他层面的社会问题。 

  为什么越来越多人感到孤独?

  伦敦经济学院心理健康研究员 David McDaid 认为,核心家庭的减少和人们在工作场所的脱节感是近年来孤独感盛行的一些原因。

  如今,一人家庭和独居生活正在世界范围内更加普遍。这种家庭模式的转变,让更多人开始意识到“孤独作为一种问题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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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60年—2018年各国一人家庭的比例变化。

  虽然独自生活并非全然意味着孤独,但当人们以更加原子化私人化的形式生活,这样的转变却无疑在整体上导致人与人之间联系的减弱。而随着人口老龄化的加剧,孤独感对经济和公共健康的影响也将会越来越大。

  两年前,就有数据显示,日本有61万40-64岁的人,已经离家半年以上,且很少与家人以外的人交流。到2040年,预计65岁以上的老年人家庭将占所有日本家庭的四成以上,且其中40%是独自生活。

  美国也有超过25%的人口以及28%的老年人正在独自生活;而只有大约53%的美国人每天都有有意义的人际社交互动,尽管大多数人都对此怀有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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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剧《女人贞慧》里,贞慧一个人过着简单平淡的独居生活。

  在我国,2018年就有超过7700万独居状态的“空巢青年”,预计2021年,这一数据会上升至9200万。

  当这样的情况愈发普遍,社会上又没有相应措施和保障提供支持时,情况就会变得复杂起来。

  比如,疫情期间日本女性自杀率大幅度上升。研究相关问题的日本教授上田路子表示,日本越来越多的单身女性独居,“很多女性都不结婚了,她们要养活自己,又没有固定的工作,在这样的情况下,会受到非常非常大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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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1年1月28日,东京,一名女子过马路。图片:CHARLY TRIBALAU/AFP

  此外,互联网和社交媒体也在让人们感到孤独方面也发挥了作用。

  麻省理工学院社会学教授 Sherry Turkle 在《群体性孤独》一书中指出了这种困境:

  我们时常感到孤独,却又害怕被亲密关系所束缚。而数字化的社交关系和机器人为我们制造了一种虚幻的陪伴感。人们我们对科技期待更多,对彼此却不能更亲密。

  2019 年的一份研究显示,生于Z世代比其他任何年龄段的人都容易体验到孤独及其相关感受:

  73%的Z世代有时或总是感到孤独。

  68%的Z世代觉得没有人真正了解自己。

  研究还发现社交媒体的使用与孤独感之间的相关性越来越大,73%的重度社交媒体用户感到孤独,轻度用户的比例为51%。

  就这一层面而言,人们今天的孤独似乎也是带有一种鲜明的时代色彩。

  孤独真的可以被解决吗?

  孤独问题到底能不能解决,仍然是个未知数。

  在出现“孤独大臣”之前,饱受孤独困扰的日本人们就想出过各种各样的缓解孤独的方式。

  比如工程师们设计了各种各种交互式机器人,可以在孤独的时候与人聊天,甚至是可以和人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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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疫情期间,日本推出的一款新的机器人Charlie,可以与人对话聊天,取得了不错的销量。

  为了解决独居人口越来越多带来的孤独问题,韩国釜山的一名议员提出了“防止孤独条例”,绘制釜山“孤独地图”,显示每个地区的“孤独指数”,并建立咨询中心方便人们接受心理健康咨询。

  也来看看在“对付”孤独上走在前列的英国孤独大臣这三年来都做了些什么。2020年和2021年英国政府先后发布《年度孤独报告》,总结了孤独大臣们的工作:

  在全国范围内采用英国国家统计局的孤独感测量方法评估社会状况;

  通过专业人员将遭受孤独的人转接给其他社区团体;

  重新设计社区空间、交通、住房等,建立促进社会联系的社区;

  一些志愿者们把市场、社区咖啡馆和商店发展为当地人们聚会的场所,增进良性的社会交往;

  开展公共卫生运动,提高人们对孤独的认识,减少围绕孤独的耻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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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国民间志愿机构Community Resources for Change,通过一系列咖啡店和社区活动中心等区域发展当地居民的社会关系和友谊,以解决孤独、预防危机。

  今年1月发布的报告里指出了重建社群的重要性:

  “包括非营利组织和志愿者在内的民间社群是减少孤独的关键。友善的邻居、志愿者经营的小团体、有专业知识的慈善机构,这样的民间社群能发挥巨大的作用。”

  心理健康专家 David McDaid 还提出了“共享生活”(Shared Lives)的概念,如将挣扎在孤独中的老年人与需要住处的年轻人进行配对等等。虽然这些具体成效尚有待考量,但也不乏可借鉴之处。

  其实,孤独本身是生活中常见的一种心理状态。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会有感受到孤独的时刻,它是我们无需躲避的情绪。

  解决孤独问题,并非是要消解掉这种情绪,而是希望即使是这种“孤独”的生活,也能够有所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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